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深吸一口氣，頗為失落，她緩緩移步到永琪臥房，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永琪沉睡的樣子是那么迷人，白天穿的衣服應該是忘了脫下，被子橫七豎八的搭著，她悄悄為他掖了掖被子。

驀然，一陣心慌，發(fā)了好一陣呆。

她去了小廚房，林師傅正在彎腰燒火，鋒利的柴劃破了她的手掌，她渾然不覺，仍一絲不茍的往灶臺里添著，火光映在她略顯滄桑的臉上。

小燕子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瓶藥。

“師父，我給你擦擦吧?！?/p>

林師傅后知后覺的看看傷口，無謂的擺擺手：“不礙事?！?/p>

小燕子不說話，執(zhí)意拉過她的手，她的手帶著厚厚的繭子，長短不一的疤痕遍布，還有很多小傷口，小燕子細心輕柔的抹在她的傷口處，抹著抹著，林師傅感覺到掌心突然被打濕了。

“你怎么了？”她因為不擅于安慰人，問起來仍然有些別扭。

小燕子急忙背過去，用袖子擦擦眼：“沒事，讓火星兒迷了眼?！?/p>

林師傅嘆了口氣，搖搖頭：“你這個丫頭啊，就是心眼兒軟，愛哭。”

“我一點兒都不愛哭，從小到大我都沒哭過幾次，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為什么動不動就掉眼淚，”小燕子努力控制淚水，可她卻擦不及了：“我一定是想家了，想回家去……”

林師傅默默劃拉著柴火：“你爹娘真的什么都沒給你留？”

小燕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林師傅清了一下嗓子：“我是說，做父母的總會給兒女留點念想……你看到他們給你留下的東西，就像看到了他們，說不定會好受點。”

小燕子想，她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個方府，已經(jīng)成了禁地，她當初什么都沒來得及收拾，也許爹娘真的給她留下了什么，她開始有了些蠢蠢欲動的想法。

“可能吧……”

她暫時不再多想，扒了兩口飯菜，就跑去練功了。

永琪酒量淺，起來比平時晚了些，洗漱后便去晨練，一般他都是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練一個時辰的劍，小燕子學武后就跑去和他一起練。

今日，永琪覺得小燕子可能不會過去，特地到她的院子里等著。

見她過來，永琪立刻迎上去搭話：“爾泰回京城了，知道嗎？”他拍拍頭，模糊道：“我昨晚大概喝多了，他也沒叫醒我送他，自己靜悄悄的就走了，這個爾泰，這么急匆匆的。”

小燕子“嗯”了一聲：“我知道，他早上來跟我說了?！?/p>

“他去跟你說了？”永琪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細想，見小燕子低頭走的很快，叫道：“哎……你走這么快干嘛！”他向前攆上她，伸手攔?。骸斑€在生我的氣??？”

“沒有啊?！毙⊙嘧庸室獠豢此?/p>

“明明就有，我……”永琪看她噘嘴委屈的樣子，什么驕傲自尊都顧不得了，一咬牙：“我錯了好不好？”

有生以來，他是第一次說“我錯了”這三個字，說出來自己都有些詫異，目光里完全藏不住對小燕子的憐惜和歉意。

小燕子不能不感動，正要說什么，林師傅已經(jīng)吃過早飯跟了過來。

小燕子突然踮起腳吻了一下他的側(cè)臉，然后推開他，說了句“快回去吧”，就跑去接林師傅了。

永琪只覺得一陣幽香襲來，甜蜜迅速蔓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小燕子第一次主動吻她，他興奮的簡直想跳起來，春心蕩漾，無限滿足。

他一步也不想離開，只想一直看著她。

無奈林師傅給小燕子安排了一個又一個項目，一個上午，永琪想跟她說話都沒機會，索性，讓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樹下，邊喝茶邊看著她練。

小燕子時不時的跑來，香汗淋漓，搶過他的茶杯一飲而盡，而后又急匆匆的跑走。

永琪抱臂，看著她優(yōu)美的身姿，自言自語道：“她怎么做到不看我的？”

終于挨到了中午，小燕子可以歇一口氣了，林師傅一走，她就徑直走到永琪跟前，埋怨道：“你干嘛一直看我啊？害得我都沒辦法專心，而且你在這兒，林師傅也很有壓力啊?！?/p>

永琪笑道：“好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不過我看你挺認真的，不像被我打擾的樣子啊?！?/p>

“笨蛋?！?/p>

小燕子笑罵了他一句，轉(zhuǎn)身就走。

“你敢罵我？”

永琪佯裝生氣，從后面忽然嚯的將她攔腰一抱，嚇得小燕子抓緊了他的胳膊，大叫道：“?。》盼蚁聛?！”

永琪毫不費力的嬰兒似的抱著她，往前走：“不放！誰讓你罵我的！”

小燕子見他跟小孩子似的有仇必報，大嘆：“喂，你那什么足智多謀，寵辱不驚都是裝出來的吧？我看外人都被你騙了！”

永琪挑眉：“你想飛起來嗎？”

小燕子見他做好了想把自己整個兒舉起來的準備動作，急忙摟住他的脖子，閉緊嘴巴搖了搖頭。

永琪得意的笑了，帶著愉快的心情去吃午飯，小燕子雖然嘴上一直數(shù)落他“你幾歲啊”“皇上知道你這樣嗎”“外人面前可不要露餡”……其實心里樂開了千千萬萬朵花。

本來他還想跟小燕子說會兒話，青龍急匆匆的找到他，說是有重大發(fā)現(xiàn)。

府里安插的眼線已被永琪以喜歡清凈的理由辭了干凈，只是府外周圍還有很多生面孔在晝夜不停的監(jiān)視著，青龍白虎等侍衛(wèi)一般都是從遠處人家房頂上飛檐走壁，繞到府里，這幾日他們出入頻繁，全是因為永琪派了一項秘密任務。

書房里，青龍稟道：“五阿哥，屬下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座造鹽坊的地點了，在桐廬縣東郊極為隱秘的一處，一戶姓張的父子在經(jīng)營，未在官府備案，造的是名副其實的私鹽，卻一直按官鹽的價碼出售，每年盈利上百萬兩，居然還敢不上稅，周圍老百姓說這家造鹽坊上頭有高官撐腰，沒人敢管，好像有一個做官的去查過，后來這個當官的就沒有音信了?！?/p>

永琪想起幾日前，鹽運司副使鄭禎跪在他面前痛心疾首。

“五阿哥，那晏家偷販私鹽，每年賺的黑心錢是盆滿鍋滿，他們拿大頭，鹽運使阿林保等他們的黨羽拿小頭，弄的整個行市大亂，官鹽價格被烘抬的不像樣子，為了湊夠稅款，就硬逼著富商們買去，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啊，方巡撫一直在暗暗收集證據(jù)，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遭了毒手啊，下官自知沒骨氣，不敢當眾告發(fā)，但這良心實在難安，不能看見了當沒看見，懇請五阿哥還杭州城一個青天白日?。　?/p>

永琪對一些官員的施恩終于起了作用，鄭禎已經(jīng)不是第一個對他訴苦的人了。

他回過神來，對青龍道：“姓張的那對父子是晏家的替死鬼，看來方巡撫是查出了什么，才會被趕盡殺絕……看守方巡撫的那些獄卒有消息嗎？”

青龍道：“沒有，屬下認為他們說不定已經(jīng)全被殺了，否則不至于音信全無。”

“不……我有預感，他們之中有人活著，你們再辛苦些，上天入地也要找出一個人來！”永琪沉思道：“官府上報說方巡撫夫婦是撞墻而死，他們既然不會主動尋死，就一定是先被殺害，然后制造出撞墻的假象，如果是被毒死勒死，或者是用刀，身體上一定有痕跡……”

“若是找不到，那只有開棺驗尸來證明了，五阿哥，據(jù)說尸體四個多月就會腐爛，還是要早做準備。”

永琪愁眉不展，開棺驗尸……這是相當不吉利的，也是不尊重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走這一步。

“先找著吧?！?/p>

青龍退下后，永琪打開窗子，遠遠看見園里一朵蘭花猗猗，傲立著艷壓群芳，風吹過來，便是它最先迎頭而上，若是狂風暴雨，這朵蘭花恐怕早就凋落，凌眾獨秀，不見得是好事。

永琪想起孔子的《幽蘭操》，不由嘆道：“世人暗弊，不知賢者?！?/p>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困擾千百年來圣賢之士的問題。

方之航選擇了死亡，既然愛他的女兒，必要替他走完這條路，無論盡頭是光明還是黑暗，他都顧不得了。

晚間，永琪約小燕子去了攬勝閣，風移影動，兩人促膝長談。

昨日的分歧總要理個清楚。

小燕子想起來就很挫敗，話語間帶著深深的懷疑和迷惘：“永琪，昨天那封信點醒了我，皇上他是絕不容許異心之臣的，我爹一旦被平反，那其他案子又該怎么算呢？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皇權(quán)至高無上，皇上會全力維護，連你……也不讓人質(zhì)疑是嗎？這案子根本翻不過來！”

“從小到大我的那種思想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昨晚一時失態(tài)，請你不要怪我，”永琪耐心真誠的說道：“小燕子，你知道咱們自古以來都是專制社會，天下大事都是一家說了算，這一家要管住千千萬萬家，就必須控制言論，達到思想的統(tǒng)一，否則百家爭鳴，議論紛紛，皇室的決策就會被品頭論足，難以控制，控制言論必要嚴刑峻法相輔助，文字獄就是這種政策下的一個產(chǎn)物，歷朝歷代都是這樣過來的，只是叫法不同罷了，你無法單純的評判這樣做是對是錯，皇阿瑪不是代表他自己，不是針對某一個人，是他那個位置不得不做，無論對錯吧，我得承認近年來的文字獄是有些過頭了，愛新覺羅家已經(jīng)穩(wěn)居寶座，不必再如此，文字獄到該停止的時候了?！?/p>

小燕子默默低下了頭，在看到皇上如此冷酷的斬草除根，她確實……確實有些怨恨，永琪差一點就成了她的仇人之子，想到這里，她幾乎崩潰。

“如果……”她欲言又止。

小燕子知道，就算沒有晏以璋，父親也將難逃厄運，晏以璋只是提前了這個厄運。

永琪一瞬間就捕捉了她的想法，急切的扶住她的肩：“可是人生沒有如果，你爹不是我皇阿瑪殺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審查，我知道你覺得皇阿瑪最后一定會殺，但畢竟沒有發(fā)生對嗎？他只是你的假想敵啊，你要是因此排斥我，冷淡我，是不是對我太不公平了？”

“但他對晏以璋的處理聽之任之啊，這已經(jīng)說明了他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又讓各地嚴查罪臣之后，我爹的案子到了皇上那，結(jié)果是顯而易見的，那時，他就成了我實打?qū)嵉臍⒏赋鹑?，而你……不，我不要這樣！”小燕子激動的喊道：“你執(zhí)意幫我的話，他會連你一起遷怒，我不能讓你為了我自毀前途，那樣的話，我寧可不要報仇！”

永琪欣慰極了，勸道：“你不要那么悲觀，這事情也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具體案子要具體分析啊，先前被處置的那些人多少都有些出格的行為，可你爹除了作那幾句詩之外，并無其他，只要證實晏以璋是為了一己私利蓄意陷害，無中生有，案子一定能翻過來，現(xiàn)在這樣的案子太多了，皇阿瑪不可能一個一個去細查，等我向他稟明來龍去脈，他絕不會濫殺無辜！”

“永琪，即使我爹獲得清白了，他人已經(jīng)不在了，我所失去的親情永遠沒辦法彌補，對我來說又有什么實際的意義呢？”小燕子站起來，一片烏云遮著明月，她悲情更勝：“天下又有多少和我爹一樣遭遇的人呢？我在想，這文字獄再持續(xù)下去，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一個朝代若是沒有豁達的心胸，去容忍言論自由，而僅僅以暴力鎮(zhèn)壓，那么，離它滅亡也不遠了。

思及此，永琪心里堅定了一種更加義無反顧的選擇。

方之航一案，只是第一步，為他心愛的女人而做，下一步……他要死諫以遏制文字獄，為王朝的未來而做。

“我一直覺得，皇阿瑪是一個看重感情的人，他的內(nèi)心留著柔軟的一面，我要賭一賭，說出我所有的想法，假如他能聽進我的話，那最好，要是聽不進，我也接受所有的后果，盡管十分冒險，但我想無愧于心，”永琪深刻的望著她的眸子：“小燕子，你愿意支持我嗎？”

小燕子覺得沒有比這一刻更崇敬眼前這個男人，古人常說——雖千萬人吾往矣，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何等風度，何等氣魄。

她牽起他的手，十指緊扣，埋首于他的臂彎中，笑著：“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大不了我們一塊下地獄！”

永琪想了想：“那應該也挺有意思的?！?/p>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仿佛所有的愁云慘霧都不存在了。

深夜，子時三刻。

方府周圍的街道冷清的瘆人，連更夫都不愿往這里走，只有遠處隱約的梆子聲傳來。

永琪和小燕子好不容易繞開眼線，換上夜行衣，一路謹小慎微，悄悄翻墻進入塵封的方府。

院子里生了雜草，方夫人的小花園里百花殺盡，破亂不堪，再不復昔日的淡雅精致，小燕子小心護著火折子，來不及感傷，跑進父母的臥房，一開門，兩人嗆了好幾下，手扒了扒蜘蛛網(wǎng)。

永琪四處瞧了瞧，這房里顯然被人搜查過了，地上散亂著很多書。

“這應該沒有，就算有也早被人拿走了?！?/p>

永琪說完一扭頭，小燕子正趴在床底費力夠著什么東西：“我去問過奶娘了，她說我娘被抓前，特意囑咐她好好打掃這個屋子，要是我娘真留了什么，一定就藏在這兒，里面有個床柱是鏤空的，我爹開了條縫，能放東西，外面看不出來……”她突然像觸電一樣，慌忙抽出手來，臉嚇得慘白：“啊啊啊??！老鼠！有老鼠！”

窸窣的“吱吱吱吱吱”聲音，讓小燕子快要抓狂了，冷汗浹背，她攥緊永琪的衣服不松手。

“噓，小點聲，老鼠有什么害怕的？躲我身后，”永琪擼起袖子：“我來?！?/p>

小燕子抖啊抖：“永琪……我要是先跑了你會不會怪我？”

永琪拍了拍手，起身，數(shù)落著她：“還誰跟我說什么‘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一個老鼠就讓你原形畢露了！”

“啊啊啊啊啊，它出來了！出來了！它瞪著我呢！”小燕子感到好幾個老鼠在房里亂竄，一下跳到永琪背上，花容失色：“快走！快走！”

永琪無奈背好她，一溜煙迅速出門而去。

兩人終于回到了書房，小燕子看上去余驚未了，滿耳朵都是老鼠吱吱叫的聲音，永琪在她眼前晃了晃：“小燕子？沒事吧，說話啊。”

小燕子不可思議的問道：“你是不是人吶？居然不怕老鼠?！?/p>

“你別動啊，你后面——”

永琪眼睛睜得老大，說話一驚一乍。

小燕子大叫著躲到他身后，聲音都變調(diào)了：“這兒也有？？”

“哈哈哈……”永琪笑彎了腰：“小燕子，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誰叫你前幾天帶面具裝鬼嚇我，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其人之身’?！?/p>

小燕子跺腳，舉起拳頭：“你又騙我，我跟你拼了！”

她追著永琪打起來，永琪笑著躲她，求饒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不逗你了，你不想看我從床底找到什么了？”

小燕子被老鼠嚇得都忘了正事了，急忙湊到他跟前細看，一個信封，還有半塊玉佩，永琪打開信封，里面塞著五六張紙。

小燕子摸了摸玉佩，又看看信，一臉奇怪：“這紙上怎么什么都沒寫?！?/p>

“正是因為什么都沒寫，才說明這幾張紙很重要，否則你娘專門把它藏起來做什么？”永琪想了想，眼睛一亮，起身摘了燈罩，將紙對著燭火細細烤著：“有一種藥水，能讓字隱形，用火烤了就能顯出來。”

“有了有了，”小燕子興奮道：“讓我看看?！?/p>

紙上是方夫人寫的信————————————————

“愛女見信安。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爹娘想必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不知我的小慈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呢？

娘本心不愿你報仇，選擇報仇意味著你的余生將在怨恨中度過，并且很有可能賠上性命，這豈是為人父母所期望的？你爹明知你何伯伯救不了自己，卻故意將你支走，正是為了讓你免于這場劫難，假若你沒有看到這封信，娘希望小慈已經(jīng)遠走高飛，拋下前塵往事，與一真心愛護你之人結(jié)為夫妻，白頭偕老。

但娘深知以你的性情，必不會眼睜睜看著爹娘屈死，想讓你擺脫仇恨，大概只有將奸人繩之以法，能看到這封信，證明你已有貴人相助，這位貴人如果是位年輕的小伙子，他一定是愛上你了，才會如此舍命幫你，若是你也愛他，務必全心全意，好好珍惜。你爹多年明察暗訪，收集到的罪證已經(jīng)交付到一個人手里，幼時你爹經(jīng)常帶你去一位叔叔家游玩，那里山花爛漫，你還記得嗎？

你爹被抓走時什么都沒帶，唯有一身傲骨，你身上流著他的血液，應該不會懂什么叫屈服，既然如此，就秉承他的遺志，接下他留的重擔吧，珍重自身，放手去做，要堅信正義終將戰(zhàn)勝邪惡，多行不義必自斃，姑且待之。

黃泉路上你爹一個人很孤單，娘要陪著他，想到你孤零零的在世上，日夜難安，娘要告訴你，你其實有一個哥哥，叫方嚴，比你大四歲，他五歲那年走丟了，身上只帶著半塊玉佩，那塊玉佩是他出生時你爹特意為他打造的，你哥哥頑皮，玉佩被他摔成兩半，我將其中一半墜了繩子掛在他脖子上，自他走丟后，我常?？粗Ｏ履且话?，一看就是幾個時辰，以前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和我們一塊受這種煎熬，現(xiàn)在娘想讓你知道，你還有親人，不要對這個世道絕望，前面永遠有希望，這一半玉佩娘給你留下，就當做你們兄妹相認的憑證吧，你的哥哥右肩上還有一道傷疤，我相信，他也在茫茫人海中找著回家的路，爹娘會在天上，保佑我的兩個孩子早日團聚。

最后親親我的小慈，愿我的女兒一生平安，勿念。

雪吟絕筆”

小燕子讀完，將心緊緊的捂在胸口，早已淚流滿面，她讀著母親字字句句的泣血之作，想到平日里爹的教導，娘的寵愛，一顆心燒的厲害，她再也沒有來處了，再也沒有了。

永琪跟著她一張一張看完，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心里哀喊著，岳父岳母，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們，這封遺信，不只是留給小慈的，也是留給我的，我這個從未與你們謀過面的女婿，一定會愛你們的女兒一輩子，為她付出我的全部。

他心疼的吻去小燕子的淚水，痛楚的說道：“不哭，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你哥哥，不要哭，你還有我?！?/p>

小燕子在他懷里哭的越發(fā)厲害，先是低聲啜泣，后來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像一個被搶了糖果的孩子，只能用哭來發(fā)泄，她這樣的脆弱，哭碎了永琪的心，他最怕看到她的眼淚，一顆一顆，像一刀一刀，將他的心割得千瘡百孔。

他送她回了房間，小燕子一直握著他的手，永琪坐在床邊，直到她哭累了，漸漸入睡，那只手仍然攥的那樣緊，他站起來又重新坐下，趴在床上，挨著她的頭，與她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