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貞貴嬪徐燕宜難產(chǎn)而死,孩子亦未能保住。甄嬛也在同一天驚動,耗了幾個時辰,才勉強保住一子,另一個則死于腹中。周玄凌憐之,當(dāng)中取名予涵,著冊封莞貴嬪甄嬛為甄昭媛。
八個月后,沈容華沈眉莊難產(chǎn)而死,周玄凌將其追封為惠貴嬪。溫實初也因沈眉莊的離世而自厭自棄,辭去官職,離開了紫奧城。
幾人的難產(chǎn),其中不乏有趙蘇禾的手筆,只因他們太礙眼了。她越來越等不及了,只好讓她們在當(dāng)天難產(chǎn)之際而死。只可惜沒有一下子弄死甄嬛,實屬她甄嬛命大。
乾元二十二年,端妃齊月賓晉封端淑妃,敬妃馮若昭晉封敬德妃。胡昭儀胡蘊蓉晉封昌妃。
這日,趙蘇禾緩步進鳳儀宮。三月時節(jié),殿外春光如畫,皇后朱宜修殿中依舊是沉沉的氣息,唯有一縷早春瓜果的甜香點染出一抹輕盈春意。
朱宜修肅然坐于寶座之上,胡蘊蓉立于階下,一襲華貴紫衣下神色清冷而淡漠,仿佛不關(guān)己事一般,只悠然看著自己指甲上赤金嵌翡翠滴珠的護甲。朱宜修手中捏著一件孔雀藍外衫,二人沉默相對,隱隱有一股山雨欲來之勢。
目光落在那件孔雀藍外衫上,心中已然明白。
趙蘇禾拈起絹子輕笑一聲,“外頭春色這么好,皇后與昌妃是中表姐妹,卻關(guān)起門來說體己話,倒顯得與我見外了?!闭f罷盈盈屈膝,“皇后萬福金安。”
朱宜修嘴角含了一縷淺笑,“正好你來,也省得本宮著人去傳。貴妃打理六宮多年,但到底性子傲,不懂其緣由。由得宮中僭越犯上之事在眼皮子底下層出不窮?!?/p>
趙蘇禾臉色不變,依舊笑盈盈道:“我尚不知何事,還請皇后明示?!?/p>
朱宜修一言不發(fā),只把手中衣裳輕輕一擲,華美的外衫如一尾孔雀彩羽拂落在腳下。趙蘇禾彎腰拾起一看,笑道:“這料子輕薄軟滑,確確是極上等的。”她的手在衣裳平滑的紋理上撫過,忽然“哎呀”一聲,蹙眉道:“這彩翟怎么繡得跟鳳凰似的?”
素來后妃衣裳所用圖紋規(guī)矩極嚴。譬如唯皇后服制可為明黃,繡紋為金龍九條,或鳳凰紋樣,間以五色祥云,正一品至正三品貴嬪可用金黃服制,比皇后次一等,服制龍紋不可過七,許用彩翟青鸞紋樣;而貴嬪以下只可用香色服制,服制龍紋不過五,許用青鸞紋樣。當(dāng)然,嬪妃若在衣衫上用鳳紋,也只能用絲線勾勒成形,所用彩線不逾七色,且不用純金線。后、妃、嬪三等規(guī)制極嚴,絕不可錯,否則便是僭越大罪,可用極刑。
胡蘊蓉輕蔑地瞥了趙蘇禾一眼,冷道:“竟然是一丘之貉?!?/p>
朱宜修唇角輕揚,淺淺含笑,“原來貴妃也識得這是鳳凰?”
趙蘇禾撫胸而笑,“原來皇后為這個生氣。都是繡工上的人不好,做事笨手笨腳的,好端端地把彩翟繡得四不像,竟像只鳳凰似的。真是該打該打。”她頓了頓道:“不如罰這些繡工每人三個月的月例銀子,看她們做事還敢這般毛毛糙糙。”
朱宜修以手支頤,斜靠在赤金九鳳雕花紫檀座上,閉目道:“貴妃還真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趙蘇禾心知這是朱宜修在找自己的麻煩,他們從前為了對付甄嬛,倒也合作過??勺詮闹斐设邓篮?,朱宜修沒有了靠山,就愈發(fā)亂了陣腳。原本甄嬛回宮,她第一個對付的會是甄嬛,沒成想朱宜修倒想一箭雙雕??!她趙蘇禾偏偏不讓她如意。
她將錦畫換到跟前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錦畫得到安陵容的指示后,悄悄地出去了。
六宮中無有耳目不靈通者,聞得皇后動怒,貴妃牽連、昌妃僭越,一時間紛紛趕至昭陽殿。待得周玄凌來時,只見胡蘊蓉嬌小的身影傲然獨立,似一朵凌寒而開的水仙。周玄凌身后跟著即將被冊封為小儀的葉瀾依。
周玄凌一進殿門,見烏鴉鴉跪了一地,不覺蹙眉道:“好好的怎么昌妃跪下了?”
胡蘊蓉默聲不答,而周玄凌見問不出來,只好向朱宜修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朱宜修輕嘆一聲,“皇上,臣妾與您夫妻多年,難道臣妾是輕易動怒,不分青紅皂白便遷怒六宮的人么?”
周玄凌微一沉吟,已然換了淡淡笑容,和言問道:“皇后素來寬厚,到底何事叫你如此動氣?”
朱宜修低低嘆息一聲,指著胡蘊蓉的背影道:“皇上素來疼愛蘊蓉,臣妾因她年幼多嬌也多憐惜幾分、寬容幾分。如今看來,竟是害了她了。蘊蓉這般無法無天,不僅貴妃不能也不敢約束,臣妾竟也束手無策,只能勞動皇上?!彼R煌#f般無奈地嘆息一聲,道,“皇上自己問她吧?!?/p>
自周玄凌進殿,胡蘊蓉始終一言不發(fā),背對向他。待周玄凌喚了兩三聲,方徐徐回過頭來,竟一改方才冷傲之色,早已滿臉淚痕,“哇”地一聲撲到玄凌懷中,哭得梨花帶雨,聲哽氣咽。
如此一來,周玄凌倒不好問了。朱宜修眉梢一揚,早有宮人將衣裳捧到周玄凌面前,周玄凌隨手一翻,不覺也生了赤緋怒色,低喝道:“蘊蓉,你怎的這般糊涂,難怪皇后生氣?!?/p>
剪秋接口道:“衣裳倒還別論,皇后本是要好心問一問她,讓娘娘認錯了也就罷了??墒悄锬锍鲅皂斪?,氣得皇后腦仁疼?!彼焓秩ト嘀煲诵薜念~頭,“娘娘身子才好些,可萬萬不能動氣。您是國母,若氣壞了可怎么好,奴婢去拿薄荷油給您再揉揉?!?/p>
朱宜修甩開剪秋的手,斥道:“跟在本宮身邊多年,還這般多嘴么?!?/p>
剪秋一臉委屈,氣苦道:“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才…”說罷朝胡蘊蓉看了一眼,不敢再說。
胡蘊蓉滿面淚痕未干,冷眼不屑道:“跟在皇后身邊多年,剪秋自然不會輕易多嘴,不過是有人要她多嘴罷了,否則怎顯得臣妾張狂不馴?!?/p>
周玄凌目光如刺,推開胡蘊蓉牽著他衣袖的手,斥道:“犯上僭越仍不知悔改,是朕素日寵壞了你,跪下?!焙N蓉微一抬眼,旋即沉默,玄凌語氣更添了三分怒意,“跪下!”
胡蘊蓉一語不發(fā),冷然跪下,只聞趙婕妤趙仙蕙幽幽道:“昌妃早早跪下請罪不就是了,何必非要皇上動氣。”
“昌妃?”周玄凌軒一軒長眉,趙仙蕙微微有些局促,忙陪笑道:“是?。藻Y未過,稱一聲昌妃以表尊重?!?/p>
周玄凌淡淡“唔”一聲,“冊妃禮…”他微一沉吟,便看向朱宜修。
未等周玄凌啟齒,朱宜修已然起身,屈膝行大禮,“臣妾無能,不能約束胡氏,但請皇上示下,臣妾該如何管束六宮?”
她此言一出,六宮宮人面面相覷,除趙蘇禾的其余人忙不迭跪下,連連俯首道:“皇后言重,臣妾等有罪。”
朱宜修輕吸一口氣,“論親疏,蘊蓉是臣妾表妹,臣妾無論如何要多為她擔(dān)待些;論理,蘊蓉是和睦帝姬生母,于社稷有功,所以臣妾一向?qū)λ翊龑捒v。可是后宮風(fēng)紀關(guān)乎社稷安寧,臣妾十?dāng)?shù)年來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彼а劭匆谎壑苄瑁瑒尤莸溃骸盀檎L(fēng)紀,當(dāng)年德妃甘氏與賢妃苗氏一朝斷送,因此今日之事還請皇上圣斷吧?!?/p>
周玄凌眼中滑過一絲深深的陰翳之色,默然片刻,道:“胡氏僭越冒犯皇后,不可姑息。朕念其為和睦帝姬生母,且年幼嬌縱,則賜自行了斷。和睦帝姬不宜由她親自鞠養(yǎng),移入皇后宮中?!?/p>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