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提督在冰湖查了一夜，第二日天色微亮便入宮復(fù)命。皇上正在養(yǎng)心殿看內(nèi)務(wù)府連夜擬出來的皇后謚號，陽提督跪下行禮：“動手的幾人全部服毒自盡，無一活口，微臣什么也沒查到?！?/p>

皇上沒抬眼看他，淡淡道：“皇后一生恭順賢良淑德方正，謚號就定做‘孝懿端順恭仁溫惠圣純’?！?/p>

陽提督不敢回話，皇上也沒讓他起來，李興德適時端茶進來：“皇上，您也熬了一夜了，歇會吧。”

皇上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按了按太陽穴：“二皇子如何了？”

李興德忙回道：“二殿下幸好未傷及要害，只是需得臥床數(shù)月，恐怕這陣子都不能來給皇上請安了。”

皇上擺了擺手讓陽提督退下：“念在卓廷救下五公主有功，這次便不追究你的責(zé)任了?！?/p>

陽提督謝恩退了出去，李興德給皇上揉按太陽穴：“內(nèi)務(wù)府正在準備皇后的喪儀，皇上多少休息會，保重龍體。”

皇上閉著眼：“睡不著，一閉眼便看見皇后口吐鮮血倒在朕懷里的樣子?！?/p>

李興德憂心道：“皇上節(jié)哀，三皇子還得依靠您呢，皇上都是這般模樣，三皇子年少喪母，該有多傷心?！?/p>

皇上顫了下眼，當(dāng)年他的母后病故時他已然及冠，但仍到如今，還是覺得痛徹心扉。修文軒遠比自己當(dāng)年年歲小，他卻也要同自己一樣經(jīng)歷喪母之痛。

“宣三皇子入宮，待內(nèi)務(wù)府給皇后梳洗好后，讓三皇子見見吧?！?/p>

李興德應(yīng)下，皇上便擺手讓他退下了，自己坐在養(yǎng)心殿沉思。

修文軒初聞噩耗便幾欲昏厥，當(dāng)時便想入宮去，但彼時?宮門已落鎖，夜扣宮門是重罪。縱使是他的母后被毒害，未得皇上召見，他也不能入宮。

李興德宣旨時，修文軒雙眼紅腫，嗓音嘶啞，滿臉憔悴，一點也沒往日的矜貴模樣。

聽聞皇上讓他入宮了，也顧不上梳洗，就這么一副凄慘模樣直奔皇宮。

這邊戴雪晴一早便穿戴整齊，系上披風(fēng)站在二皇子修凌浩府外。門房一開門便見戴雪晴獨自一人站在寒風(fēng)中，不知站了多久，連忙派人通報。

王若影聽說是戴雪晴在府門外站著，連忙簡單梳洗一下便匆忙去迎，抓住戴雪晴凍的冰冷的雙手給她暖著，關(guān)切道：“這樣冷的天，何苦站在這，快進去暖和暖和?！?/p>

戴雪晴任由王若影拉著她進去，王若影命人奉茶：“你是來看殿下的吧，殿下知道了一定高興?！?/p>

戴雪晴待下人都退下后才開口道：“若非必要，臣女不會來打攪二皇子與二皇子妃?！?/p>

王若影輕嘆一口氣：“何苦說這樣見外的話？殿下傷得重，疼得一夜未睡，你進去吧。”

戴雪晴福身行禮道謝，緩步走入內(nèi)堂，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王若影看著戴雪晴的背影直覺傷感，拖著沉重的步子出去站在檐下。

王若影的貼身婢子如意走上前扶住王若影，不解道：“小姐明知道那戴家小姐與殿下的關(guān)系，為何還讓她獨自進去見殿下？”

王若影攏了攏披風(fēng)，陽光刺破云層直射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溫暖：“本就是我搶了她的好姻緣……”

如意擔(dān)憂道：“小姐就不怕？”

王若影搖搖頭，心里覺得發(fā)苦，她對戴雪晴十分愧疚：“有什么好怕，她若想入府，除了正妃的位子我讓不了，其它的我都可以讓給她。但她不想……除了正妻之位，她什么也不想要?！笨蛇@個位置，恰恰是她不能讓步的。

修凌浩胸腔如火燒般疼，連呼吸都在疼，折磨的他一夜未眠。此時有些熬不住了，迷迷糊糊睡著了，但也未睡實。半夢半醒之間聽見王若影在跟誰說話，但聽不真切。直到有人推門而入，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淡雅白茶香味沁入心脾。修凌浩猛的驚醒，扭頭看去，滿眼都是站在不遠處的戴雪晴。身上的疼痛沒讓他落一滴淚，反而是眼前人的出現(xiàn)，讓他眼圈有些濕潤。

微動了動手，不小心扯動傷口使疼痛加劇，疼得他扯了扯嘴角，虛弱喊道：“晴晴……”

“臣女戴雪晴拜見二皇子殿下?！贝餮┣缥吹人捳f完，直直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

修凌浩的話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也怨不得戴雪晴這般態(tài)度，畢竟當(dāng)初是他為了爭儲選擇與忠勇侯嫡女王若影聯(lián)姻，并無人逼迫他。

戴雪晴雖說比不上王若影的家世，但也是正室所出嫡女，她即便再與修凌浩情投意合，也不會做人妾室，哪怕是側(cè)妃，也不愿。這是她作為大家族嫡女的驕傲與底線，她與修凌浩是相愛過，但事實證明他們兩個也并未到非對方不可的地步。

修凌浩也知道戴雪晴的心境，所以在他選擇與王家聯(lián)姻時便知道，他與戴雪晴此生再無可能。

修凌浩嘶啞著嗓子讓她快起來，戴雪晴未動，挺直了脊梁與修凌浩對視，眼中是修凌浩看不清的情緒。

“臣女今日只為一事?！贝餮┣缋渲槪骸罢埖钕码x臣妹遠一點，她年齡尚小不諳世事，臣女不愿她被卷入殿下的爭斗中，亦不愿看著她成為殿下儲位的棋子。臣女不做妾，她也不會做妾?！?/p>

她的嫡妹，即便是死了，與旁人冥婚，也要受供奉入族譜，做正經(jīng)人家的正妻，絕不委居他人之下，伏低做小。

修凌浩張了張口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確實是想要父皇賜予她的地位，與她背后的張氏。但他這次救她卻不是什么把戲，他只是不想讓戴雪晴傷心。他已經(jīng)眼看著她因自己心死，不想讓她再嘗痛失至親之苦。

戴雪晴見修凌浩不答話，深深磕了一個頭：“求殿下高抬貴手！”

修凌浩忍著心痛，啞聲道：“晴晴，恕我不能答應(yīng)你……我已選擇了一條不歸路，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父皇給了我們一個選擇，戴媛便是那通天梯，若娶了她，便能扶搖直上。”他無法為自己辯駁，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皇家兒女，向來都是爭來斗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不光是他，還是她母妃與妹妹的活命的希望，亦是寧家的活路。這上下幾百口，全壓在他肩上。他不能為了一己私情置整個家族于死地。

有些東西向來由不得他。

戴雪晴仰望著修凌浩，她知他的難處，但還是來找他，她知道自己在為難他，但她不想讓自己的妹妹給人當(dāng)妾室，何況是只為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