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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本小說網(wǎng) > 影視同人小說 > [他人即地獄]Room no.310
本書標(biāo)簽: 影視同人  他人既地獄  原創(chuàng)女主     

番外:銜尾蛇(下)

[他人即地獄]Room no.310

<下篇>

“你是誰?”

她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從很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伴隨著漸進式的白色噪音,在耳鼓中來回震蕩,空洞而縹緲。徐文祖緩緩睜開眼睛,灌入鼻腔的空氣像刀片一樣刮擦著喉嚨和肺部,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坐了起來。

殘留的藥效讓他的頭微微脹痛,胃部也不停地抽搐著,這種感覺像極了宿醉后的強烈的不適感。

他的意識開始回籠。這具身體的記憶在他昏迷時不停的閃回,零碎而混亂,及其的不穩(wěn)定,但它們?nèi)匀辉谝苑浅T?、殘酷和血腥的方式進行撕裂和融合。

就像血與肉之間瘋狂的嚙噬,蝕心噬骨,鮮血淋漓。

而他則像一個冷眼旁觀的偷窺者,貪婪而惡劣的窺探著屬于「他」的記憶和秘密。他知道,只要掌握了他人的秘密和弱點,就意味著在某種意義上擁有了掌控這個人的手段。他原本應(yīng)該心情很好才對,但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窺視這一切時,自己的一切也正在被「他」窺視?!杆购芙苹绻眵劝銜r隱時現(xiàn),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的、貪婪的汲取著能量,運籌帷幄、蓄勢待發(fā)。

「你知道嗎……對它而言…你只是一個入侵者…它是……不會站在你這邊的…」

他聽到「他」細(xì)碎的低語,原本的自體延伸所帶來的那一點小小的滿足感開始轉(zhuǎn)變成一種更加隱秘而壓抑的憤怒。

它是誰?

是她?

還是這個世界?

李由美焦急的等待著,她第一次做這種事,完全拿捏不住劑量,藥品背后的標(biāo)簽明明寫的只會昏迷6個小時,但他已經(jīng)昏睡了30多個小時。

她認(rèn)為自己很可能把藥下多了,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愈發(fā)的篤定了這個推斷。就在她焦灼不安,繼續(xù)等待了一個小時后,終于看到徐文祖的眼皮微弱的動了動,似乎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李由美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心情又有些復(fù)雜。

那么,接下來該怎么做?

此刻的她既不確定面前這個徐文祖到底是誰,也不知道應(yīng)該用什么方式面對他。

徐文祖正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陰森而空洞。

李由美往前探了兩步,小心翼翼的把一瓶水放在他身側(cè),又退回了原處。

雖然他沒有動,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但看上去仍然很危險。特別是當(dāng)他什么都不做,安靜的盯著你看的時候。那種眼神,就像一只僅憑著本能、欲望和激素驅(qū)使的危險掠食者。而她,就像一只站在他面前,隨時會被他囫圇活吞的小動物。

她的手心里攥著一把小號的手術(shù)刀,刀口鋒利,給了她一些虛幻的安全感。

片刻后,徐文祖伸出手,卻在半途被手腕上的鐵鏈給拽住了,他頓了一下,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現(xiàn)在趨于弱勢的糟糕處境。

他的手腕和腳踝處都被鎖著鐵鏈。它們很重也很長,直接和他身后的墻體相連。他的身上還穿著昨天的白色襯衫,李由美把他搬到地下室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幾粒紐扣,衣角也沾到了一些臟兮兮的塵土,還有那頭亂糟糟的黑發(fā)。他看上去頹廢而污濁,簡直一團糟。但就算這樣,他渾身上下還是透著股即邪惡又瘋狂的美。

她一直都很難抵御來自「他」黑暗的誘惑。

顏色越美,看上去越誘人的蘑菇,毒性就越強。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囚犯,但她仍然在心中不停的告誡自己,他不是「他」。

徐文祖環(huán)顧著四周,他現(xiàn)在正坐在地下室的最里面一間極為簡易的囚室的地上,腦中驀然閃回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那個藥瓶。

TRIAZOLAM,一種強效的催眠藥。由于吸收比較快,一般5-10分鐘就會起效,催眠強度是其他同類藥物的45-100倍。

他揉了揉自己的內(nèi)眼角,懶洋洋的哼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拖長了尾音。

有意思。

難道一直以來,這個看上去很弱的女人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嗎?

徐文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身上,他拿起了她放在身邊的瓶裝水,然后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慵懶的靠在身后白色的石墻上,發(fā)出一聲微弱而古怪的嘆息。

“我好像有點小看你了……”他說著擰開瓶蓋,喝水的時候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著她,充滿了陰森森的怨毒。

他身上的壓迫感和惡意是如此真實。他被束縛著,目前根本無法對她做什么,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畏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視線。

沒有冰過的水輕柔的緩和著他正在痙攣的胃部。

他是不會看走眼的,但那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他」?

“是「他」告訴你的吧?”他把水拿在手里,似乎對自己目前的處境絲毫不在意,散漫的目光開始在她臉上來回打量,“昨天晚上…「他」還說了什么…”

「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他的新玩具,他喜歡研究解析人們內(nèi)心黑暗的秘密,他為自己設(shè)置了一種獎勵機制,對他而言,越復(fù)雜危險的雕琢過程就意味著能獲得越多的精神快·感。

它們完全可以替代自己情感的需求,只是這種新鮮感總是維持不了多久,他很快就會感到無聊,又會需要新的刺激。

“…是前天…”李由美心神不寧,但還是糾正了他,“你睡了一天……”

原來是個新手。

“…啊…是這樣嗎……”他歪著頭戲謔的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后把水瓶拿在手里晃了晃,手腕上的鏈條也隨之發(fā)出尖銳的碰撞聲,像是在取笑她拙劣又生疏的手法。

徐文祖順著鎖鏈的咔咔聲低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片刻后他再次抬起頭,沖她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向她拋出了誘餌,“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不是「他」…不如…”他停頓了一下, “你讓我回國,我…也給你留活口…怎么樣?”

她抓住了誘餌,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松開了它?!啊恍小?/p>

“什么?”

“如果放了你…無論如何……”她看著他停頓了幾秒,“…你都會殺了我的?!?/p>

他似乎被她的回答逗樂了,笑聲聽起來古怪而輕佻。

“啊…為什么…這么了解我……”,他故作為難的嘆了口氣,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了一會兒又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繃著臉沒說話,不想和他繼續(xù)玩這種毫無意義的問答游戲。

“不愿意說嗎?”他把頭往另一個方向歪了歪,眼神中有些捉弄的意思。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小聲而謹(jǐn)慎的提醒他。

徐文祖臉上裝模做樣的笑容消失了,他在被她識破后就懶得繼續(xù)裝下去了,此刻他黑色的眼睛里滿是漠然,但這種表情反而讓李由美沒那么害怕了。只是她有些困惑,眼前這個人為什么連嚇唬人的方式也和「他」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她重復(fù)問題。

空氣因為安靜而變得沉滯。

“或許你不會相信…其實…一開始我也感到難以置信……這具身體居然是另一個世界的我……”

“什么?”李由美站在原地,這些天潛伏的思緒開始飛速的滲透進她的大腦中。

“就是……一直以來和你生活的「他」…其實…”徐文祖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漫不經(jīng)心的向她探身靠近。身后的鐵鏈被他最大限度的繃直了,他俯視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輕輕的嗤笑了一聲。“……是個冒牌貨。”

“不可能……”她失神的喃喃自語,忘記了后退,也忘記了所有的謹(jǐn)慎。

真相已經(jīng)呼之欲出、觸手可及,甚至古怪離奇到足以讓人懷疑它,但這一切卻又足夠真實,真實到無法讓人忽視。

“怎么這個表情……”他冷冰冰的揶揄道。

她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冰涼而令人戰(zhàn)栗的溫度,顫抖著把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但還是很小心的與他的皮膚拉開了一段距離。她這么做的目的很模糊,甚至連自己都不太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想真正傷害他。

但這個舉動根本沒有起到任何威嚇的作用,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她的手里的手術(shù)刀,它看上去非常鋒利?!安贿^……你真的……知道怎么用嗎?”

他好像完全沒有恐懼感,就和「他」一樣。

李由美楞了一下,心虛的回答脫口而出,“「他」教過我……”

「他」曾經(jīng)教過她很多次如何利用這些東西保護自己。地下室每種藥物的效果,每種刑具巧妙的用法。「他」告訴過她刀刺入什么部位會讓人立即斃命,什么部位又會讓人痛苦不堪卻茍延殘喘。

「他」也告訴過她,給予虛假的希望會比肉體上的折磨更讓人感到痛苦與絕望。

但她從來沒有把這些話當(dāng)一回事。

徐文祖點點頭, “那……來吧……”

“欸?…”她望著他,一臉茫然,看上去有點傻。

他們已經(jīng)靠得足夠近,她的肩膀幾乎已經(jīng)觸碰到了他上臂襯衫的面料。

“怎么…沒殺過人嗎?”他低頭看著她,伸出冰涼的手指,貼附在她拿著刀的手背上,“或許……我可以教你………”

他的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有一瞬間讓她迷了心智,盲目的順從著他的指引,直到在他聲音結(jié)束的邊緣,她聽到了那熟悉、心懷叵測的圓滑時,她才后知后覺的開始感到害怕。但他已經(jīng)用不易察覺的緩慢速度牽引著她的手,鋒利的刀口正在向他的動脈逼近……

李由美的心臟莫名其妙的劇烈跳動了起來,她想掙脫他的手,但手指與手指間的壓力卻越來越緊迫。

她沒有殺過人,他對此毫不懷疑。人的第一反應(yīng)往往是最真實的,她臉上那種毫不掩飾的驚懼也不像是能隨便裝出來的。但她此刻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卻突然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他想無故一切的把她拉入他的深淵,他想讓她也品嘗到罪惡甘甜的味道,他想…徹底的…弄臟她。

“如果……能讓你的雙手沾滿鮮血和罪惡……我不介意再死一次…”他轉(zhuǎn)了轉(zhuǎn)黑色眼珠,新的記憶的碎片再次涌了上來,躁動不安,是關(guān)于她的。

他得到了她的名字,并壞心眼的用記憶中「他」的口吻說了出來。

“由……美小姐…”

李由美愣住了,濕漉漉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迷惘而復(fù)雜的水霧,她的呼吸變得微弱而激動。

這個表情,難道她以為是「他」嗎?

刀片順著他的力道在他的脖頸右側(cè)劃開了一道口子,有血珠從切口處冒了出來,劃傷的地方正好與他死前的致命傷在同一位置。

銜尾蛇樣的刺青此刻如同針扎一般,刺痛著他。

徐文祖對疼痛的耐受力很強,這點痛感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嘴角慢慢揚起了一個詭異而殘酷的弧度。

「他」最終會慢慢成為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他」的一切最終都會屬于他??伤齾s奪走了「他」寶貴的真心,所以他賦予她罪惡,這很公平。

但她的反應(yīng)卻讓他感到有些失望。

太弱了。

李由美仿佛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的臉變得煞白,手指緊緊的壓著刀柄,然后猛地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他手里扭拽了出來,食指的指側(cè)傳來尖銳的刺痛。

他們越來越像了,尤其是當(dāng)他這樣喊著她名字時,她幾乎以為那就是「他」。

她低頭沉默的盯著自己出血的手指看了半晌后,才抬頭悶悶不樂的朝他看了一眼。淚水先是掛在濃密的睫毛上,然后慢慢滑過臉頰,直到大滴的淚珠滑到那緊抿著的、正在微微顫抖的嘴唇輪廓時,她才開始用她那柔軟、毫無震懾力的嗓音厲聲警告他。

“我、我警告你…這具身體……不是你的…如果你再這樣…我……”李由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覺得自己從來沒這樣憤怒過。

徐文祖平靜的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李由美說完便快速眨了兩下眼睛,然后黯然的吸著鼻子抹掉了眼淚,強迫自己離開了這里。

“…我很期待……”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聲喃喃著。

沒有人可以這樣威脅他,就連考試院的那些家伙恐怕都沒這個勇氣,上一個對他這么說話的申載浩,已經(jīng)被他砸爛了腦袋。但……為什么……她剛才用那副軟綿綿的蠢樣子威脅他時…他居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也是……他是不會把這種弱者的挑釁放在眼里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會懲罰她。

等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后,徐文祖才木然的垂下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從剛才他的脖子受傷開始,這個刺青就在隱隱作痛,剛開始只是微弱的刺痛,但漸漸的這種疼痛感變得越來越強烈,圖騰的紋路和顏色也愈發(fā)的清晰,它變得栩栩如生,他甚至可以看清那條非龍非蛇的生物身上每一片鱗片的細(xì)節(jié)。

它越來越逼真了。

“這個東西…是怎么回事…”李由美抱著醫(yī)藥箱又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就看到了他低頭盯著自己手腕處,她也發(fā)現(xiàn)了刺青的變化,它好像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了。

“嗯?”他沒想到她還會回來,沉吟了片刻,決定含糊不清的敷衍她,“…我也……不太清楚…”

“「他」以前沒有刺青……”她看著他,找到了重點,友善的提醒道。

她很有可能已經(jīng)猜到了。這段時間他像變色龍一樣偽裝著自己,也沒有向她透露任何訊息,但她卻能準(zhǔn)確的捕捉到他所有的意圖和需求。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徐文祖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他低沉的嘆息微微震動了空氣,就像金戈相觸的響動。

如果這不屬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么這個標(biāo)記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它肯定和他突然來到這個世界脫不了干系,但象征著死亡與重生的銜尾蛇到底指的是誰呢?

是他嗎?

還是「他」。

“你在流血…”李由美屏住呼吸,眼睛盯著他已經(jīng)被血染成紅色的襯衫領(lǐng)口,它看上去有些嚇人,“得處理下才行……”

徐文祖的眼睛仍然渾然不覺的盯著自己的手腕處,剛才的傷口很淺,血已經(jīng)基本凝固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嚇人。

她看著面前熟悉而又倍感陌生的臉,走上前仔細(xì)而緩慢的用棉簽擦拭著他傷口邊緣干枯的血跡,他好像不那么抗拒和她的身體接觸了。

“你……剛才說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李由美試探性地開口詢問道,但她很猶豫,所以一直斟酌著自己的語氣,“……那你是……”

徐文祖的目光終于從手腕處收了回來,棉簽擦拭的地方又涼又癢,他難耐的動了動脖子,“什么…”他含糊的笑了一下,“鬼魂嗎?”

她點點頭。

“嗯…可能吧…在某種意義上…但是…”他原本淡漠的黑色眼睛有了一絲探究,“你…難道…不害怕嗎?”

李由美搖了搖頭,“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她很認(rèn)真的想了一會兒,又承認(rèn)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自從被識破后,他原以為她會恨他,但沒有。她看他的眼神只是變成了一種很平淡的溫和。從來沒有人在他露出真實本性后,還會對他這樣溫和。她帶著溫度的眼神會讓這具身體感到平靜,但卻會讓他慢慢失控。

他的隨意的瞥向鎖著自己的手銬上,這是一種特制的密碼鎖扣,他低下頭用手指撥了撥,開始研究起它的構(gòu)造。

李由沒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是密碼的?!彼f。

“嗯……”

“只有我和「他」知道密碼,所以…如果殺了我…你也會餓死在這里…”她說的很慢也很溫和。

他抬起頭,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

她說的是事實。

他目前還是她的囚犯。

徐文祖低頭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想了一會兒,然后幽幽的開口道,“但是……就算你把我關(guān)在這里……”他全神貫注的望著她,“「他」也不會回來。”

“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立刻反駁了他。

“真的嗎……”他沉默了幾秒,短促的笑了一下,“你很喜歡「他」吧?”

她點了點頭。

“那如果……他再也回不來了…你會怎么做?”他知道有時候埋下絕望的種子,比拔掉麥子更令人痛苦。

他喜歡看到人們臉上露出絕望和痛苦時的神情,那種表情真的是……他陶醉的想象著,心中泛起一陣微弱的激蕩。

李由美不喜歡他的假設(shè),她心不在焉的把藥箱重新關(guān)好,“那邊有一個衛(wèi)生間你可以清理自己,衣服和晚飯……晚一點我會帶過來。”

她轉(zhuǎn)過身,回避問題,加速前進,飛快的離開了地下室。

*

過去的這段時間,除了失去自由以及鐵鏈在手腕上開始留下暗紅色的銹跡,他并沒有受到任何一種折磨。但他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無聊的坐在骯臟、布滿灰塵的地面上,這讓他偶爾會想起自己的童年里,那個充滿了饑餓與黑暗的地下室。

但這不是最糟糕的,被束縛在這里回憶那些陳年往事,或者無事可做、無處可去,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事情是那些不屬于他的記憶正在潛移默化對他產(chǎn)生影響,就好比此時此刻,等待她出現(xiàn)在地下室,已經(jīng)變成一天之中最有趣的事情。

這種感覺正在慢慢使他發(fā)瘋。

地下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他不用猜測就知道是誰來了,新鮮的空氣卷著她身上隱隱約約的香氣灌入了地下室?,F(xiàn)在正值盛夏,但在陰冷的地下室里,這個女人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春天的曙光。

徐文祖看到了她光潔的腳后跟出現(xiàn)在地下室樓梯的頂端。腳的主人慢慢走下樓梯,來到了他的面前,黑色及膝的蕾絲裙幾乎讓她的皮膚白的在發(fā)光,但她今天的臉頰上卻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晚餐…”她把食物放在了他身側(cè)的桌子上,用平靜的語氣低頭看著他說道。

她的裙褶已經(jīng)刷到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背。

太近了。

這些天,她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防備的主動離他這么近過,每次來找他時,她都會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

但緊接著,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為他聞到了她呼吸里淡淡的酒精味,在「他」的記憶中她似乎很容易喝醉。

她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卻被徐文祖的手拽住了裙擺。李由美回過頭,迷蒙的眼睛看著他時,滿是困惑。

“怎么了?”她非常輕柔的問道,甚至沒有用敬語。

“或許……有什么…可以打發(fā)時間的東西嗎…”他平靜的看著她,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啊@里…實在太無聊了…”

李由美其實并沒有完全喝醉,但酒精的確卸掉了一些原本該有的防備。她低頭看著那只正攥著自己裙子的大手,他的手腕上已經(jīng)有了青紫色的淤痕,應(yīng)該是那些沉重的鎖鏈造成的。

她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如此邪惡而可怕,卻同時又看起來這樣可憐。

沉默半晌后,李由美點點頭,“我….去拿…”說完再次轉(zhuǎn)身,但他的手卻并沒有松開。李由美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他才慢慢松開了它。

當(dāng)她就抱著一盒東西重新回到了地下室時,徐文祖已經(jīng)坐在了小木桌前。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打開盒子,倒出積木。

原來是疊疊高。

“以前在考試院的時候,偶爾會和雙胞胎玩這個……”李由美一邊說,一邊開始擺放起來。

徐文祖將一塊積木拿在手里,微微歪著頭看向她。“雙胞胎?”

李由美點了點頭,她將三根長方體的積木并排排列成一層,然后交錯疊高成塔狀。

“不過…他們總作弊……”她很隨和的笑了一下。

「他」應(yīng)該當(dāng)時不在,所以記憶里沒有這一段。

徐文祖把手里的積木放在塔的最高處,然后用纖長的手指壓住并使每快積木都整齊貼合后,他再次看向她時,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既然是游戲,就一定會有規(guī)則?!彼穆曇魩е鹈鄣男M惑,“不如我們……來制定一個游戲規(guī)則怎么樣?”

“那是……什么…”李由美咬住了誘餌,懵懵地望著她,臉頰兩坨淡淡的粉紅讓她看上去有些可愛。

這不重要,他選擇忽略這些陌生的感覺。

他笑了一下,繼續(xù)哄騙?!叭绻亿A了,我來選擇…你的死……”

“那如果……你輸了呢?”她沒有被嚇到,「他」曾經(jīng)也一直喜歡這么嚇唬她。

“輸了的話…”他眼睛往上瞟了瞟,思索了片刻又朝她看了看,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幸災(zāi)樂禍。“…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在你死之前…我會讓你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怎么樣…”

這個游戲規(guī)則一點都不公平,李由美聽見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傳來一個毛骨悚然的聲音,那個聲音在向她發(fā)出警告。

他不是「他」。

然而最終不知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個有些悲傷的笑容。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同意了他荒唐的游戲規(guī)則。

“好……就按你說的…我們開始吧?!?/p>

“女士優(yōu)先。”他向她示意。

李由美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塔,測試了旁邊幾塊積木是否松動,然后抽出中間的那塊并將其放在塔的頂部。

最開始的那幾步總是最簡單的,徐文祖顯然很擅長玩這個,但她玩的也不賴。

隨著時間的積累,木塔逐漸形成了一個搖搖欲墜的沙漏狀,這個游戲也到了它最緊張刺激的階段,越來越考驗玩家的技巧和耐心。

“在考試院的時候……你住在哪間房間?”他透過木塔間隔的空隙與她對視,輕松的找到了木塔的重心和它的受力點,抽出木頭,輕輕放在塔的頂端。

“310?!崩钣擅罁沃X袋,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打斷了與他的對視,輪到她了。

徐文祖盯著她在木塔邊緣移動的指尖。

它們看上去很柔軟。

“啊……對…是那個學(xué)生…”那個住在310和尹鐘宇關(guān)系很好的大學(xué)生,因為他不喜歡別人離他的作品太近,而且他也違反了考試院的規(guī)則,所以處理了他。

“學(xué)生嗎?”

她選中了木塔下半部分的一塊積木,但還是有些遲疑。

“…你的房間是一個叫姜錫允的大學(xué)生住的…”

她不認(rèn)識,聽上去是一個很陌生的名字。

“啊~那個學(xué)生后來……怎么樣了?”她一邊問,一邊小心兒緩慢的抽出選中的積木。

他的眼睛緊緊的跟隨著她手中的木塊,李由美一邊慢慢松開它,一邊讓它的重量一點點的降落在木塔的最頂端。

“嗯……他違反了考試院的規(guī)則……”他含糊的說

塔開始晃動。

“……”

李由美屏住呼吸等待著。

木塔沒有倒下,又呈現(xiàn)出靜止的狀態(tài)。

她松了口氣。

到他了。

徐文祖開始仔細(xì)的測試木塔上半部分的積木。

“為什么…要回韓國…”李由美問,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手背上淡青色的靜脈,黑色的衣服面料和白色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有點想「他」。

“這個嘛………”從游戲開始,他的臉上就一直帶著似有若無的假笑,看上去很狡猾,就像是在醞釀著什么陰謀詭計?!爸皇恰牖厝タ纯?,看看那些人怎么樣了…”

他的作品變成另一個他了嗎?真好奇………

“絕對……不行……”李由美低聲喃喃著。

她知道他們可以逃出境,也是因為運氣好才沒被發(fā)現(xiàn)。而且這種運氣絕對不會有第二次。

“沒關(guān)系…由美小姐很快就不需要擔(dān)心這些了………”他笑了一下,“我會先把這里的味道清理干凈再回去的…”

他一直在向她暗示,暗示著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就是他重新獲得自由的那一天,她會死在他手里,以最痛苦的方式。

“…你好像…很想殺我…”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害怕和恐懼同時刺痛了她,但她不想屈服。

徐文祖歪了歪頭,冷漠的觀察著她。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并不是所有問題都擁有答案。

“其實…我很好奇…你和「他」是怎么在一起的?”徐文祖慢慢拉出位置偏于中間的積木,他雖然已經(jīng)擁有了「他」大部分的記憶,但這一塊依舊是一片空白。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

“是……是我先告白的。”李由美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睫毛下垂,看上去很溫柔也有點羞澀。

“是這樣嗎?然后……「他」答應(yīng)了嗎?…”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揶揄,還帶著一點點譏諷。

“沒有……”李由美笑著搖了搖頭,“他說我惡心……”

他輕笑了一聲,把積木完整的抽了出來,并順利的將它放在了頂端。

“輪到你了。”

木塔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扭曲的傾斜,狀態(tài)也變得及其的不穩(wěn)定,現(xiàn)在抽出任何一塊積木都很危險,緊張的氣氛慢慢開始上升,李由美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已經(jīng)岌岌可危的木塔上。

當(dāng)她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它時,忽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和這座木塔上最高的那一塊積木很像。只需要一點點額外的重量就會使她掉落。

李由美晃了晃腦袋很快拋開雜念,做出了選擇。她手指找到了一塊看上去并不那么重要的積木,就在她開始拉動時——

“那么…后來呢…”他突然開口繼續(xù)問道。

她看向他,手指停止了動作。記憶的嫩芽窸窸窣窣的冒出了頭,隨著回憶逐漸蔓延,她的語氣也開始和木塔一樣搖搖欲墜。

“后來……”

她咬住了誘餌,毫無征兆的沉浸在回憶中。

“由美小姐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吧…除了和你的關(guān)系…我和「他」其實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欸?”

“我的意思是……由美小姐你為什么不能……”

李由美的手不受控制的的顫抖了一下,木塔嘩啦啦的倒塌了下來。

話題終止了。

“……”

她悵然若失的望著那些散落的積木。

自從那個晚上,「他」短暫的出現(xiàn)后,就再也沒有露過面。渺茫的希望已經(jīng)積累的越來越厚重,它們就像木塔一樣一層又一層,塔墻在不停的堆高增長,它已經(jīng)太重了。她確信,總有一天,她豎立的希望之塔會迎面向她傾瀉而下,壓垮她。

“…你看你…怎么這副表情……”他懶洋洋的取笑她。

徐文祖從地上撿起一個掉落的積木,拿在手里擺弄著,黑色的眼睛炯炯的看向李由美。

“繼續(xù)嗎?”他輕聲問她。

*

幾周后的某一天,李由美拿著晚飯來到地下室時,卻沒有看到徐文祖的身影,鐵鏈被打開了。

地下室的陰影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試著開口,聲音卻淹沒在地下室一片昏暗的寂靜中。沉默的野獸正在瘋長,他正在等著她,懷著惡意,卻又很耐心。

她原以為只要一直維持現(xiàn)狀,總有一天「他」就會回來。但每當(dāng)她認(rèn)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時,情況都只會變得更糟糕。

徐文祖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她身后,用浸染著乙醚的白色紗布捂住了她,另一只手則緊緊的包裹著她的手臂和腰部,她的脖子感受到了冰涼的呼吸,以及他的言外之意。

“你的回合結(jié)束了…”他附在她耳邊陰測測的宣布,“現(xiàn)在輪到我了……”

當(dāng)她試圖吞咽他手掌里最后的空氣時,她的意識漸漸陷入了一片沉重的黑暗里。

當(dāng)她再次醒來時,他們的處境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徹底的對置。

“醒了嗎?”徐文祖神色如常的一邊戴著醫(yī)用手套,一邊來到她身邊蹲了下來。

李由美怔怔地盯著鎖著自己的手銬。

“我修改了密碼…”他解釋道。

“你、你怎么會…”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很驚訝吧?“徐文祖瞄了一眼禁錮著她的鎖鏈,笑著揚了揚眉毛,愉快的嘆了一聲后繼續(xù)說道,“…有個好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嗯…其實是關(guān)于我自己的……我…已經(jīng)擁有了「他」所有的記憶…也就是說…”

徐文祖突然古怪的笑了起來,他聳動著肩膀,有些氣息不勻的一邊笑一邊說,“…我…終于完全吸收了「他」……”

吸收。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詞很可怕。

「他」真的就這樣永遠(yuǎn)消失了嗎?

她不相信,可在他說完的一瞬間,她感覺到了心中無法平息的痛楚與絕望。

李由美呆愣了幾秒后,捂著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哭什么?”他笑著向她慷慨的承諾,“放心吧…由美小姐的牙齒很漂亮…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

見李由美依舊沒反應(yīng),徐文祖收起了笑容,他皺起眉頭遲疑了一下,伸手拿開了她放在臉上的手,然后用拇指輕輕擦去了她臉頰上的眼淚。

“我們由美…哎喲…今天臉色怎么這么差啊?”他模仿著「他」,可溫柔的語氣仍舊缺乏那種真實感,但她還是差點被騙了。

她一瞬間的呆滯被他捕捉到了,他笑著湊到她耳邊,“怎么樣?我學(xué)的像嗎?”

她紅著眼睛,惱怒地抓起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張開嘴朝著他虎口的位置惡狠狠的咬了下去。他似笑非笑的抽回手看著她,目光陰沉而空洞。

已經(jīng)沒什么可害怕的了,她絕望的想。

手上的牙印在微微滲血,而徐文祖卻反常的選擇再次忽略了它,他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從未對自己誰而產(chǎn)生疑問………”他在她面前來回走了兩步,若有所思的說,“但這段時間…我被關(guān)在這里…我們的談話…還有…那些游戲…讓我第一次嘗到了做普通人的滋味……”

“你……你可以……”

“別誤會……”他對她的反應(yīng)咧嘴一笑,快速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我…一點都不想要幫助或者救贖……”

徐文祖黑色的眼睛往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慢悠悠的繼續(xù)說,“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真的非常喜歡……而且我覺得…等由美小姐徹底消失后…我會更喜歡……”

“為什么……你就那么討厭我嗎?”他一直以來對她那巨大的怨氣讓她非常不解。

“不…你很好…比所有人都好…但…我是特別的…”他的眼神忽然迷離了一下,有一絲短暫而迅疾的不自然一閃而過,他甚至還微微搖晃了一下,低頭朝自己的雙手看了一眼。

徐文祖不想承認(rèn),他想盡快處理她最主要的真實原因——他擔(dān)心隨著回憶越來越完整,他很快就會對她下不了手。

他認(rèn)為,從某種角度看,她對于他來說是一種惡疾。

“麻醉藥的藥效還有半小時才會生效…不如我們趁著這段時間……最后再來玩一個游戲……”他看了看時間,然后用開玩笑的語氣提議道, “我?guī)湍憬忾_鎖鏈…給你十秒…你得想辦法從這片樹林逃出去……只要不被抓到………我就給你留活口…怎么樣?…”

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力。

他的游戲,她從來沒贏過。

此時屋外的天**然響起了幾聲悶雷,一場甘霖即將降落。

*

她的呼吸中帶著哭泣和嗚咽,恐懼和絕望開始彌漫全身。李由美跌跌撞撞的在密林中穿行,濕漉漉的蕨葉被扯成碎片踩進下陷、浸滿雨水的軟泥里。

雨下個不停,沖刷著在風(fēng)中搖曳的樹冠,也滋潤著萬物。

她懵懵懂懂的往樹林的深處逃去,單薄的裙子早就被雨水濕透了,潔白的裙尾已經(jīng)滿是泥濘,還有腿部被那些粗糙的樹枝刮破出血的細(xì)小傷口。

就在這時,她瞥見了前方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邊似乎有什么東西,她猶疑著走上前查看,是一頭幼年母鹿的尸體,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獸襲擊了。它殘缺不全、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軀體此刻正供養(yǎng)著各種食腐性的昆蟲。

生命走向死亡,而死亡也孕育著生命。

這是一種自然、無限的循環(huán)。

李由美的內(nèi)心泛起一片冰涼,決堤的恐懼和絕望讓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這片樹林確實有很多動物,秋天的時候,「他」會帶她來這里狩獵,所以她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被啃食到一半的動物尸體。

但一旦出現(xiàn)這種尸體,就意味著附近肯定有狼或者熊之類的猛獸出沒。

雨水讓空氣中的腐敗氣息愈發(fā)的濃重,在無聲的雨夜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李由美手中緊緊握著那把手術(shù)刀,這是她唯一的武器。

如果自己僥幸的沒有被他抓到,她也很可能會在藥效發(fā)作時暈倒在這片樹林里,然后被野獸撕碎。

徐文祖是不會留下活口的,他會清理掉所有「他」存在的痕跡,包括她。

今晚她注定難逃一死。

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夏天的陣雨來勢兇猛,但結(jié)束的也很快。雨勢很快就變小了,林中的升起的霧靄像蛇一樣在腳邊繚繞,她的腳步開始不管不顧的撒開了,她知道這片森林的盡頭沒有出路,只有懸崖。

但她不能永遠(yuǎn)做一個膽小鬼。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當(dāng)李由美氣喘吁吁的來到懸崖邊時,雨已經(jīng)幾乎小的幾乎感覺不到了。她站在陡峭的懸崖邊,喘著氣凝視著腳下的黑不見底的深淵。

快結(jié)束了。

她知道他之所以還沒有出現(xiàn),是因為他很享受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他可能一直在附近偷窺著她。

就像掠食者漫不經(jīng)心的逗弄著自己的獵物。

虛假的希望。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她喃喃自語。

也不知道在懸崖邊站了多久,雨已經(jīng)完全停了,月光如銀屑般灑落了下來,可懸崖下的深淵卻仍舊是深不見底的漆黑,除了能聽到水聲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望著腳底下的深淵,做了一個決定。

不是決定去死,那是已經(jīng)被他決定的事。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絲希望,如果遇到野獸,或者別的什么,這是她決定采取的最后防御措施。

她會跳下去。

墨綠色的樹影中,一團碩長的黑色人影鬼魅般的晃動著,雖然是在夜晚,但她仍然可以清楚的看見他。

徐文祖從一堆蕨葉從中緩步而出,慢慢向她靠近。他的右手放在身后,李由美不用猜就知道他藏了什么。

打從一開始,她就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

“找到你了?!彼蛩Z,并輕柔的把她凌亂的纏黏在臉頰上的頭發(fā)撩到耳后。她白皙的臉上沾上了泥水的污跡,看起來有些臟,但徐文祖似乎并不在意,他俯下身親了一下她的嘴角,嘗到了她皮膚上的鹽分。

她知道,他只是在用另一種心血來潮的方式戲弄她。

“「他」不會回來了是嗎?”哭過后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沙啞和鼻音,她挺直了腰,雖然臉色慘白,眼睛卻很平靜。

徐文祖歪著腦袋笑了一下,迷人的微笑下終于露出了最殘忍的一面。黑色的瞳孔充滿了若隱若現(xiàn)的殺意,猶如她背后黑暗的深淵。她讀懂了它。

她泛著淚光,把手中的刀放在他的手里?!跋胱龅脑?,就做吧?!彼恼Z氣很平淡,“很快……這個世界就只屬于你一個人了…”

李由美舒了口氣,往后退了一步,身體的重心因為藥物開始生效而不自覺地的后仰。

這比她想象中更容易,她輕松的想著。

蜜蜂撲向花朵,飛蛾追逐火焰。

她不會再感到恐懼了,也不會再害怕死亡,藥效使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她閉上了含淚的眼睛,絕望的在最后的自我意識中尋找著記憶中「他」的蹤跡。

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需要告別了。

徐文祖早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她會做什么,從她走出家門開始就悄無聲息的跟著她,當(dāng)他看著她往森林的深處走去時,他馬上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這不是正合他的心意嗎?

但為什么,他現(xiàn)在卻死死的抓著她的手?

手腕處的刺青再一次灼傷般的疼痛起來,比任何一次的痛感都強烈。但他卻無暇顧及,他用力一拉,將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李由美拉回了地面。

她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意識,頭無力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溫暖的呼吸正通過衣服的面料滲入他的皮膚。

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內(nèi)心的平靜。

事到如今,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出來了,就像剛剛的那一瞬間,想拉住她的手的人到底是誰。

手腕的疼痛漸漸蔓延到了全身,他的身體像正在被不熄的烈焰炙烤著,每一次深呼吸,都感覺身體仿佛裂開似的。手腕處的銜尾蛇刺青逐漸從皮膚表面凸起,布滿鱗片的軀體如同活了一般開始不停的盤繞、交疊。

體內(nèi)狂躁的困獸,正在掙脫牢籠。

等到天空開始露白時,這種疼痛才漸漸平息,徐文祖喘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站了一會兒,瞥了一眼掉落在一邊的金屬注射器和手術(shù)刀。他沒有去撿它們,而是徑直走到仍舊昏睡不醒的李由美身邊,橫腰抱起了她。

當(dāng)他把她小心的放在二樓臥室床上時,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逗留,只是在黑暗的房間里,握住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貼了一會兒,最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臥室。

從臥室出來后,他轉(zhuǎn)身沿著黝黑的走廊來到樓梯口,他手下的樓梯扶手光滑而冰冷,盡管樓梯轉(zhuǎn)角的墻上有一個圓形的小窗戶,但他仍然被籠罩在黑暗中。

天很快就亮了。

他走進了另一間浴室,對自己的身體進行了徹底的清潔,也不知道洗了多久,他終于從里面走了出來,把浴巾圍在腰間走到鏡子前。

手腕上刺青已經(jīng)淡到幾乎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些極其微小的紅痕。

但它似乎并沒有完全消失。

此消彼長,沒有什么會真正消失,它們只會從一種形態(tài)轉(zhuǎn)換成另一種形態(tài),猶如那條含著自己尾巴的銜尾蛇,在吞噬著自己的同時,又給自己留下了一絲生機。

徐文祖看著鏡中的自己,就像在與他對視。那種目光充滿了玩味的審視,還有一種屬于勝利者的傲慢。然后他的嘴角開始緩慢而詭異的拉出一個古怪上揚的弧度。

我行徑過這死亡的蔭谷,卻不再因此懼怕……

“happybirthday…”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說道。

你食我的肉,飲我的血,如同你住在我里面,而我也住在你里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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