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回來時,詩云正和曼依竊竊私語,見她出現(xiàn),不屑的哼了哼,曼依看她的表情也頗有不解。
小燕子將永琪的話說與紫薇晴兒聽,兩人面面相覷,暗悔失策。
紫薇撫著額頭道:“一心想著分憂,誰知道倒添了麻煩,咱們不知道里頭的輕重,想的太片面了?!?/p>
晴兒亦是嘆息:“是失于急切了,不如五阿哥目光長遠,”她掃了一眼詩云的方向,低聲道:“若是烏雅詩云將這事傳了出去,真真假假,人云亦云的,對小燕子的名聲也有損啊?!?/p>
“傳出去她面子上也不好看,”紫薇皺眉道:“晴兒,走,咱們?nèi)デ么蛞幌滤?,小燕子,再留下怕有別的事端,我讓爾康送你回府?!?/p>
三人正準(zhǔn)備各自行動,這時宴席上一陣騷動,侍衛(wèi)們都急匆匆的都往湖邊趕去。
小桌子腿腳快,跑到前面看情況去了,一會兒回來稟道:“格格,說是一條來自不明的船闖了進來,船上是四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福大人正帶著她們來皇上跟前問話,讓我告訴您,先不要亂跑。”
果然,不消一刻,四個輕紗軟緞的美人兒款款而來,婀娜多姿,步履遺香,尤其為首的藍衣女子美艷絕倫,身著淺水藍紗衣,袖口繡潔白的花邊,頸前疊兩層乳白色紗領(lǐng),繁復(fù)而精致,一雙纖纖玉手大方的露在外頭,眉心一朵傲雪紅梅,甫一露面,人群便響起窸窣的驚呼。
“藍夏!”小燕子脫口而言:“怎么會是她!”
乾隆原以為是刺客之類,此時一見,不覺面色和緩:“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藍夏遍掃周圍,毫無怯色,聲音清冷如霜:“民女誤闖,驚擾了圣駕,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誤闖?”
乾隆慍怒,爾康牧瑾等侍衛(wèi)立刻叩頭請罪。
牧瑾道:“回萬歲,各大關(guān)口都有重兵把守,這些女子是乘船從西湖東側(cè)一個小口游進的,當(dāng)時正值侍衛(wèi)換班,又碰上庫船漏水,侍衛(wèi)們忙著搶修,亂中一時疏忽,臣失職,請皇上降罪!”
乾隆正待發(fā)作,藍夏幽幽開口道:“不干別人的事,皇上,我們姐妹一向愛泛舟西湖,飲曲唱樂,實在不知圣駕在此?!?/p>
牧瑾大聲呵斥道:“說!你們是哪的人!是不是刺客!”
四位姑娘一聽,嚇得連連擺手跪下,瑟縮不已。
藍夏如玉般的面龐落下一滴清淚,如芙蓉泣露:“皇上,我們不是刺客,民女名叫藍夏,是迎春樓的舞姬?!?/p>
乾隆見狀,倒不好再疾言厲色了:“爾康,牧瑾,你們兩個疏忽,降為三等侍衛(wèi),回宮后各領(lǐng)五十大板?!?/p>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責(zé)罰實在不算重,兩人松了一口氣,急忙跪謝。
乾隆處置罷,松泛下來,專心盯著藍夏道:“既是舞姬,那么舞給朕看?!?/p>
“是,”藍夏看著爾康道:“請這位大人,將我們的樂器還來?!?/p>
三女各執(zhí)古箏、琵琶、長笛,曲蕩人心魄的樂聲輕揚而起,藍夏一雙憂愁的眼眸如月下一河瀲滟的水,清泠而深邃,眉間紅梅印記襯得整張面容顯出幾分高貴與張揚傲然之氣,她輕盈優(yōu)美、飄忽若仙的舞姿,令眾人如癡如醉,幾乎忘卻了呼吸,方才晏瑩一舞已是美不勝收,只是這時和她一比,便顯得過于精巧,不夠飄逸。
有道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四阿哥便不以為然:“風(fēng)塵之舞,不登大雅之堂?!?/p>
永琪不在乎其他女人舞的如何,他只注意到乾隆癡迷的樣子,深以為憂。
紫薇大嘆:“皇阿瑪這樣左納一個,又納一個,是多情更是無情?!?/p>
令妃倒還是一副悠然的神色,像是司空見慣,嘉妃已經(jīng)坐立難安,面上還算過得去,最失意的自是晏瑩,她似乎還未適應(yīng)君恩如流水,更不甘被一個青樓女子搶了風(fēng)頭,想想永琪是那樣專情,更覺可貴。
一舞作罷,乾隆便道:“朕乏了,各位愛卿自娛吧?!?/p>
路公公一收到乾隆的眼色,便知這姑娘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悄悄去請藍夏上龍船。?
永琪并未與小燕子一同回府,而是很深夜才獨自回去,小燕子在屋里寫字等他。
見他憂心忡忡,小燕子便猜到是為今晚之事:“那位藍姑娘……”
永琪看上去怒氣未消:“皇阿瑪南巡是體察民情的,晏妃出自名門,倒也罷了,若是他再納一個青樓女子,文武百官、百姓們會怎么議論——下江南實為獵艷?”
因為依依的緣故,永琪這話小燕子聽著多少有些不入耳,心里對乾隆這種做派有點失望,雖感嘆天子風(fēng)流,更怕永琪沖動:“那是皇上的私事,你們是父子,更是君臣,不容你置喙啊,何況對我們來說還是好事,這樣一來,晏妃不就失寵了嗎?”
永琪正色道:“國事為重,豈能因私廢公?”
他甚少在她面前這樣嚴(yán)肅,也很少說政務(wù),看來他真的覺得很嚴(yán)重,小燕子一時語噎,不知如何作答。
永琪揉了揉額角,接道:“先不說這個,小燕子,記得奶娘那次走漏消息嗎?還有冊子險些丟失,府里一直有內(nèi)奸,而且這個內(nèi)奸功夫高強,我一直讓青龍排查每個人底細,剛剛有了眉目。”
“是誰?”
永琪似是不忍:“眼線說晏府當(dāng)差的一個廚子,無意中說起自己的身世,他正是——林師傅的兒子,林師傅早年喪夫,養(yǎng)不起孩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送入了晏府為奴,自己去了武行學(xué)藝,她平時沉默少言,冷心冷腸,旁人都以為她是個獨身寡婦,誰也不曾想她還有個兒子?!?/p>
小燕子不愿相信,可她也隱隱記起林師傅總問她爹娘是否留了東西,難道是為了套她的話,怕爹手里有什么致命的證據(jù),她就是聽了她的話才想起回方府尋找,發(fā)現(xiàn)了冊子,而不久,冊子就差點失竊,如果林師傅是晏府安排的人,那么晏以璋的老辣可想而知……她口不應(yīng)心的喃喃著:“那也不能說明內(nèi)奸就是她啊?!?/p>
“我也不希望是她,她畢竟是你的師父,我從未懷疑過她,但府里有武功的除了我的親信,便剩她了,”永琪道:“是不是,一試便知?!?/p>
試的方法很簡單,隔日晨起練功,小燕子假裝天真無心的告訴林師傅,永琪將冊子交給了自己,又道晚上她會出門。
到了夜晚,她和永琪便躲在一旁守株待兔。
小燕子一遍一遍的禱告,千萬不要是林師傅,千萬。
可當(dāng)林師傅輕巧如燕的步伐翻進她的窗子時,她的心跌落到了谷底,林師傅雖然平常不茍言笑,對她很嚴(yán)厲,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時林師傅的堅強不服輸像極了娘,她早已把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人!
有些事終歸是要面對的。
永琪拍了拍手,侍衛(wèi)頃刻將屋子團團圍住,林師傅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慌張。
她愧于見小燕子,背過身去低頭:“小燕子,我對不起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p>
小燕子強迫她直視自己,心痛不已:“師傅,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啊!可你選擇背叛我!”
“那時候我們娘倆餓的快沒命了,是晏夫人收留了我兒子,知道我嗜武如命,又給我錢讓我去武行,我知道晏家父子多行不義,拿我兒子的命要挾,無恥至極,可晏夫人是個好人,我也是為了還晏夫人的情!”林師傅情緒激動起來:“你們發(fā)現(xiàn)也好,省的我日日良心難安?!?/p>
永琪冷笑一聲,抽出寶劍,寒光凜凜:“無需找借口,背叛就是背叛,我便殺了你!”
小燕子終是不忍,攔道:“永琪,師傅也是有苦衷,她若是鐵了心要與我們?yōu)閿常慌聝宰右呀?jīng)不在了!”
林師傅聽見小燕子這幾句求情的話,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淚來:“丫頭,我若有顧念的,那也是因為你,我雖然有個兒子,可他不在我身邊,教了你之后,不但多了個徒兒,更多了個女兒,從來沒有人讓我這么揪心過,只要一看見你啊,我就下不了手,師傅疼你??!原諒師傅!師傅給你磕頭賠罪!下輩子我們還做師徒,做堂堂正正的師徒!”
“師傅……”小燕子失聲痛哭,跪著摟住她。
永琪扔了劍,扶她起來:“林師傅,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死過一回了,不欠晏家什么了,有你此心,我向你保證,你的兒子會平安無事,但你要替我做兩件事。”
林師傅沒料想起死回生,突然明白永琪的用意,更是感激異常,急忙應(yīng)允:“五阿哥請說,萬死不辭?!?/p>
“一,你把這本冊子交給晏家……”
林師傅接過冊子,不解:“這……”
永琪笑道:“這自然是假冊子,我偽造的,是要晏家放松警惕,有了你的貢獻,他們也會好好對你兒子,二,你要為方家作證,把晏家威脅你的所作所為明明白白的說清楚!”
“這是自然!”林師傅看了一眼小燕子,替她欣慰:“民婦叩謝五阿哥!”
永琪將空間留下給她們說話。
卸下了面具的林師傅變得脆弱又無助,她一聲聲的嘆息訴說著世道的艱辛,生命吹過面前,劃成了掌紋,誰比誰深刻。
爾康來告訴永琪藍夏的情況,說這藍夏上了龍船后居然拒絕了皇上,中途離去,皇上更是稀奇,當(dāng)時沒有發(fā)怒,今日又招了她去,人人都能看見龍船的窗子略過的妖魅藍影,那樣神秘,年近五十的皇上,積蓄已久的熱情在這個女子身上洪水般爆發(fā)。
他不無感嘆:“世上的女子千千萬萬,皇上到底愛哪一個?他的心從來不會,也不能只停留在一個女人身上,”爾康看著器宇非凡的永琪,忍不住接道:“對皇子們亦是如此,上有中宮嫡子,下有后起之秀,那么多年的努力,你一步步成了最出色的那一個,從未行差踏錯,如今真要為了小燕子……”
永琪出神的望著屋內(nèi)細心培育的飛燕草,苦笑搖了搖頭,道:“我何嘗不知道,我失常了,很有可能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流水,可這所有的努力,我有時想想,是為了什么?為了讓皇阿瑪看重我?為了那個位子?或許是吧,我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我都看得見,都毫無意外,直到……”他眸中深刻而溫柔:“她是我的意外,是我的希望,我只要一看見她,就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想用我一切的力量保護她?!?/p>
爾康深有惺惺相惜之感,他對紫薇何嘗不是如此?可他的路好走的多,而五阿哥是天子驕子,被皇上寄予厚望,關(guān)系著這個王朝的未來,本該薄情卻如此重情,實在不知對他是好是壞啊。
“有得必有失,知道自己要什么便好。”
永琪笑著點頭,送爾康出門,受罰之后爾康顯得有些郁郁,他便安慰道:“皇阿瑪安心罰你們,殺頭也說的過去,還讓你們留在御前,意思就是不罰了,找個機會就提上去了,底下的人誰不知道,現(xiàn)在雖是三等,不還是一等的待遇嗎?”
“畢竟臉上無光啊,不過我一直太順了,栽個跟頭也好?!?/p>
爾康振作的提了提肩膀,便告辭了。
永琪沒有立刻回屋,倚在長亭一角靜靜注視著小燕子那扇窗的燭光,小燕子窈窕的身影映過,她坐了下來,散了秀發(fā),拿了木梳細細的拂著。
他的心顫抖著,只覺得被那個影子牢牢的牽著,他又怎么會想到,此生竟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忍不住站起,輕輕叩門。
小燕子披了件衣服開門,一見他,漾出甜甜的笑意,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發(fā):“找我有事么?”
永琪忍不住笑出了聲:“找你還得有事?…就是想你了不行么?”
小燕子咬著嘴唇,雙頰映出了柔光,偏偏還倒打一耙:“你臉紅什么?”
“哪有?”永琪見到她仍會羞澀,只是不承認(rèn):“你到底讓不讓我進去?”
“不讓?!毙⊙嘧酉窨床蚶腔⒈频模骸按笸砩系恼l知道你要干什么?”
永琪一壞笑,將她橫抱起來,順帶踢上了門。
“你討厭!”小燕子在他懷里亂晃,又掐又打。
永琪將她放到梳妝臺前,埋怨道:“你真下得去手啊你!”
小燕子瞄了一眼:“活該!”
“看看你,頭發(fā)都亂了,像個小獅子!”
“永琪,我饒不了你!”小燕子又跳起來要打他。
永琪一手從后面圈住她,讓她坐下,一手拿起梳子,修長的手指在她發(fā)間穿梭:“我給你梳梳?!?/p>
“你怎么好做這樣的事?”
小燕子不安,掙扎著起身,永琪便從背后環(huán)抱住了她,聞到她身上的陣陣幽香,深吸一口氣,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真要命,羊入虎口了,我這是在等什么……”
小燕子聽見,從臉迅速紅到了耳根,吶吶說:“我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已經(jīng)懂了……”她的心跳的厲害,幾乎快要承受不?。骸坝犁鳌悴幌氲染筒灰攘恕?/p>
她扭過身,仰頭看到他深深凝睇在她身上的柔情萬丈,柔嫩的嘴唇貼到他的脖子上,順延著碰到他的唇,永琪的臉更紅,滾燙灼熱,有些錯愕,腦子里拼命提醒自己——要理智!要理智!
當(dāng)小燕子緩緩的渡過撬開了他的牙關(guān),觸舔到他的唇舌……永琪腦子那根弦就徹底斷了,立刻反客為主,帶著她轉(zhuǎn)了個身,將她抵到墻上,更激烈的吻起來,她的臉龐,耳朵,脖子都留下了他纏綿的痕跡,似乎是要用盡所有的力氣。
漸漸……小燕子喘不過氣,胸口劇烈起伏著,落在永琪熊熊燃燒的眼眸里,噙滿了情欲氣息,她忽然有些害怕,方才一時沖動,急切的想要表達她對永琪的愛,細想起來,這樣做后果嚴(yán)重,于禮不合,旁人會質(zhì)疑她的家教和品質(zhì),以后便不能理直氣壯了,她發(fā)現(xiàn)事到臨頭,并沒有想象中的勇敢,紫薇的話縈繞在耳邊,像是敲不散的警鐘。
“唉……永琪……算了算了……”她軟軟的推開他,向前跑去。
永琪對她向來是意亂情迷,苦苦克制,原來她不懂,他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逗逗她便罷了,現(xiàn)在……她不知從哪兒懂了,還愿意滿足他,主動的投懷送抱,他高興的快發(fā)瘋了,對她的渴望已經(jīng)壓抑太久,實難再忍。
“算了?還想臨陣脫逃?”永琪恨恨的追過去,一把圈住了她,在她耳邊呢喃:“今天說什么也算不了!”
小燕子掰開他的手,逃到桌子旁邊:“你要記住!你是君子!”
永琪壞壞的笑看她,仿佛志在必得的獵人盯著獵物:“這時候我要是當(dāng)君子,我就是傻子!”
小燕子縮著脖子,雙手合十求饒道:“永琪……冷靜冷靜!別過來!”
在永琪看來,這就是變相的勾引,他疾步跑過去,將她攔腰抱起放在桌子上,欺身壓過去,小燕子一緊張,不小心打落了茶壺,咣當(dāng)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外頭侍衛(wèi)何等警覺,立即詢問情況。
永琪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無事,退下吧?!?/p>
兩人往外張望著,像是被抓了個現(xiàn)行,不敢吭聲,聽著沒動靜了,才雙雙松了口氣,對視一眼,不由得笑出聲來。
永琪無奈的捏了捏他的鼻子,怨恨的瞪著她:“出爾反爾?!?/p>
“那你之前還騙我來著!”小燕子掐他的胳膊,噘嘴道:“討厭,放我下來?!?/p>
永琪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松開了她,小燕子站的離他遠了點,整了整衣服,空氣里的曖昧仍然揮之不去。
永琪悻悻的嘆了口氣,雙手舉起來:“好了好了,我不碰你了,看你嚇的?!?/p>
“誰害怕了?”小燕子虛張聲勢,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咳……我是為你的聲譽著想?!?/p>
“那你多慮了,我不在乎!”
永琪作勢要撲過去,小燕子原形畢露,連連往后躲。
永琪哈哈大笑起來,夜風(fēng)吹來涼意,他去關(guān)緊了窗子,表情微微凝了凝,像是沒話找話:“這幾天天氣不穩(wěn)定,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dān)心。”
小燕子乖巧的點頭,永琪走過去,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告別的,不舍的貼了貼她的額頭,溫潤的微笑:“那我走了。”
小燕子目送他出門口,看他消失在走廊盡頭,屋里他的氣息都跟著隨風(fēng)散去,心里萬分不愿意他走,她有些悵然若失,心想什么時候他們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