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鋼筆的悲痛中緩過來時我已經(jīng)到了校外。

“常樂，你愣什么呢？”和我一同上學(xué)的有兩個女孩，都和我不在一個班。說話的這個叫林田，性格比我還要開朗。

“沒什么……對了，張宣，你們作業(yè)多么？”我微微回頭問她。張宣是我們?nèi)齻€里最穩(wěn)重最不愛說話的，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聽著我倆嘚啵。

“不多，我寫完了?！睆埿幕卮?。

“嘿嘿，我也寫完了！”林田也轉(zhuǎn)過頭笑嘻嘻的看著我，好像在炫耀自己周末將要度過的美好生活。

我憋屈的一陣沉默，放慢自行車的速度落到了兩人身后。

因?yàn)槲壹译x初中學(xué)校不遠(yuǎn)也不近的原因，七年級時一直是由我爹接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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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村小路蚊蟲多，臨近深秋卻也還能聽見嗡嗡聲。忽然就想起了我要自己騎車上學(xué)的原因。

七年級下半年，我爸的工作開始忙起來，基本一去就是一個月，根本沒空搭理我。

我那天被接回來后先看的電視，我剛打開電視機(jī)連聲音都沒來得及放大就被我媽一嗓子吼了起來。

“剛到家就看電視??！你作業(yè)寫完了？”我媽的大嗓門功力日漸增加，我不以為然。

“害，我剩的不多了，明天再寫。”我那時還覺得我媽是在和我開玩笑，畢竟她每次說話的聲音都沒小過。

“我讓你現(xiàn)在寫你沒見?。　蔽覌屇闷疬b控器就向地上摔去，遙控器年頭也不小了，瞬間四分五裂，里面長著綠毛的電池也不再是原來的橢圓形。

縱然我見過萬般這類場面但每一次都會被嚇到，我同我爸一樣默不作聲，直直的看著她，然后自己換個房間躲在里面。

我是沒有自己的房間的，小時候和奶奶睡，住校后就一人一天。在我媽那里我能躲在西屋；在我奶奶那里我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廁所。

后來成了習(xí)慣，只要他們吵架，廁所就一定會有我。

“你說你這閨女咋養(yǎng)的?一點(diǎn)兒話都不聽！你也沒一點(diǎn)能耐，天天連點(diǎn)錢都掙不著，你上回的工資到現(xiàn)在都沒開?！蔽覌屢粋€人的聲音就響徹云霄，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當(dāng)時咋就嫁給你了，要啥啥沒有，天天干個活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你看看別人家老爺們兒，沒你這么窩囊的……”我媽說到最后連臟話都止不住，眼淚鼻涕一起流，一臉的斑讓她看起來特別憔悴。

“我干，我明天就走，錢都給你要回來?。　蔽野纸K于出聲了，也是滿心的不服氣：“我天天不干活，我上個月一個月沒回來我干啥去了？要不是你閨女每周上學(xué)連個伴兒都沒有我還用送她……?

“就你掙得那點(diǎn)錢夠干個屁用，你tm還有個兒子呢……”我媽嘶聲力竭，哭聲和叫罵聲混在一起讓我的耳朵麻痹。

我就扒著門縫往里面望，我媽坐在炕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爸就坐在木頭沙發(fā)上自己生著悶氣。再后來就沒了我爸聲音，只有我媽還在繼續(xù)叫罵。

我看了一會兒就就離開了，還是那句話，這場面我見過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但如果我說我當(dāng)時一點(diǎn)都不難過那一定是假的，誰不想有個和諧美滿的家庭。

我細(xì)細(xì)品味著我爸媽的話——“你閨女……要不是你閨女……”

“哈……”我長出一口氣嘲諷的笑笑，我靠在墻上，冰涼的感覺緩解了我身上的燥熱。

我到底是誰的閨女，我不是他倆親生的嗎？我從未感覺自己如此多余過。眼淚決堤的那一刻

我覺得自己像個入不了輪回的野鬼，哪里都容不下我。

我坐了將近半個小時，一切聲音全都停住。爸爸早就離開了家，媽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個人靠著墻，靠到脊背發(fā)涼、靠到日落黃昏，靠到眼淚凝固在臉上。

我洗了把臉，眼睛止不住的紅。我對著鏡子看了好久，眼睛里的紅血絲就像是有毒的經(jīng)脈，它們慢慢向瞳孔延伸，滲透毒液，侵蝕心臟。

我想了很久才出了家門。

“張宣！”我揮著手大聲的向她喊道，我運(yùn)氣非常的好，在街上就看見了她。

“怎么了?”她回答的有些遲疑，我們倆個雖說是一個莊的但交流并不多，尤其是小學(xué)的那件事之后。

“你們大后天咋上學(xué)去?要是騎自行車咋們一起唄！”我盡量表現(xiàn)出一副開朗活潑又俏皮的樣子來讓她難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