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首瑩欄桿擺了一張桶木十仙桌，上面擺了一只仿宋制影青瓜棱瓶，紫檀座、磨朱高幾，瓶內(nèi)單有一枝梔子獨開。

廳上掛的六張廣錫洋燈，大小玻璃方燈。雕欄湘簾，清幽靜雅。

靠著廳后墻板擺了一張楠木大炕，海梅炕幾，綠大呢炕墊氈枕上窩著一只通體橘黃沒有一絲雜色的“金絲虎”，乃是花魁玉奴攜伴此間的愛寵，與花魁同吃同住，養(yǎng)得好不精貴豐腴。

眼下，這只身嬌肉貴的胖貍子正人似地扶著一根翡翠頭尾、象牙口、湘紀(jì)竹的水煙桿愜意地吞云吐霧，

花魁娘子忙于對鏡梳妝，全心全意傅粉施朱，對身后奇景見怪不怪，視若無睹。

【二】

人間朝代更迭，清軍入主關(guān)內(nèi)，近年流行起點翠飾品，精工含蓄，頗具艷麗拙樸之美，

小玉獵捕過的鳥類難以計數(shù)，卻不懂得像人類這樣把它們漂亮的羽毛“物盡其用”，

她把點翠蝴蝶流蘇的發(fā)飾簪在腦后的燕尾髻上，一面說話，一面起身去推開幾扇大窗:

“除了宋辰，也就是你能在我房里抽煙……”

炕上的喵喵沒吭聲，只半瞇著眼，甩了甩尾巴。

晨風(fēng)自對開的大窗中穿堂而過，小玉回身坐去喵喵身邊，扭頭問他:

“后面看著怎么樣？”

“……”

喵喵放下煙桿，不耐煩地站起來踱了幾步，

“用得著高興成這樣嗎?”

這么多年過去，小玉仍放不下宋辰，追他的轉(zhuǎn)世之人追到這里來，他被迫跟著折騰，心里覺得小玉愚蠢，又知自己比她還蠢，萬般無奈，難免講出些酸冷的話來:

“你倒是喜歡他，我看他可未必對你有情，你以為他心里有你?就因為他留給你這兩大箱子詩畫?那也只能證明他不眷戀舊作，可不能證明他眷戀你?！?/p>

“對、對、對，你說得都對……”

這道理小玉老早就明白了，喵喵再講，半點也上不著她，

花魁玉奴同典史宋老爺，不過是恩客與妓子的關(guān)系，春風(fēng)一度，露水情緣，

宋辰會把詩畫留給她，不過是因為留在他自個兒那里也是放著落灰，而又恰巧知道她喜歡，

他不關(guān)心也無力關(guān)心她喜歡的根由，只是簡單地把能給的都給了她，

他能給他的，也就是那些了。

這跟情深幾許可沾不上邊，只因他慷慨大方，心又實在軟，才記著遇見過她這樣一號人。

小玉扭一扭肩膀，手指摸上腦后點翠發(fā)飾，嗔道:

“你倒是說啊～好不好看?哪里不對?”

“……沒哪不對，都練多少天了?還能弄錯就怪了!”

喵喵忍不住抬起前爪撥弄那撲簌簌的珊瑚珠翠流蘇，嘴上仍是潑冷水。

好看就行!

小玉聽到了滿意的答復(fù)，倏地站了起來，腳步輕快地走去梳妝臺邊接著照鏡子，從鏡中偷看對著綠呢枕墊泄憤的喵喵，忍著笑意火上澆油道:

“他就是值得!你才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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