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南歌登上城門，便見老縣令披上了甲胄，撐著一桿長槍鎮(zhèn)在城墻之上，他老人家在驊縣多年，早就成了驊縣的主心骨，縱使如今程止不在，卻也沒人敢違抗程老命令的。

　　“先生！”

　　南歌快走幾步，身上依舊穿著是男裝，老縣令辨認一番便認出來了她，面色一緊喝道：

　　“你來做什么？此地危險，還不快回去！”

　　南歌順手抽出旁邊兵士腰間長劍舞了個劍花，十幾斤重的長劍在她手里輕巧無比。

　　“先生莫怪，實在是眼下情況危急，我想著能多出一份力也是好的，我程家還有八名護衛(wèi)，盡聽先生驅(qū)使。”

　　程老縣令面色微霽，他也知道程家是武將出身，南歌這一手瞧著便知道有幾分本事，他才沒有繼續(xù)驅(qū)趕南歌，只是沉著臉看向城外。

　　城外不遠處，有村莊燃起熊熊大火，燒得村莊上空浮起一片黑灰——那是馬匪在四處縱火殺人。

　　“大人！那些人瘋了一般見人便殺，我等不能坐視不管?。?！”

　　“大人！放我出城！吾等愿意與這群匪盜死戰(zhàn)！”

　　“大人！我去！”

　　“大人！吾等愿意前往！！”

　　城門上的兵士眼見匪徒在城外作亂，皆是滿眼通紅，紛紛請命出戰(zhàn)，可程老縣令也只是一字一句道：

　　“這些人不似尋常馬匪，兇悍異?！羰悄愕惹叭ゾ热?，城中兵力空虛又該如何？！若這些人只是先鋒，你等再被圍困，老夫是救還是不救？！守好城門！”

　　程老縣令似乎是不忍去看那一片烈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沒有貿(mào)然下令開城門前去救援，城墻上搭弓挽箭的兵士都是一陣肅然。

　　一城百姓之命與數(shù)十百姓之命，老縣令不得不作出抉擇。

　　那一群匪徒似乎掐準了老縣令的秉性，見驊縣城門始終閉鎖不開，也不強沖，而是一把火燒了村莊，留下滿地殘肢和燒光的灰燼。

　　雖然隔的很遠，聽不到百姓哀嚎，但空中傳來皮肉燒焦的氣味令人作嘔。

　　馬匪也不靠近城門，只是遠遠侵擾，為首的馬匪甚至用長矛挑了具尸首高高拋起，似是在挑釁。

　　“大人！”

　　“大人！”

　　程老縣令身旁兩個武將已經(jīng)按耐不住，怒氣沖沖地摁著腰間長劍，只要程老縣令一聲令下便隨時能沖出去拼命。

　　“守城。”

　　程老縣令用力頓了頓手中長毛，白花花的胡子抖了又抖：“莫要中計！”

　　城門之上一陣壓抑，有人忍不住低聲嗚咽出聲。

　　南歌沒有言語，只是在等候時機，待看到匪首抬起頭的瞬間，挽弓搭箭，瞄準，發(fā)力一氣呵成，一只羽箭自她手中爆裂而出，只聽一陣尖銳的破空聲響起，那馬匪匪首應聲跌落馬下。

　　“?。　?/p>

　　“中了??！”

　　“中了！”

　　有人驚叫出聲，看南歌的眼神更是異彩連連。

　　這么遠的射程，這樣精準的眼力，百步之外取人首級，堪稱是神射手。

　　馬匪們似乎慌亂了起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行人又縱馬離去，甚至來不及帶走地上的尸首。

　　南歌盯著遠處消失不見的馬匪身影看了很久，明白程老縣令不開城門才是最好的辦法。

　　若是開城門去救人，只怕馬匪會趁虛而入，大肆屠戮城中百姓，到時候死得便不是一村百姓了。

　　盡管理智上知曉，可城外哀嚎陣陣，程老縣令又怎么能當做沒有聽見，一雙老眼含淚，望著城外那一片焦土：

　　“程家娘子，你三兄歸來之前，這城老夫守得住，必是守得住的?！?/p>

　　南歌沉默一下，忽得看向程老縣令手里那一桿長槍，緊緊抿了抿唇：“晚輩斗膽，想向先生借一樣東西。”

　　……

　　……

　　桑舜華聽著仆役傳消息來，道是匪徒退了，恰好程少商與樓垚二人這時候奔了進來。

　　“三叔母，你沒事吧？！三叔母可見了姑母？”

　　匪徒來襲之時程少商正與樓垚在城中玩樂，故而并未受到驚嚇。

　　桑舜華早就把程景安頓在后宅，這會兒看見程少商跟樓垚也安然無恙很是松了一口氣：“你們沒事就好——阿嫵她去了城門，想來是與程老在一道的。”

　　程少商與樓垚面面相覷。

　　……

　　……

　　程老縣令的猜測果然成真了，這一批“馬匪”侵襲探明驊縣具體兵力之后，便毫不遮掩地準備攻城事宜。

　　從清縣借兵歸來的程止更是擔憂不已：“清縣也遭受這群人侵擾多時，這些人并非真的馬匪，若是他們要強攻驊縣，驊縣怕是撐不過半月——”

　　程止前往清縣友人處借兵，卻正好撞上一幫馬匪，很是血戰(zhàn)了一番才安然歸來，卻不想竟然從這一批“馬匪”手里繳獲了一批軍械。

　　這一下對方叛軍的身份便暴露了，老縣令只稍稍思索便猜出幕后之人的狼子野心：

　　“圣上西巡會路過清，驊兩縣，他們之所以偽裝成匪徒強攻，無非是想趕在西巡之前占下驊縣伏擊陛下，從而起兵作亂，只怕我等求援書信已經(jīng)被他們攔下，眼下驊，清二縣孤立無援，唯有守城等待救援一條活路。”

　　程止自是驚詫不已，聯(lián)想到之前驊縣送往朝廷的書信都不曾回復，便明白過來勢必是有人膽大包天到劫掠了軍報。

　　“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禍事，他們竟然如此大膽？！”

　　程老縣令看他一眼又道：“其中牽扯尚且不明，吾有一猛士，其自愿出城送信，不知子容意下如何？”

　　程止皺眉道：“眼下叛軍只怕盯著驊縣與清縣，路上皆有伏兵，只怕……”

　　程老縣令擺了擺手：“昨夜此人便已經(jīng)帶著老朽長戟出城求援，若是此事可成，你程家便是驊縣百姓的救命恩人。”

　　程止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就看老縣令拜了下來，他駭?shù)眠B忙去扶：“先生使不得！”

　　“這一拜本該拜你家程五娘子，她雖為女娘，可勇猛不輸男兒郎，那一日城門之上百步外擊殺匪首，又連斬三位叛軍于馬下，她便是老夫口中送信的人選?！?/p>

　　程老縣令向他拜上一拜，整了整衣裳：“老夫替全程百姓謝過程五娘子，不管此戰(zhàn)結(jié)果如何，老夫都會向朝廷言明一切，到時候再來向小友賠罪?！?/p>

　　程止沉默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