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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簽: 輕小說  七瑾協(xié)會  推文日常   

第49章 名為希望的絕望(1)

做人呢,最要緊的就是開心

一、判決無情

今天,剛獲提拔的江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二庭副庭長洛洋迎來了他職業(yè)生涯中最有影響的大案,一個旁人避之不及,而他卻志在必得的大案。

作為中院最年輕的副庭長,他的相貌、才學、業(yè)務能力無一不是出類拔萃,更是少有的兼具實戰(zhàn)經(jīng)驗與理論水平的學者型法官。本來,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生??善珟滋烨埃驮谒麆倓傋龀鲈手Z,決心這次替組織、替領導分憂的時候,他的人生陡然跌入了谷底。人們總是習慣于把財富、權力冠以事業(yè)的名義,更習慣于把事業(yè)凌駕于一切人生目標之上??僧斦嬲拇煺鄣絹頃r,他們才猛然驚覺,和家庭的變故相比,原來任何事情都可以微不足道。

昨天,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妻子,那個美麗、端莊的妻子,那個陪伴他走過一文不名的青年時代的妻子,就在他推開家門的瞬間,和他一直認作死黨的好兄弟,他們共同的大學同學胡愷擁抱在一起……

現(xiàn)在的洛洋心亂如麻。以前,他將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讓它們彼此間有任何形式的交叉互擾??蛇@次不同,一小時后,他將親眼在法庭上見到那個給他造成傷害的人、即將出庭作證的本案主辦刑警、刑偵隊長胡愷。

三個月前,江城大學發(fā)生了一起極具爭議的殺人案。學習成績優(yōu)異、在全國大學生數(shù)學競賽上多次奪得大獎的天才學生韓冬,在校圖書館殺死了老師顧明河。據(jù)警方調(diào)查,起因是半年前顧明河指其在期末語文考試上有作弊行為,導致他這門成績被取消。案發(fā)前,兩人在圖書館再次為此事爭吵,事態(tài)逐步升級直至失控。

這樁江城歷史上少有的弒師案,本來在輿論上呈現(xiàn)一面倒的趨勢,可隨著知名刑辯律師殷利來的加入,越來越多的新證據(jù)冒了出來,表明韓冬的殺人行為極可能是正當防衛(wèi)。果不其然,輿論又一次盡顯墻頭草的本色。千奇百怪的觀點,脫離案情的討論,在網(wǎng)上制造出一個又一個10萬+的熱帖,敵對的各方也由起初的案情辯論演變成你死我活、誓不兩立的斗爭。所以,洛洋今天的職責,既是基于證據(jù)作出判決,更是宣告這場全民豪賭的勝負終局。

洛洋在審判長席上打開案卷,新的卷宗里,“正當防衛(wèi)”“兇器美工刀”“心臟中刀”等字眼特別醒目,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韓冬的照片,這是一個清秀冷峻的男孩兒,絲毫不像眼前這個頭發(fā)凌亂、神色頹唐的被告。洛洋冷冷一笑,他太清楚殷利來的手段了,從這一刻開始,韓冬方面就已經(jīng)開始主打“未成年”的同情牌。

韓冬盡管是大二學生,卻因為小學跳了級,此時年僅十七歲,這是之前媒體雖未疏忽,卻也未刻意放大的一個關鍵信息。果不其然,接下來辯方律師殷利來的陳述里,有意無意地反復提及他的年齡,把“殺人”與“被殺”的話題,引向“成年”與“未成年”。在辯方看來,指控一個未成年的學生蓄謀殺害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教師,無疑是件可笑的事情。

洛洋靜靜地看著他的表演,他心里清楚,這只不過是好戲上演之前的暖場,他是在給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所有在場者進行“心理建設”,好為后面真正的案情反轉(zhuǎn)鋪路。洛洋將目光撤回到卷宗上,像是完全屏蔽掉了第一排端坐的胡愷??墒?,人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哪怕就是來不及眨眼的一瞬,他還是瞥到了他,他的嘴角上還留著那晚自己留下的淤青。洛洋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正因為他,洛洋長久建立起的驕傲與自信如大廈坍塌,片瓦不留。

開局里,殷利來抓住被告和死者的個性、品行大做文章。一方面,韓冬除了那次有爭議的作弊行為,在校從無劣跡;相反,顧明河在學校卻是出了名的性情暴躁,經(jīng)常與人沖突,據(jù)傳聞,他還曾與女同事有過婚外情。當然,這個毫無實據(jù)且與本案無關的傳聞當場遭到了檢察官的反對。

中國并非陪審團制度,殷利來真正要說服的只有審判長和審判員,這樣帶表演性質(zhì)的捕風捉影本來是很低級的。但洛洋心里明白,這才是殷利來的厲害之處!多這一句少這一句本沒有關系,但多的這一句如果能左右輿論風向,那么誰能保證不會反過來給審判施壓呢?他在賭,賭的就是今天的法官有多大程度會在乎輿論風向。

在殷利來的猛烈攻擊下,檢察官幾度啞口無言。殷利來面向法官,卻質(zhì)問著檢察官:“所以呢?就因為被告身上沒有受傷,就斷定他沒有遭遇襲擊?這是什么邏輯?關于這點,《刑法》第二十條有明確規(guī)定,但只說到行使防衛(wèi)權必須是不法侵害正在進行中,并沒有說被侵害人必須已經(jīng)受到了傷害?!?/p>

檢察官反駁:“既然沒有證據(jù)能證明顧明河傷人在先,我們當然可以對防衛(wèi)情節(jié)不予考慮!”

殷利來不接檢察官的話茬兒,反而將問題甩給了另一個人:“審判長,我希望對最早進入現(xiàn)場的警官胡愷進行詢問?!?/p>

胡愷行動有些遲緩地走上證人席。殷利來問道:“既然沒人看到被告與死者沖突的前半段過程,為什么警方就能認定被告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行使了正當防衛(wèi)權?”

胡愷答道:“警察趕到的時候,顧明河已經(jīng)倒在血泊里,而韓冬就站在一邊,手里拿著滴血的美工刀。沖突的前半段我沒看到,但當時嫌疑人衣著整齊,表情淡定,沒有可見外傷?!?/p>

這個回答似在殷利來意料之中?!皩徟虚L,我請求提交4號證物?!?/p>

投影儀在幕布上投出一個形狀很獨特的水晶獎杯。殷利來直指獎杯,眼睛卻盯死了胡愷:“這上面有死者顧明河的指紋,你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換做以前,面對殷利來的咄咄逼人,胡愷早就毫無畏懼地懟了回去??山裉?,他的眼神卻渙散而失神,往日的銳氣不再,仿佛被庭上更強的一股執(zhí)念所壓制。胡愷中規(guī)中矩地答道:“在死者的辦公室里,任何東西有他的指紋都不奇怪?!?/p>

殷利來冷冷一笑,伸出食指示意助手翻頁。下一幕是兩張照片并列,一張是現(xiàn)場辦公桌的一角,被砸缺了一個口子,另一張則是獎杯的底部一角,隱約能看到底部露出的一段無落款的銘文——“祝研究成功”??梢罄麃碜尨蠹谊P注的,卻是另一個細節(jié)——獎杯的一角也有明顯的磕碰痕跡。

旁聽席上議論紛紛,明眼人都看出了問題所在。殷利來問道:“顧明河當時情緒激動地用獎杯砸掉一個桌角,你們憑什么還認為他不具有攻擊性?”

胡愷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既然顧明河當時那么激動,為什么沒有將第一下砸向韓冬呢?我們怎么能憑借這個就判斷他有傷人的主觀故意?”

審判長席是個神奇的位子,高高在上,一覽無遺,坐在上面的人被賦予了上帝視角,能夠清晰地看到臺下的一舉一動,甚至感受到那種尚未顯現(xiàn)的暗流涌動。洛洋非??隙?,胡愷正一步步掉入殷利來的陷阱。果然,殷利來圖窮匕見:“審判長,我請求再次詢問2號證人,也就是本案的報警人黃松?!?/p>

一個畏畏縮縮的大學生走上證人席。殷利來問:“請問你報警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的角度不全,只知道顧老師和韓冬在爭吵,顧老師手上突然多出一個獎杯,沖著韓冬舉了起來。”

“只是舉起嗎?”

“顧老師一揮手,韓冬往后一閃,然后我聽到砰的一聲響,好像是砸中了什么東西。”

“還有呢?”殷利來的詢問越來越像一種引導。

“顧老師沖著韓冬大喊,‘我殺了你!”

此言一出,法庭內(nèi)一片嘩然,除了殷利來和黃松,只有兩個人沒有隨之色變。一個是心中早有準備的洛洋,一個是至今面無表情的韓冬。殷利來繼續(xù)詢問:“為什么之前做筆錄時你沒有向警方反映這個情況?”

黃松略微垂下目光:“我說過,但警官說和韓冬殺人無關緊要的情節(jié)沒必要記錄?!?/p>

“他撒謊!”胡愷徹底被激怒,手臂像標槍一樣直挺挺地戳向證人席。

洛洋按庭審紀律警告了情緒激動的胡愷。老實說,他對后面的過程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興趣,殷利來完全掌握了主動,提出的證據(jù)令人無法反駁。一個身強力壯的中年,一個尚未涉世的孱弱少年,前者用語言直接威脅后者的生命,并做出了帶有明顯攻擊性的動作,這已經(jīng)足夠支撐正當防衛(wèi)的觀點。何況,在無罪推定的前提下,被告不需要自證清白。

看著一臉沮喪的胡愷,洛洋本該感到快慰,但他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為什么是這件事打出了胡愷的一臉敗象?為什么不是我?

經(jīng)過合議,法庭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做出判決,韓冬殺人罪名不成立,防衛(wèi)過當罪名成立,考慮到其未成年人的身份,只做出監(jiān)外執(zhí)行的懲罰。

洛洋宣讀判決書的時候,殷利來和助手低調(diào)地在桌下握了個手,胡愷卻已從座位上站起,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只有韓冬的表情依舊毫無變化。偏偏洛洋最后的尾音落下時,一直看不清臉的韓冬終于抬起頭來,嘴角清清楚楚地揚起一撇微笑。

洛洋整個人如觸電般一個激靈,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一股寒意涼透脊背。洛洋熟悉這個世界上最險惡、最歹毒的人心。韓冬的笑讓他恐懼,那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不是沉冤昭雪的感恩,而是一種對世界、對法律、對人心的蔑視!就在這一刻,洛洋知道自己的判決可能放過了一個魔鬼。不知是出于被欺騙的惱怒還是油然而生的正義感,洛洋感到胸口延燒著一股火焰,眼前抹不去的這個人,將他的瞳孔燃成了紅色。

法庭突然一片混亂。胡愷翻過護欄,一拳打在韓冬的臉上。韓冬甚至來不及伸手去擋,就應聲倒地。法警迅速控制住胡愷。韓冬從地上坐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紅腫的臉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難道法庭就這樣放過一個殺人兇手?”出乎意料的判決結果,胡愷已顧不上私人之間的那點兒齟齬。

“法律判他無罪,那他就是無罪的,你必須接受判決結果!”陡然說出這么義正詞嚴的話,連洛洋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此情此景,戲劇性地發(fā)生在媒體和旁聽者面前,濃墨重彩地寫入了洛洋的職業(yè)生涯。

法院的洗手間里,罕見的空落落。洛洋伸手打開水龍頭,將冰涼的水一捧捧敷到臉上,然后對著鏡子深深吸了口氣。此時的他,充滿了挫敗感。胡愷在法庭上動手傷人,無疑是闖了大禍,等待他的必然是嚴厲的處分??稍谏⑼r眾人的目光里,怎么他看起來反而像一個英雄呢?

推門的聲音打斷了洛洋的胡思亂想,來人竟是帶著淤青的韓冬。他雙手輕握著拳,緊緊貼著褲縫,渾身透著學生的拘束與靦腆,彎腰九十度鞠了一躬:“謝謝洛法官替我主持正義?!?/p>

他雪白的臉龐上露出女生般的梨渦淺笑,如果不是法庭上洛洋清楚地看到了他那細思恐極的表情,幾乎就要因這一笑而感動。洛洋抽出擦手紙巾,將手上的水分一點點吸干后揉成一團,“碰巧”朝著韓冬的方向拋進紙簍里?!胺芍v的是證據(jù),判你無罪,并不代表你不是個人渣?!?/p>

推門離去,洛洋釋懷地長吁一口氣。這句幼稚而多余的話,反倒讓他心安了。

二、生活如網(wǎng)

被鬧鐘喚醒的洛洋,開始了早晨一系列的規(guī)定動作。牙膏擠出的長度每天都是驚人地統(tǒng)一,洗臉后永遠整整齊齊把毛巾掛在最左邊的位置上,甚至蹲馬桶時抽紙都能精準地一下就抽到第八格。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鬧鐘提前了一刻鐘,給自己預留了刮胡子的時間。

五年轉(zhuǎn)瞬即逝,洛洋終于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即將跨過法院系統(tǒng)內(nèi)升遷最大的一道坎兒,從副庭長提拔為庭長。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是組織談話的大日子。

鏡中的洛洋雖然眼角布滿了細紋,但皮膚依然光滑平整,精心整理后的腮幫子更讓自己又年輕了好幾歲。妻子葉萍忽然從身后攔腰抱住了他。洛洋嚇了一跳:“你怎么起來了?”

“早上有瑜伽課。”

洛洋“哦”了一聲,迅速穿好了外套,拎上皮包。

“是今天吧?”葉萍神秘地問道。

洛洋點點頭:“嗯,應該是?!?/p>

“那我提前恭喜你了。”葉萍作勢又要抱住洛洋。

“人事上的事,誰說得準啊?!甭逖筇罂戳丝词直?,“快來不及了,今天可不能遲到,我先走了啊?!?/p>

人事上的事,臨時變卦的太多,洛洋臨出門和葉萍說的那句話,還真不是敷衍。進法院大門的時候,他就看到了這次的競爭對手,一庭的副庭長陳元虎。他比洛洋晚兩年提拔副庭長,業(yè)績也只是普普通通,但為人處世特別圓滑,名字雖然叫做元虎,笑起來卻像只貓,渾身上下全無棱角。

洛洋能有今天,是一場場實戰(zhàn)打磨出來的,業(yè)務上挑不出毛病。對于一個法官而言,除了業(yè)務能力,本來就不該再有其他的考量標準,可這年頭又哪有那么純粹的事情呢?洛洋并不迂腐,半年前就開始了必要的走動,那位難得發(fā)話的老丈人也罕見地拿起了手機,翻開了通訊錄。

即便如此,洛洋還是禁不住忐忑,陳元虎比自己小三歲,業(yè)務就那水平,提副庭長的年紀居然比自己還小了一歲,其背景怎能不讓人反復尋味?洛洋就在這樣的糾結中等到了邱院長的電話。

坐在東湖綠道的長椅上,洛洋看著對面平靜的湖泊,盡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就在他出中院大廳的時候,又看見了陳元虎,他身邊還圍著幾個平常很喜歡向自己討教的年輕人,正如獲至寶地聆聽著他的每一個解答??磥?,自己當真是全院最后一個知情的人。

湖水并沒有能賜予洛洋平靜,只是藉由這舉目無邊的空曠去承受他滿心的怨憤,在他自己的心里激起些水花罷了。那個自己逢年過節(jié)從不敢怠慢,大事小事全不敢逾越的院長,那個和自己老丈人在省高院多年搭班子共事的院長,到了關鍵時刻,居然沒有半句體己話,沒見到半分真心,只是熟練地打起了官腔……他自問并不算貪心,從沒有想過在仕途上一飛沖天,更沒有為了一己之利給別人使過絆子,可僅僅是一次既到點也到站的提拔,怎么就這么艱難?真是自己做人出了問題嗎?否則,為什么這些年來家庭、事業(yè)會連番受挫?

不知道為什么,洛洋此時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了五年前那次庭審的情景,播放著胡愷幾乎是跳起身來一拳擊倒韓冬的畫面。胡愷在庭審打人之后受到了處分,沒過多久就辭了職,經(jīng)過五年的打拼,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家小型安防器材公司的老板。這個全身上下都是棱角的人,現(xiàn)在倒混得風生水起。

但洛洋和他再也沒有過任何形式的接觸,與葉萍的相處也維持著神秘的默契。她和胡愷的關系究竟到了哪一步?那天他們擁抱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些問題,洛洋從來不問,葉萍也從來不主動解釋。因為他們都清楚,一旦挑明,面臨的只能是毫無退路。

三、一場宿醉

凌晨一點半。

面前已不知是今晚的第幾杯,慵懶舒緩的藍調(diào)釀造出了一種曖昧的氛圍,甜膩地包裹著酒吧里的每一個人,牢牢將他們黏在了這短暫的虛假夢境里,自愿放棄對現(xiàn)實生活的抵抗。洛洋并不嗜酒,偶爾的親朋聚會、推不掉的社交應酬都淺嘗即止,來這家酒吧里坐坐,也是聽聽音樂,點一杯啤酒權當解渴。經(jīng)年累月,逐步降低了他對酒精的免疫力。但此刻的他,不能算是“坐”在吧臺前,身體柔軟得像只無脊椎動物。

今晚,他確實是來求醉的。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中年男性的成熟自律,還是法官職業(yè)的基本素養(yǎng),他的身體雖已一敗涂地,但意識卻越發(fā)清醒,本能抗拒著四周氛圍調(diào)兌出的那一絲非分之想。直到他的目光偶然瞟到右后方座位上那個注視著自己的女人。

她的身材修長勻稱,豎領的白色襯衣顯得格外精神,外披黑色小翻領西服,領角上還別著一枚銀白色的胸針。燈光不足以讓洛洋看清對方的容貌,但洛洋卻能切實感受到那雙亮如點漆的眸子,在角落里閃著星光。

她為什么特意觀察自己?洛洋不由好奇。忽然,那女人莞爾一笑,伸出手指往上一翹,撥了撥自己額前的劉海。洛洋定睛去看,卻沒在她額頭上發(fā)現(xiàn)什么異狀,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是自己。他在前額揪了一把,禮花筒五顏六色的碎末繽紛雪花般飄落。

洛洋一聲苦笑,拍拍手,將最后一點兒“尷尬”抖摟干凈,再去看那女人時,她的注意力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手機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這當真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女人,可惜,洛洋心不在此,他傻兮兮地笑了笑,不顧酒保的勸阻,一杯又一杯地把自己灌到徹底渾渾噩噩。

次日醒來,伴隨著第一縷光亮,他看到的是家中臥室的天花板,和往日并無不同。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只覺得頭疼欲裂。傳說中的酒后“斷片兒”居然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想來也是可笑。他自然而然地努力回憶那些失去的片段,卻怎么也連綴不起來,只有一絲記憶猶新的香水味兒隱約在鼻息間縈繞。

這香味兒是真的嗎?還是自己醉倒之后的幻覺?為什么自己會下意識將它和昨夜那名女子聯(lián)想在一起?洛洋坐起身來,驚覺妻子葉萍居然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上半身趴在自己的腿側(cè),此時還在夢中。看著葉萍手上依然攥著的毛巾和一旁裝滿清水的臉盆,無法抑制的歉疚感涌上心頭。洛洋的手差點兒就摸到葉萍的額上,卻又及時收了回來。

進也難,退也難。隱藏著裂痕的婚姻形如枷鎖,既鎖死了自己,也鎖死了葉萍?,F(xiàn)在的她,每天都活在歉疚和自欺之中。她哪里知道,其實她像沒事人一樣依然故我,反倒好些。

這天晚上,洛洋又來到了酒吧里,卻不是為了喝酒。按照葉萍所說,昨晚是酒保將自己扛回了家,無論如何都要去感謝一下。

洛洋一出現(xiàn),酒保問:“這么快就好了?”

“抱歉,昨晚給你添麻煩了,其實你可以通知我家里人過來,就不必勞你一趟了。”

酒保嘆口氣:“我倒是想啊,可這年頭誰的手機沒有密碼?如果不是你身上的那張法官社區(qū)聯(lián)系卡,我都不知道該送你回哪兒?!?/p>

洛洋點頭稱是,下意識卻瞟了瞟昨晚角落的那個座位。此刻,那個角落空蕩蕩的,卻似有殘余的香氣若隱若現(xiàn),撩撥著他昨晚的部分記憶。

“昨晚其實你還得感謝一個人?!?/p>

洛洋的心跳完全不能自控地加速:“我還以為是你一個人把我送回去的?!?/p>

“怎么可能?你這么大塊頭,我們兩個人都吃力得很呢?!?/p>

“還有誰?”

“就是昨晚坐在你后面那位美女。當時店里只剩下我們?nèi)齻€,我只有求她了?!?/p>

“怎么……我沒聽愛人提起?”

“在你家樓下,人家自己提出不上去了,免得你夫人誤會?!?/p>

洛洋本打算離開了,突然間又沒有了要走的意思,找個理由坐了下來,象征性地點了一杯啤酒,一邊和酒保聊天,一邊等待著她再次出現(xiàn)??上У氖牵恢钡酵砩?1點,那個座位換了兩次客人,都不見她的身影。說來奇怪,這反倒讓洛洋心里踏實了很多。

沒有了期待,就沒有了焦慮。

兩周后的一個夜晚,洛洋被即將提級退休的同事老鄭拖出去應酬。開戒后的洛洋現(xiàn)在放得很開,兩人在酒席上互訴衷腸,一喝就是一整瓶白酒。洛洋自己倒沒多想,卻讓對方覺得特別有面子,竟能讓洛副庭長真心相陪,于是借著酒勁兒大罵上面領導用人失當,替洛洋鳴不平。

明明已經(jīng)酒足飯飽,老鄭卻死拖硬拽地要換地再戰(zhàn),不醉不休。洛洋見他的模樣,估計撐不了多大一會兒,就將計就計把他帶到了常去的酒吧里,吩咐酒保在酒里做了點兒“文章”,以免老鄭喝太多傷了身子。沒過多久,老鄭就在一旁趴著睡著了,只剩下洛洋一個人,享受著現(xiàn)學現(xiàn)賣的“放空”。

這時,身后襲來一陣明明收斂含蓄卻又勾著人一探究竟的香水味兒,他條件反射般地回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離他僅一步之遙,美得有些動人心魄的女子。女子顯然被洛洋的突然轉(zhuǎn)身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洛洋趕忙道歉,“你……今天怎么來了?”

女子嘻嘻笑道:“聽說有人急著找我道謝,兩個禮拜問起我三次,今天也是來找我的嗎?”

洛洋看一眼酒保,對方一副“不必謝我”的表情,再看看醉倒一旁的老鄭,心里暗罵,為什么偏偏是今天?女子似乎解讀出了答案,目光放在老鄭身上,嘆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打擾了。”

“帶朋友來是真的,希望能遇到你,當面說句謝謝,也是真的?!甭逖蟛桓蚁嘈抛约壕谷贿€能如此坦率直接地搭訕。

女子抿嘴一笑:“那好,我聽到了。下次有機會再請我喝一杯?!?/p>

“擇日不如撞日,難得今天遇到,想喝什么?”

“那,給我來一杯和你一樣的吧?!迸哟蟠蠓椒降刈搅寺逖笊磉叄瑳_酒保打了個響指。

洛洋自我介紹道:“我叫洛洋。”

“蘇琪。”

四、美人似夢

一周后,洛洋雖然談不上想通,但也逐漸回歸了常態(tài)。畢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面對的是同一張辦公桌,同一個刑事庭。習慣于一成不變,服從于生活的教化,也是種自我保護。它雖然剝奪了你人生的各種可能,卻也消除了你的焦慮和不安。

這天上午,洛洋從庭上下來,剛出門就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喂?洛法官?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想咨詢您一下……”

居然是她!洛洋心下一喜。“別客氣,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

“嗯……我也說不太清楚,我這兒有些材料,要不我們見面說吧,你知道文聯(lián)路上的時光咖啡嗎?”

中午一點鐘,麥色的陽光均勻地灑在咖啡館的后院里,一只橘色肉球一般的貓在蘇琪膝上伸著懶腰。洛洋正看著蘇琪帶過來的材料,不時也被眼前的這番美景吸引了些許目光。

“看完了,你要說的就是這位楊老太希望住回自己的房子?”

“對,可是她在侄子的欺騙下簽了房屋贈予協(xié)議書,自己卻被安排到了養(yǎng)老院。本來她認命了,可這一年來,她侄子要她將名下房產(chǎn)過戶,不然不再承擔養(yǎng)老院的費用。這還能有轉(zhuǎn)機嗎?”

“你和這位老人是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是我做社會援助時認識的。”

洛洋心頭一熱,鄭重其事回答道:“這件事比較麻煩,老人簽贈予協(xié)議時,是具備行為能力的。”看到蘇琪一臉失望,他連忙補充,“但也不是毫無回旋余地。材料里提到的這幾個證人,以及侄子這幾年沒有盡到贍養(yǎng)義務的細節(jié)都必須落實清楚,這完全可以作為撤銷贈予的依據(jù)。當然,還需要一個好律師?!甭逖髲亩道锶〕鲆粡埫f給蘇琪,“姚律師是我的校友,非常專業(yè),也很熱心公益,給他打電話,就說是我讓你找他的。”

蘇琪的臉上泛起光澤:“真不知道怎么謝你才好,本來我都已經(jīng)沒招了,這才想起來,我不是還認識一個當法官的朋友嗎?”

那天之后,洛洋的心情由陰轉(zhuǎn)晴。幫助了一個孤寡老人,居然比公正、漂亮地審結一件大案還要令人暢快。

姚律師時不時地向洛洋通報一下案件的進展情況,但更多的則是蘇琪毫無預兆地發(fā)來一些被可愛表情包點綴的與老人的合影。這些突然襲擊,總是讓洛洋的舌尖微微泛甜。從一開始的幾天一次通氣,到后來幾乎每天都要聯(lián)系一下,話題也漸漸從這起案件轉(zhuǎn)向天南海北的閑聊。

不知從哪天夜里開始,洛洋把手機放在自己的床頭,并改成了側(cè)睡姿勢,以便能夠隨時看到手機亮起,及時回復信息,再有,就是擋住葉萍的視線。

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洛洋帶上連夜從灰塵密布的儲藏室里找出來的網(wǎng)球拍,穿上已經(jīng)有點兒不太合身的網(wǎng)球衫,來到濱江網(wǎng)球場。他和蘇琪約了一場球,順便慶祝楊老太的侄子終于被迫庭外和解,簽了繼續(xù)贍養(yǎng)老人的協(xié)議書,并確定房子只能作為遺產(chǎn)繼承。

球場上的蘇琪活力十足,雖然明顯球技不佳。打了足足有兩小時,洛洋擺擺手,走到休息區(qū),喘著氣一屁股坐到地上,咕嘟咕嘟地給自己猛灌礦泉水。蘇琪一臉勝利者的微笑:“洛法官,你這戰(zhàn)斗力可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啊,不是大學里的網(wǎng)球健將嗎?”

洛洋笑道:“網(wǎng)球健將也架不住十年沒握球拍了,感覺今天這一圈下來,我最少得瘦十斤?!?/p>

蘇琪坐到洛洋的身邊,話鋒一轉(zhuǎn):“謝謝你??!”

“謝什么?官司是人家姚律師打的。”

“沒有你最初的建議,哪有今天這個結果?”

“為了幫助一個美女就這樣盡心盡力,這動機,我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甭逖笞猿啊?/p>

“別裝了,姚律師給我講了不少你的事情。你以前在法官工作之外,一樣熱心公益,做的一點兒都不比他少。只是當了這個副庭長以后,忙得連睡覺都成問題了。”

“這個老姚,還知名律師呢,嘴上就沒個把門的。幸好官司結了,不然上學那點兒事兒都要被他抖出來?!甭逖罂谥新裨?,心中卻不禁有點兒得意。

“我以前從來沒和法律工作者打過交道,最直接的接觸,頂多就是吃了幾張交警開的罰單。沒想到,原來你們都是這么好的人。”

“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難道在老百姓眼里,公檢法都沒好人?”

“那倒不是,只是離得太遠,感受不到你們本人,只看見那身衣服,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臺?!?/p>

這句話戳中了洛洋的心窩,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審判臺上作判決時是什么心情,也像你對待弱勢群體那樣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我常常覺得,一坐上那個位置,我就變得不是我了。那份權力,那份責任,其實真不是肉體凡胎該去承受的。我的判決,會讓有些人欣喜若狂,也會讓有些人悲痛欲絕,無論哪種,我都無法回應,就好像這個叫洛洋的人,他自己的意見一點兒都不重要?!甭逖笱劬镩W著暗淡的光,“所以,時間久了,我告訴自己,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案子而已,馬上就會有下一個新案子。我要做的,是秉公判案,其余不用也不能多想?!?/p>

“是要讓自己變得麻木嗎?”蘇琪小心翼翼地問道。

“或許別的人有別的解釋,但是對我來說,這個詞倒是比較貼切?!甭逖蟮哪抗馔高^球拍的網(wǎng)格,丈量著對面的一棟在建高樓?!爸挥羞@樣,我才能從案子里解脫出來,平平穩(wěn)穩(wěn)地把生活繼續(xù)下去。當然,即便如此,生活也不一定就能如我所愿。”

一時興起的話題意外讓洛洋情緒低落,蘇琪始料不及,她趕忙問道:“對了,你判過這么多的案子,最讓你得意的是哪個?說不定我還在新聞里看過呢!”

其實蘇琪轉(zhuǎn)移話題的套路并不高明,但洛洋對她的善解人意還是有幾分感激。更何況,工作狂洛洋最大的成就感確確實實就是自己在庭審中的那些精彩瞬間。洛洋從來沒和別人這樣談論過工作,在單位,說得太多只是招忌,在家里,自己還沒開口就被葉萍打斷,畢竟她生在法官之家,從小到大已經(jīng)聽膩了法庭上的那點兒事兒。于是他只能將這些埋在自己的肚子里,夜深人靜供自己反芻?,F(xiàn)在,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暢所欲言。

滔滔不絕,任時光流逝,直到西邊紅霞滿天。

這注定是一個讓洛洋難忘的晚上,梅嶺客舍背靠珞珈山,面朝東湖,臨湖一側(cè)的套間都帶有寬敞的露臺。一張茶幾,兩把躺椅,可賞夕陽,可觀日出,是在大城市里難有的奢侈。穿著睡衣的洛洋,站在露臺上看著對面沉寂的湖水,看著星空在湖面的倒影上繪出自己的倒影。

我是在做夢嗎?洛洋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陷入了一場迷夢,不然為什么會突然覺得白天還在乎的一切,加起來都比不上此間片刻的安寧?輕緩的腳步聲傳入洛洋的耳中,他卻沒有立刻回頭。他害怕,害怕這一回頭,夢就會醒,自己又會坐到那個既愛又怕的審判席,又會面對那個既愛又恨的妻子……

蘇琪從身后抱住他,緊貼在他的背上,打消了他所有的惶恐。他多想留住此刻,哪怕一分,哪怕一秒,卻又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抱緊她,親吻她。可不識相的時鐘,卻在給這魔幻的時光分分秒秒地倒數(shù)。

然而,即將到了的不過就是明天而已。明天,還重要嗎?

五、不如不見

對一個人心懷愧疚比對一個人心懷怨恨還要痛苦。洛洋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這段時間里,洛洋對待葉萍的態(tài)度比過去要溫和了許多,甚至也不再排斥她的一些親昵舉動,這讓葉萍的喜悅溢于言表??擅慨斂吹剿绱藲g喜,洛洋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洛洋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和蘇琪的關系走到這一步,算不算一種報復性的出軌?可每次洛洋得出的答案都驚人一致:不是。

即便他和蘇琪已經(jīng)跨越了男女間那最后一道防線,但他仍不愿意將兩人的關系歸為婚外戀。在他看來,蘇琪是他的靈魂伴侶,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不是因為蘇琪多么優(yōu)秀,而是因為,這就是緣分。他因她而完整。

最讓洛洋意外的是,蘇琪并沒有給自己提過任何要求,一切還是一如往常。閑暇時上上微信,得空時喝喝咖啡,更不是每次見面都要發(fā)生點兒什么,通常只是倚靠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到了時間便揮手告別。然而,蘇琪越是這樣坦然處之,洛洋越是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欠了蘇琪什么。有一次路過商場,洛洋想起從沒給她送過禮物,提出給她買個并不昂貴的包,她竟毫不猶豫地拒絕,并笑著示意他下不為例。

自覺配不上一個女人對你的好,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不安的嗎?

這一天,洛洋和蘇琪又來到平常見面的那家咖啡館,一起逗貓為樂。因為蘇琪出差,兩人一周未見,本以為這久違的午后時光又會在甜蜜慵懶中度過,可洛洋卻在無意間瞥到角落里那張熟悉的面孔。說是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直到對方嘴角泛起一絲毫無暖意的微笑。

韓冬!這個人居然就是當年那個大學生韓冬!

五年時光過去,他已經(jīng)成年,體格健碩了許多,五官也開闊了許多,還時髦地留著細碎的山羊胡子,如果不是剛才那熟悉的微笑,洛洋幾乎認不出來。

“怎么了?”蘇琪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洛洋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韓冬竟離座走了過來,微微一躬身,伸手道:“你好,洛法官,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洛洋并沒有伸手回應,而是下意識看了一眼蘇琪。韓冬順著洛洋的目光看過去:“這位女士是你朋友?”他轉(zhuǎn)向蘇琪,“你好,我叫韓冬,要不是當年洛法官替我主持正義,我可能早就被冤死了?!?/p>

洛洋站起身:“我只是依據(jù)證據(jù)做出判決,至于你有冤沒冤……天知道?!?/p>

離開咖啡館,洛洋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都沒意識到自己正走向何方。蘇琪不言不語地跟在他身后。

其實,這并不是當年的判決后,洛洋第一次因韓冬而郁悶。最近一次就在去年的這個時候,網(wǎng)站上播放了他的專訪。畢業(yè)不久的他已經(jīng)是一家直播平臺的老板,即將籌措上市,是網(wǎng)絡上萬人追捧的青年才俊,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典范。專訪的后半段也提到了案子,韓冬把這當做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幾乎聲淚俱下地悔過一番,讓洛洋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你和這個人之間,沒有那么簡單吧?”蘇琪終于忍不住問。

洛洋點頭:“如果我說今天是我第二次見他本人,你信嗎?”

“可看他的樣子,好像跟你很熟,而且有種敵意?!?/p>

蘇琪早就是他無話不談的對象,至今為止,洛洋僅僅向蘇琪隱瞞了兩件事,一件是葉萍和胡愷,另一件就是這樁案子。他們所代表的,都是自己最不愿面對的東西。洛洋長嘆一口氣,終究還是忍不住對蘇琪一吐為快。于是,洛洋將當年顧明河被殺案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敘述了一遍,只是隱去了與胡愷的私人恩怨。

當洛洋說到韓冬的可怖笑容時,蘇琪已經(jīng)臉色鐵青,說到洗手間里自己喝斥韓冬的那一段,她的身子已經(jīng)有些顫抖。一小時前,在現(xiàn)實生活中遇到韓冬這樣的殺人犯,有誰能不后怕呢?洛洋停下腳步,手放到蘇琪的雙肩上,安慰道:“放心吧,事情都過去了,他還敢把我怎么樣啊?”

誰知道,蘇琪介意的并不是這個?!澳忝髦浪莾词?,還放過了他?”

“不是我放過,是法律,是證據(jù)。其實,所謂的‘我知道他是兇手,在法律上只是個偽命題。我坐在審判席上,看到的只是控辯雙方提供的證據(jù)和材料。我們誰都沒辦法還原事實真相,沒辦法確認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兇手。既然無法追求實體正義的百分百精準,最起碼,我們還能保證百分百的程序正義?!?/p>

“可他畢竟殺了一個人!”蘇琪有些激動,“他的親人,他的朋友,難道會接受這些說法?”

洛洋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那天在中院門口,顧明河家人在記者包圍下哭倒在地的情景,那一幕竟還如此清晰!是啊,我這些道理,他們能接受嗎?這個判決,能夠撫平他們心里的創(chuàng)傷嗎?洛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成功地靠這套理論騙過了自己,心態(tài)之理所當然,正如他在婚姻上的自欺欺人。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他真的是故意殺人,我相信,就算他能逃脫法律的制裁,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他?!?/p>

蘇琪橫了他一眼,挖苦道:“虧你還是個法官,指望老天爺主持公道,還要你干嗎?”

不知不覺間,洛洋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把蘇琪帶到了中院門口。如果讓有心人看到自己和一個漂亮女人在一起,就是沒事也難免生出什么枝節(jié),更何況……這時,一個久違的聲音居然從中院大門方向傳來:“洛洋!”

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見到這些不想見的人?這個人的聲音,自己為什么又會記得這么清楚?洛洋咬著牙回過頭去,看到小跑過來的胡愷。

跑到跟前,胡愷才注意到洛洋身邊的蘇琪,猶豫了一下。蘇琪也意識到了這是什么地方,趕忙說:“洛法官,您有事就先忙吧,我改天再來叨擾?!?/p>

洛洋“嗯”了一聲,端端正正地點點頭。見蘇琪走遠,洛洋才沉下臉來,冷冷看了胡愷一眼,自顧自地往里面走。

“洛洋!”胡愷焦急地拉住他,“沒有急事,我也沒臉來見你,你好歹先聽我說完行嗎?”

“你居然來單位堵我?”洛洋瞪了一眼抓著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胡愷連忙松開。

“你屏蔽了我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我只有來這里等你。”胡愷怕洛洋馬上又要走,慌忙從包里取出一沓材料,從中抽出一張網(wǎng)頁新聞的打印件,“你還記得他嗎?”

那是一則警方的案情通報——前天,一名二十三歲的男子從高樓墜下身亡,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分析,應為自殺。男子的名字是黃松,當年那個突然改變了證詞,證實顧明河威脅要殺了韓冬的大學生?!坝浀?,那個證人?!?/p>

“你記得就好,老實說,你當年就沒有懷疑過他嗎?”

洛洋眉間一蹙:“你到底什么意思?現(xiàn)在把這樁陳年舊案翻出來,想干嗎?”

“我覺得,有人在針對跟當年案子有關的人。黃松年紀輕輕,突然跳樓自殺,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不是想說,他是被謀殺的?”洛洋語帶輕諷,不以為然。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出事,我就不會來了。韓冬的辯護律師殷利來,五個月前酒后昏迷,淹死在自己家的浴缸里,你不知道?”

洛洋搖搖頭:“你懷疑他們的死都不單純,可……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韓冬?!焙鷲鹉樕显佻F(xiàn)老刑警的篤定,毫不遲疑地說出了答案。

“這說不通。這兩個人是幫過他的人,他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是幫過他的人,更是知道他秘密的人?!?/p>

洛洋開始有些相信胡愷的分析了,但作為法官,他不能認可這樣的猜測。

胡愷繼續(xù)說:“我確實不知道為什么他今時今日才突然動了殺心,或許這兩人勒索他,他的公司就要上市了,他不能承擔任何風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或許和當年一樣,他本來就是個魔鬼,魔鬼殺人不需要理由。你最近一定要小心點兒,你和……和葉萍都要小心?!?/p>

“晚了,我剛見過他。”一股寒意涌上心頭,今天見到韓冬,或許真的不是巧合。洛洋突然有點兒心慌,既擔心自己,更擔心已經(jīng)被韓冬看到的蘇琪。

“我現(xiàn)在就去黃松的老家荊山,看能不能靠公安的關系找到點兒有用的線索。你務必小心!”那個雷厲風行的胡愷又回來了,說干就干,仿佛什么也難不倒他。

“你一直在等今天,對嗎?”

胡愷點點頭:“實話說,五年了,我差點兒就要放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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