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天還未亮,修智宸輕輕抽出墊在楊夢舒腦袋下的手臂。
唯恐吵醒床上熟睡的人,輕手輕腳穿戴好,悄然離去。
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楊夢舒紅腫的雙眼,她時刻謹記兩人只是合作關(guān)系,對他的關(guān)心拒之千里,恨不得畫條楚河漢界出來,隔絕兩人除合作之外的聯(lián)系。
安慰關(guān)懷的話未出口,便會被她親手筑起的墻格擋在外。
但他若也秉承著合作關(guān)系,兩人就相安無事。
那就這樣吧,趁她還未醒,當(dāng)他沒來過。
朦朧天色中,修智宸離開后,楊夢舒睜開了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一動她便醒了,但她還是裝作熟睡。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關(guān)切,她們兩個只是合作關(guān)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有。
朱雀死了,那也只是她的事,與他無關(guān)。
她不能接受他的關(guān)懷,一旦接受了,便會渴望,渴望示好、關(guān)切、惦念甚至是愛。
然后生嗔癡,多妄念。
他曾說她是九天翱翔的鳳,皇后之位就該是她的。
翱翔于天際的鳳凰,怎能被世俗的情愛困擾。
他亦非池中之物,不該受情愛所累。
一切都是過眼云煙,只有后位,與他并肩被載入史冊、合葬皇陵,才能萬世長存。
就這樣吧,裝作她未醒,裝不知他來過。
兩人都裝作若無其事,下午齊炎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戶部尚書程曉私自接觸一個這幾個月剛興起的地下錢莊,盛隆錢莊,疑似挪用了國庫的錢。
消息來源于大理寺,因為大理寺卿李宏深正在調(diào)查這個盛隆錢莊,而與盛隆錢莊來往的人員名單中,程曉的名字赫然在列。
修智宸震怒,這些時日以來,手底下的人頻頻出事。而程曉既然能做到戶部尚書,也并非昏庸之輩。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怎能蠢到去挪用國庫!
賑災(zāi)、防疫、清淤、重建,哪一樣不需要錢,這種時候挪用國庫,不是上趕著將全族的人頭送到劊子手刀下嗎!
正為程曉的事寫信給周家呢,楊夢舒在書房外求見,齊炎連忙讓路將人請進來。
楊夢舒繃著臉,語氣有些急:“殿下可知駙馬在查程曉?”
修智宸擺手讓齊炎先出去,扶著楊夢舒先坐下:“此事夫人別管,夫人只管安心養(yǎng)胎,我去處理?!?/p>
楊夢舒哪能放心:“嬪妾如何能安心,這幾個月咱們損失多少人了,戶部尚書如此重要的職位,若再丟了,朝局形勢對殿下就太不利了。”
修智宸迅速將剩余的寫完,封上蠟讓齊炎火速送去周家。
才安慰楊夢舒道:“早知那程曉貪得無厭,我留的自然有后手,夫人不必憂心?!?/p>
楊夢舒稍稍定心:“還有一事,昨日送到華安院的安胎藥有問題,昨日事多,沒來得及告知殿下?!闭f罷,便讓玉瑩端著那晚涼透的安胎藥進來。
她每日的安胎藥自配藥開始就要檢查,熬煮、盛湯的碗勺、送來的侍女再到進院都需檢查,送到嘴邊前還會再檢查一遍。
昨日一路下來都沒問題,但喝之前懂藥理的劉嬤嬤卻嘗出了味道不對。
每個環(huán)節(jié)檢查的人都不一樣,就是為了防止被收買,但都沒檢查出來。劉嬤嬤說因為負責(zé)檢查的都是藥童,只能靠味道、湯色檢查出里頭是否有毒藥或是落胎之藥。
而這碗安胎藥里加了活血化瘀的三棱,三棱無毒,主治氣血凝滯之癥。
但問題出在,孕婦禁用活血化瘀。
這碗加了三棱的安胎藥下去,不出一個時辰,她就得滑胎小產(chǎn)。
修智宸面色緊繃:“夫人有孕的事未曾宣揚,這又是哪來的?”
為了將消息瞞住,安胎藥都是直接在府中藥房現(xiàn)抓了現(xiàn)熬,為防止脈案被偷看,也是單獨存放。
后院不寧,就是他的無能。
現(xiàn)在這碗安胎藥端過來,就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臉。
楊夢舒讓玉瑩放下安胎藥便讓她退出去:“殿下的內(nèi)院還是殿下肅清,嬪妾可不管哪個妾室有何背景與誰關(guān)聯(lián),手伸到嬪妾院里來,嬪妾與殿下還如何合作?”
修智宸將人拉坐在腿上,虛環(huán)著她,大掌輕覆在她小腹上??∶赖膫?cè)臉貼在她肩上,眼神落在小腹的位置,低聲道:“拋開合作,這也是我的孩子。夫人放心,后院里那些妾室,都比不上你和孩子?!?/p>
楊夢舒像木樁一樣端坐,對修智宸的話沒有一絲動容:“駙馬最初不是走的純臣路?先皇后出事他都無一絲動容,如今這是要拉程曉下馬,幫三皇子奪嫡了?”
修智宸不管她在自己懷中如何板正,閉上眼請嗅她身上百合花香:“長平公主與老三畢竟一母同胞,駙馬再如何清凈自身,也無法置身事外,他幫老三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楊夢舒:“父皇本就極為疼愛長平公主,對駙馬也是多有看重,駙馬若真幫三皇子,形勢對殿下諸多不利?!?/p>
修智宸輕笑:“那就讓父皇不那么看重他?!?/p>
楊夢舒了然:“需要嬪妾動手嗎?”
修智宸在楊夢舒頸窩輕輕蹭了蹭,享受這片刻的寧靜:“不必,夫人只安心養(yǎng)胎,其他事自有我?!?/p>
沒寧靜一會,楊夢舒沒待多久,還是離開了。
楊夢舒一走,修智宸便召來了府醫(yī)。
府醫(yī)一眼便看見修智宸眼中冰冷的殺意,連忙行禮,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修智宸靠在椅背上,垂眸看向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府醫(yī),指著那碗安胎藥:“知道這是什么嗎?”
府醫(yī)這才敢抬頭看一眼,看完后又迅速低下頭:“奴才不知?!?/p>
修智宸面若冰霜:“這是你全族人的性命?!?/p>
府醫(yī)連忙求饒,根本不知道因為什么就跟他全族扯上了。
修智宸沒什么耐心:“夫人有孕是你號的脈,再無其他人知曉,你倒是解釋解釋,這碗加了料的安胎藥,是出自誰手?”
府醫(yī)抖如篩糠,哆嗦著上前檢查,這才知道里頭被加了三棱,一個勁兒的求饒:“殿下饒命,此藥加了活血的三棱,尋常人有賊心只曉得朱砂、麝香之類,哪懂這些?此人定是位懂醫(yī)理的人。”
修智宸冷笑:“所以說,謀害皇嗣是什么下場?”
府醫(yī)將頭磕得邦邦響:“殿下饒命,奴才發(fā)誓真不是奴才做的,奴才并未泄露出去!請殿下明鑒!求殿下饒奴才一命!”
修智宸懶得與他廢話,辦事不力就沒有留著的必要。
命人將他帶到暗室,灌鉛。
所謂灌鉛,便是將翻滾的鐵汁由口灌入。鐵汁溫度極高,甫一入嘴便能將臉及喉嚨燙穿,鐵汁順著一路向下,融化五臟六腑,再燙穿肚皮,血肉及鐵汁混合著血肉焦糊味流出。
受刑之人被斜仰著固定在鐵板上,受刑時極其痛苦。有的掙扎狠了,還能掙出半副血淋淋的骨架,下身四肢還固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