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黑甲衛(wèi)來勢洶洶,以吞狼逐虎之勢將叛軍圍死在驊縣之前,凌不疑身先士卒,帶領(lǐng)將士殺入重圍,漫天猩紅,殘肢遍地,一身煞氣無人能敵。
援軍一到,驊縣士氣大振,開城門迎戰(zhàn),都道士氣乃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樊昌帶領(lǐng)的叛軍本就攻城多日不見成效,如今見了如狼似虎的黑甲衛(wèi),陣勢一亂,自然而然便被對方若砍瓜切菜一般斬于馬下,這一刻他們的身份驟然轉(zhuǎn)變,全然不見數(shù)日之前的殘忍暴虐。
“救我??!”
“??!”
“快逃??!”
“黑甲衛(wèi)來了!是黑甲衛(wèi)?。 ?/p>
凌不疑征戰(zhàn)多年,乃是少年常勝將軍,在戰(zhàn)場上的他又比平日里多了一身殺氣,鮮血迸濺,他卻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有孩童坐在地上無助地哭泣,凌不疑毫不猶豫上前,用身上斗篷裹住了那孩子,可孩童望著他身上的猩紅,嚇得嚎啕大哭。
這場戰(zhàn)斗結(jié)束的很快,目光所至之處皆是一片猩紅,凌不疑沉默著站起身,握著手中長劍,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畏懼眼神,只覺得漫天之中,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無邊的孤寂。
他不懂,明明他千里奔襲救了人,為什么卻還要被人懼怕。
但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喚來梁邱起:“待這孩子下去,好生安頓,找到家屬親眷后把孩子送回去——可有看到程五娘子?”
梁邱起卻拱了拱手焦急道:“少主公!程五娘子獨(dú)自追著那樊昌去了!”
凌不疑神情一凝,扯過韁繩便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縱馬,馬蹄踩踏起一片血水而去。
“少主公!”
……
……
南歌此刻正趴伏在馬背之上,死死咬著前頭縱馬而行的樊昌不放,若是放走叛軍首領(lǐng),不止程止會擔(dān)下失職的罪名,就連調(diào)動黑甲衛(wèi)的凌不疑少不得會被朝臣參奏。
樊昌只顧著逃命,眼見前頭是一片密林,再看輕追兵只不過是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少年郎”,心中大喜過望,猛然勒馬回頭,手里長劍直指南歌:
“我認(rèn)得你,你是程家的兒郎,便是你送信求援,今日不斬殺你于馬下,實在難解我心頭之恨!吾欲生啖汝肉,以告慰我那些兄弟在天之靈!”
南歌扯著韁繩勒馬,大黑馬不安地抬了抬前蹄,她只是輕撫大黑馬的馬背安撫一下,再譏笑道:
“你若是在意那些將士性命,又怎么會帶他們起兵反叛?逃命的時候怎么不說兄弟情深?被你殺掉的百姓難道就不是性命?”
樊昌獰笑一聲:
“呸!爾等賤民死不足惜,若非那程家老兒不肯開門受降,我如何會大開殺戒?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追了來,我收你一條命也好?!?/p>
他登時便駕馬沖了過來,手中長劍揮舞出一道勁風(fēng),意欲將南歌攔腰斬殺,南歌手中長戟早就在方才爭斗之時扔下,這時手中并無兵器,她正欲附身避開,卻聽身后一聲低喝:
“別動!”
南歌在看清來人是誰的時候,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停了下來,任由一道羽箭擦著自己耳廓險險飛過,正中樊昌右肩!
“錚!”
樊昌吃痛,手中長劍下意識偏了幾寸,南歌反手一掌打在他胸前,力道之大直接將樊昌擊落馬下,樊昌肥碩的身軀落地,濺起一片灰塵。
南歌跳下馬背去打探對方的脈搏,見他只是暈死過去才松了一口氣。
“程五娘子?!?/p>
凌不疑翻身下馬快行幾步,面色有些冷然:“軍中不聽軍令私自追擊乃是大忌,若樊昌布下重圍——”
“此處不遠(yuǎn)便是一處密林,密林雖便于隱匿身形,可林中瘴氣毒蟲萬千,再蠢的將領(lǐng)也不會選擇在這里設(shè)下埋伏——凌將軍方才那一箭好準(zhǔn)頭。”
南歌起身瞧他,毫不露怯。
凌不疑似乎因為她的話稍稍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不及五娘子春日宴上好準(zhǔn)頭——你孰知驊縣周圍地形?”
南歌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沒有否認(rèn):“我來驊縣一月有余,早就摸透了周邊地形,若凌將軍有需要,待我回去可替你抄錄一份驊,清二縣地圖,現(xiàn)下要緊的是回援清縣,樊昌似乎也在清縣布下兵力侵?jǐn)_,不知那里戰(zhàn)況如何了?!?/p>
凌不疑盯著她,忽然問了一個問題:“程五娘子為何會選擇向我求援?須知你我二人并無太多交集,你就不怕在下為了保全秘密將你滅口,再嫁禍于樊昌不成?”
南歌見他神色嚴(yán)峻,并不似說笑的樣子,也坦然道:“凌將軍當(dāng)真想知道?”
“……自然?!?/p>
凌不疑也十分認(rèn)真。
南歌自然而然坦白道:“原因有三,一是我知凌將軍也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孤城一案,所以你必會來救援,二則是凌將軍獨(dú)得陛下寵愛,手中有隨時可調(diào)遣的黑甲衛(wèi),就算我去尋萬將軍,去尋旁人,他們也不敢私自調(diào)兵,第三點(diǎn)——”
她微微一笑:“自然是相信凌將軍的為人,你若是想殺我,何必等到現(xiàn)在?比如你剛才就大可一箭射死我?!?/p>
“……”
凌不疑神色微動,視線忽然落在南歌的耳垂處,那一點(diǎn)光潔如玉的肌膚上,不知是因為箭矢擦過留下的傷口還是南歌與叛軍廝殺之時染上的血,落了一點(diǎn)殷紅,映襯之下美得驚人。
他喉頭下意識動了動,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你如此坦言,不怕我?”
南歌好笑道:“怕你?我為什么要怕你?我方才也殺了人,難道我要害怕我自己不成?”
她攤開手給凌不疑看手心里的血跡,坦言道:“以戰(zhàn)止戰(zhàn),以殺止殺,這世上總要有人去做的,我手中兵刃只是為了庇護(hù)我在意的人,我相信凌將軍亦然?!?/p>
凌不疑忽然就沉默了下來,轉(zhuǎn)身提著昏死的樊昌扔上了馬背,自己爬上另一匹馬,對著南歌伸出了手。
——這是要與南歌共乘一騎了。
南歌卻是搖頭拒絕了,對著不遠(yuǎn)處揮舞著手臂:“我三兄來接我了——三兄,我在這里??!”
看著遠(yuǎn)遠(yuǎn)跟來的梁家兄弟,凌不疑破天荒地覺得他們來得似乎有些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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