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啰啰嗦嗦跟皇上敘到了深夜，從幼時(shí)敘到封王，從娶妻敘到納妾。又談自己雖妻妾成群卻無知心人，一人在冀州沒有兄弟在身邊何等孤苦無依，好不容易遇見個(gè)志趣相投的，將他奉為座上賓。沒成想竟是自己二哥派來的細(xì)作，冒天下之大不韙刺殺自己最敬愛的大哥，妄圖挑撥他們的關(guān)系。

最后還發(fā)了毒誓，稱自己絕不是那謀逆造反的人，若皇上不信，他回冀州后會(huì)將自己剛滿十五歲的兒子送入宮給皇子當(dāng)伴讀。

待瑞王走后皇上鎖著眉看他呈上來的信件，每封里都清晰的印著修祺福的私印，狡辯不得。皇上握著腰間的玉佩，拇指描繪著上頭的紋路，陰沉著臉?biāo)伎贾裁?，許久才開口對李興德道：“李興德，你說瑞王為何如此會(huì)做戲？分明恨朕恨得要死，還偏生不嫌惡心說那些親近的話來。”

李興德回道：“瑞王自知若不如此，恐性命難保，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瑞王是不敢硬碰硬的?！?/p>

皇上沉聲道：“此前不還聲勢浩大起兵造反呢嗎？如今又不敢了……看來瑞王也沒多少家底?！?/p>

李興德一笑臉上堆出些皺紋來：“瑞王能不能反，不還全在皇上？”

李興德深知，瑞王這次送來這些信，皇上是不可能給他定個(gè)造反的罪了，說不定連根毛都不會(huì)掉，更別提讓他的兒子做質(zhì)子。能讓瑞王回去便說明皇上已經(jīng)有了決定，他與瑞王已無形中達(dá)成了協(xié)議。

皇上又盯著手中的信件發(fā)呆，朱砂印鮮紅得像盛放的紅牡丹，猶豫許久還是敗下陣來，嘆了口氣取下燭臺的紗罩，將信置于燭火上點(diǎn)了。李興德連忙取來灰壇，皇上將燃著的信扔進(jìn)灰壇，一封一封投進(jìn)去，火舌舔舐著信，席卷而過燒成一堆白灰。

火光映著皇上的臉，悲喜難辨。

李興德將灰燼收走，回來見皇上面露失落的坐在那里，唉了聲：“皇上這又是何必呢？先皇當(dāng)初為何要將福王賜到頤州，皇上心里不是清楚？如今過了這么些年，有些事，早該忘了。”

皇上望向窗外，烏云擋住夜空，什么也看不到。夜幕中只有幾聲蟲鳴，偌大的皇宮顯得格外冷清，他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裝作無事般說道：“是啊，十幾年過去了，朕已老了?！?/p>

李興德回道：“皇上正值盛年，不老?！?/p>

烏云中突然鉆出一顆星星，閃爍著透著微弱的光，皇上深呼吸了一口，徐徐道：“鴻煊自小便不讓人省心，總愛給朕惹禍。”鴻煊是福王的字，這兩個(gè)字很久沒在宮里出現(xiàn)過了：“李興德，你還記不記得小時(shí)候有一回？老二趁宮人不注意跑到錢太妃的宮中，將她最喜愛的孔雀拔了毛。當(dāng)時(shí)錢太妃還是嬪位卻恩寵正盛，瞧見心愛的孔雀禿了尾跑到父皇面前告了狀。父皇以為是哪宮的嬪妃爭風(fēng)吃醋，便徹查后宮，要還錢太妃一個(gè)公道。哪成想鴻煊拔了孔雀翎給朕做了頂帽子……那雀翎是真好看，父皇的板子也是真疼?！闭f完自己先笑起來，他戴著那頂帽子去跟父皇請罪，說自己看孔雀開屏十分漂亮，一時(shí)興起拔了雀翎給自己做了頂帽子。

自打他出生，父皇便對他期望頗高，他是皇長子，亦是嫡子，將來是要繼承大統(tǒng)的。父皇氣他的一時(shí)興起，認(rèn)為他玩物喪志，狠狠打了他一頓板子。

他那時(shí)想，還好，雀翎還好好的，沒傷分毫。

可后來老二率先被父皇封王，賜最西邊的頤州。而他繼承皇位，在最東邊的皇城里做九五之尊。

李興德連連搖頭，勸道：“皇上勞累一整日了，該歇下了，別再想那些過去的事了?！?/p>

皇上心中郁結(jié)：“李興德，若朕不是皇上，是否……”

李興德聞言連忙跪下，伏地勸道：“皇上慎言，夜已深了，皇上早些歇下吧?！?/p>

皇上握著玉佩的手緩緩攥緊，收斂神色起身離開御書房，李興德連忙跟上，在后頭不敢再說話，生怕又讓皇上想起什么，說些什么不該說的來。

快至養(yǎng)心殿時(shí)皇上突然停下，李興德正疑惑，卻聽皇上開口問道：“元夕與之恒有無可能是鴻煊藏起來了？”

李興德說不出來，七皇子與十公主杳無音訊，看情形不應(yīng)該是瑞王干的，但福王……他還真說不準(zhǔn)。

皇上語氣輕快道：“回御書房，擬旨！”

李興德愁眉苦臉：“皇上，夜已深了，有什么旨意待明日不也一樣？”

皇上轉(zhuǎn)身就朝御書房走，邊走邊笑著說：“不成，擬旨，即刻便派人加急送到頤州！”

皇上心落了一半，若真是鴻煊，元夕與之恒反倒不用擔(dān)心，鴻煊不會(huì)傷害他們。

當(dāng)夜，一封圣旨出了皇宮，加急送往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