自北京回來之后,鄭明先去了趟廠里。廠長見他啥結果也沒帶回來,倒挺沉穩(wěn)的,并沒有說什么。咱們的寶貝疙瘩可沉穩(wěn)不下去,想找金瑛幫著出一些主意。打電話一問,金瑛的房子竟然賣與他人。又去單位上問,同事卻說自過年后就再沒見金瑛上班了。鄭明著急,可也沒有辦法,小舅子那里卻來電話催要宋老大欠的飼料款,鄭明無奈,硬著頭皮去了一趟老大的雞場。哪里知道雞場里正死氣沉沉的如要散伙了一般,宋老大一個人在那里喝悶酒,見了鄭明連話也不說,只是擺出個酒杯來給鄭明倒酒。
鄭明說:“大哥,這不早不晚的喝啥酒?嫂子呢?又吵架啦?”宋老大長嘆一聲說:“唉!我上輩子可能是欠她的,這輩子她來要賬了?!编嵜髅φf:“大哥,都快五十的人了,五十知天命,咋的還說起傷感話來了?”宋老大問:“那三十而立,你都三十六了,立住了嗎?”一時說得鄭明啞口。
老大見鄭明禁聲,苦笑一聲,喝了一口酒說:“你嫂子又把雞場給押出去了,不知道把錢給了哪個野漢子?讓她出去要,她也沒影兒了?!?/p>
咱們的寶貝疙瘩一聽這話,不由得一陣心跳,忙問是咋回事。
老大嘆口氣說:“唉!我不是受他弟弟的牽連給抓進去了嗎?咱也不知道是找誰辦的,糊里糊涂地又把房子給押出去了。這回可好,月底之前還不上錢這房子就得歸人家?!?/p>
鄭明心知要賬的事不能再提,只好與老大邊喝邊嘮。臨要走時,老大把一個賬單連同一疊錢扔給鄭明說:“鄭明,這是你小舅子的飼料款,欠你的錢只好以后再說了?!编嵜饔行慕渝X,可嘴上還說:“大哥,你眼下緊就先留著花吧?!彼卫洗蟀蜒垡坏烧f:“裝什么相?趕快拿著錢走人,要不你就再喝一杯。”
鄭明悶悶不樂地到向暉街轉了一圈兒,與剛做了爺爺?shù)乃暮淖映读艘换亻e話,微醉之后竟然走到了老蘇頭當年租住的房子才醒過腔來。又走去小舅子那里把錢送去,回到家里已是傍晚,飯也不吃的坐在魚缸前看了一宿的魚。
老婆氣得跑到女兒的房里睡,剩下鄭明一個人倒也清靜,邊喝茶水邊抽煙地想了一個晚上。心說:還得再去一趟哈爾濱,一是把欠賬要回來,另一方面再煩請金瑛的大表哥給北京掛電話聯(lián)系聯(lián)系,總不能這么上不上,下不下地在中間懸著。思謀了一個晚上,到早晨了反而來了困意,回到床上高一聲低一聲地烀起豬頭來。
鄭明去哈爾濱找到吃他貨的汪老板,這汪老板是個比阿慶嫂還靈光的人,先是主動請鄭明吃飯,連吃帶玩兒的這一套業(yè)務下來,目的只有一個——目前暫時沒錢。臨了還主動投懷送抱地想給鄭明送上一捆兒秋天的波菜。鄭明早知這打了捆兒的汪姐不是平常人,哈爾濱書刊行里多次盛傳有關她的軼事,不是與某某上床,就是與某某有染的,還多半是與自己的供貨商勾搭。幾個書販子在一起喝酒,一個說:“他媽的,汪××欠我一萬多的賬,想再去要,反倒挨了兩撇子,你老娘白被你睡?”另一個說:“你才一萬多,我十來萬的錢全他媽砸在這娘兒們的肚皮上了,老子娶原裝的媳婦兒也沒花那么多的錢……”一時行里盛傳汪老板的種種緋聞,甚至有人編排說她那物事會動,一動起來竟如小孩子吃奶一般,要不然咋有這么大的魅力?又有說當年她的姥姥曾是圈兒樓里的紅牌,自古虎母無犬女等等的甭管真假都往這汪老板的頭上扣??蛇@汪老板卻如王志和的臭豆腐一般,越罵越有名。書行里的男人們偏偏大半好這一口兒,所以讓汪老板的生意越來越火。做慣了無本兒生意的汪老板當然也想對鄭明故技重施,哪知道剛創(chuàng)造出一個機會竟讓一個電話給攪了。
電話是北京的袁偉明打來的。袁偉明稱自己正在沈陽,問鄭明能不能去一次,商談一下買賣的事。鄭明接了電話當即忐忑不安起來,心說袁偉明去沈陽做啥?北京的事沒戲了?聽他說啥辦公司的具體事宜,好像又穩(wěn)操勝券的樣子。自己這里正自打官司,自然的對汪老板遞過來的秋波視而不見。當即前言不搭后語地與汪老板說話,見汪老板不提錢的事,只好挑明了說:“汪姐,我這次來主要是想把賬結一下,貨要是剩了可以返給我,賣了的咱們結賬,我沈陽那邊還有事兒,你看這……”
這汪老板一見鄭明這般的嚴肅,還不死心,又生意難搞買賣難做地推脫。可是鄭明的口封緊,沒辦法只好暗罵鄭明木頭。沉下心來把賬算了算,總共兩萬七的貨,她只拿出七千來,許愿第二天把剩余那兩萬湊齊。鄭明實在,早早的買好了第二天下午去沈陽的火車票,上午又去汪姐的書店里等。哪知道快要到點了也不見汪姐的影子,打電話回說不在服務區(qū),心里知道這汪姐是跟他劃路子,只好先去火車站坐了車去沈陽。
列車快到沈陽站時,鄭明掛了一個電話,這電話號是袁偉明給的,接電話的卻不是他。鄭明以為打錯了,對方卻回說:“沒錯沒錯,你是不是找北京來的袁偉明?”鄭明連忙稱是。電話里馬上換了袁偉明的語調(diào),問鄭明在哪。鄭明回說自己在火車上,再有半個小時就到站,又問到哪里去找他。袁偉明告訴他說:“鄭明,你在沈陽站的出站口等我,我去接你,你聽準了再回答,你到的是沈陽站還是沈陽北,這一點一定要搞清楚?!编嵜餍恼f:我還沒那么笨?;卣f是沈陽站,又告訴了車次到點等事雙方才掛斷了電話。
出了沈陽站,鄭明第一眼就看見袁偉明那差不多高人一頭的大個子。袁偉明上前來接過鄭明手里的包,又把身旁的倆人介紹給他。鄭明一見,認識,上次來沈陽就見過:一個是司機,另一個是袁偉明戰(zhàn)友的秘書。
當下幾人如眾星捧月般把鄭明讓到停車場的車里,拉上他駛進已然是燈火輝煌了的沈陽城。鄭明的屁股還沒坐熱,凌志車已駛到了一間大酒店的門前,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出即下了車,抬頭一望,霓虹燈閃亮處映出幾個大字來:龍海樓大酒店。
咱們的寶貝疙瘩跟在袁偉明的身后進了酒店,上得樓來,見這酒店里一水兒的高挑個兒、著旗袍、鵝蛋臉兒的服務小姐,酒店的布置也是中西合壁、富麗堂皇。早就聽鄭春光說過這大酒店的氣派,心說你鄭春光是花了一千多塊進的門兒,今兒個我可是一分不花讓人給接進來的。當下心里頓時生出些個驕傲來,一邊走一邊尋思:到了沈陽憑白的鵝蛋臉兒多了起來,難不成這沈陽人喜好大白鵝不成?
袁偉明不用那秘書帶路,自己往前走。秘書一見要到地方了,連忙緊走了幾步,上前把包間的門打開來,引導眾人進去。
屋里很大,里面早圍坐了一班的人,見鄭明們來了,都站起來相迎。鄭明一見對面正位上坐著的上次來沈陽見過面,是袁偉明的戰(zhàn)友,管城建的羅副區(qū)長,連忙上前來與之握手。袁偉明又與眾位介紹鄭明,又給鄭明挨個兒的介紹,無非是什么這個公司、那個集團的老總而已。
鄭明見袁偉明的戰(zhàn)友神采弈弈,老總們也都精神煥發(fā),自是受了些影響,遂忘掉了內(nèi)心的忐忑,也相跟著噫造起來。
袁偉明的戰(zhàn)友姓羅,大號羅中信。此刻,他站起來說:“各位,今天我們歡迎從哈爾濱來的GBS防偽技術發(fā)明人鄭明,希望咱們的發(fā)明人吃好、喝好,同時我希望這項全國獨家的防偽技術能夠在沈陽生根、在咱們區(qū)壯大,并能獲得預期的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庇謱υ谧睦峡倐冋f:“現(xiàn)在這項技術基本上可以定準落戶在咱們區(qū),區(qū)里準備就此項防偽技術做一個區(qū)里的現(xiàn)場論證會,到時你們在座的都可以與咱們的發(fā)明人談合作。來,把酒都干了!”說畢,一揚脖兒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眾人都喝了酒,鄭明想說什么,身旁的袁偉明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喝酒。
鄭明一抬臉見羅區(qū)長一臉誠懇地看著他,連忙揚脖兒干了杯里的酒,羅區(qū)長帶頭鼓起掌來。生平從未在這種場合做過主角的鄭明,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了。羅區(qū)長又帶頭給鄭明夾菜,鄭明一見連扇貝都上了桌子,心說這頓飯得幾千。見眾人都熱情揚溢地圍著他轉,暗自尋思有啥事過后再說。
咱們的寶貝疙瘩挨了一通敬之后,又喧賓奪主般提了酒杯借花獻佛。如此不知喝了多少酒,鄭明居然沒給喝趴下。喝完了酒又把鄭明送到區(qū)里的招待所,住進前次鄭明和袁偉明住過的那間套房里,秘書又上來請他二人去洗浴。鄭明心里有事,想與袁偉明單獨談,可袁偉明好像是故意似的,強拉了他去洗浴中心洗澡。
洗浴中心就在招待所的旁邊兒。這一通又是桑拿又是按摩的,倒把鄭明的酒勁兒洗去了不少。秘書又把洗浴中心的老板找來,當著鄭明的面兒對老板說:“這倆人是咱區(qū)里招商招來的,一切開銷都找我,可以滿足他們的一切要求?!庇謱︵嵜骱驮瑐ッ髡f:“兩位先休息,我還有一點兒別的事兒,愿意在這里睡也行,不愿意就去樓上,我先告辭了?!蹦窍丛≈行牡睦习迕Π阉麄円揭婚g豪華的包間里,又安排了倆小姐給他們修腳。
咱們的寶貝疙瘩心里有事,只想與袁偉明嘮,可袁偉明自己卻在那里享受;屋里有外人,鄭明又不好深說啥,只好耐著心等修腳的修完了腳,這才起身關上房門問袁偉明說:“你這搞的是啥鬼劃弧?北京的公司不辦啦?咋的到沈陽來落什么戶?”袁偉明說:“鄭明你不知道,北京的事黃了,那個張主任在我戰(zhàn)友前面說壞話,我找我戰(zhàn)友解釋他都不聽我的,讓我一切事都聽他的安排。這事要是他說了算,還能有你的好?干脆,咱不干了!我跟沈陽通過話以后,沈陽這里敞開大門歡迎咱們,咱們憑啥還在他的手底下吃窩憋飯?鄭明你放心,在沈陽保證比在北京強,這邊雖說不如北京好,可也是全國的五大城市之一。況且我戰(zhàn)友已經(jīng)說了,辦公司的經(jīng)費,包括你想做的專家評審,這里都可以承擔,合作成功以后還可以開省以上的新聞發(fā)布會,擴大咱們的知名度。另外,注冊資金你說了算,我戰(zhàn)友說三千萬以內(nèi)你盡管說話?!?/p>
鄭明聽罷袁偉明的話,心里想說些啥,可是自覺著底氣不足,只好咽了回去,拿出一些個客套來說:“大哥,我聽你的?!痹瑐ッ饕娻嵜魅绱苏f話,心里自然高興,又笑著問鄭明找不找小姐。鄭明連忙搖頭說:“你的膽兒可夠大的了,現(xiàn)在滿世界里飛楊梅,搞不好再沾上點兒啥艾滋的可不是好玩兒的。你愿意你玩兒吧,我可要睡覺了。”袁偉明見鄭明如此說,心說好日子在后頭呢,也就不再勉強,隨著鄭明出來,回到招待所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