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被老師批評,所以向來自律,這次遲到你占了大部分原因。我又惱又急,把手機塞回口袋后,抱起面包想往教學樓的方向跑,哪知一步邁空,著地后又被凸起的石頭絆倒,整個人向前俯沖了足有兩米。面包順理成章地被摔了出去,我聽到了從自己胸腔發(fā)出的悶響。
我眼冒金星,痛得失語,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暈過去了。
不記得過了多久,我才徹底“清醒”,爬了起來。
我得回教室,可是我手心的傷口滲著血,里面還鑲著沙粒,右腿膝蓋幾乎沒有知覺,校服褲子被戳出了洞。我這樣子怎么回教室?丟死人了!
我一個人爬去醫(yī)務室?太遠了!或者我拖著一條腿去求助超市阿姨?不,我丟不起這個人!我拿出沒有被摔壞的國產(chǎn)手機,好想打120!
我一個人站在深秋的烈日下,茫然無措。
我應該哭,可是我沒有。我出生時好像沒有被設置“哭泣”的功能,我是堅強的,我有自己的方向,并且我有毅力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墒墙裉煳冶灰粋€跟頭絆倒,我難過,不只因為流血的傷口,更悲哀為什么我沒有軟弱的資格。
我的樣子傻透了,窘透了。然后,你出現(xiàn)了,你沖著我大叫:“你拿著二十塊錢跑,用得著這么拼嗎?”
而我,忽然想讓別人看到我的傷口及脆弱。我朝著你伸出手血跡幾乎干涸,里面的沙粒和泥土更加顯眼。你微怔,隨后呵斥道:“你是不是傻?梁多禾!你傻站在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
給我打個電話?你在這兒吸取天地之精華呢?”
這種時候我看到了男孩子,或者只是你的優(yōu)點,你很鎮(zhèn)定,當機立斷,扶著我走出學校。我所在的位置距離校門很近,門口便有藥房。
你把我安置在馬路邊,去買了藥水和繃帶。你要幫我處理傷口,但我覺得自己處理才知輕重,所以拒絕了你。我輕輕地捅著手心里的沙子,你在一旁大叫:“你這樣是弄不出來的!”
我不聽,你直接搶走了我手里的棉簽。你下手太重了,但你的理論是這樣才可以把沙子全部清理出來。
“可是很疼!你知道嗎?很疼!太疼了,我受不了了。”我這是緩解疼痛的唯一方式。
“你腦袋太大了!讓開!”你推開我,一邊清理一邊吹冷風。
我不太知道溫暖是什么我的成長道路上幾乎沒有這東西,但在這一刻我似乎明白它是什么了。忽然,我淚眼婆娑,很多情緒聚集在心頭,我竟然像個老奶奶那樣對著你絮叨起來:“簡宇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想幫你,沒有任何目的。如果你這樣抗拒的話,就跟老師提議換人吧,我不能耽誤你。你已經(jīng)失去庇護了,你要變得強大起來?!?/p>
你瞪我一眼,我又說:“給你買的面包被我甩出去了,你現(xiàn)在回去剛才的地方,或許還能撿回來?!?/p>
你又瞪我。
“瞪什么瞪?你以后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就從來沒想過嗎?”
“沒想過——”你噎我,“不過我喜歡倫敦,想去那邊生活?!?/p>
這一跤,我摔得很重,導致接下來的日子,我的行動宛如變形金剛。但因禍得福大概是說,我被摔成這副模樣,換來了你的認真,你開始好好學習了。
受傷之后,我行動不方便,不再主動去找你,也不想再教你了,你反而跑過來找我。你隨手拖過一把椅子,坐到我身邊。
不巧,那把椅子是宗靜的。她回來看到我們之后,什么都沒說,光用眼神告訴我們,她有點生氣。你恍然大悟,把椅子還回去。你一邊偷瞄她的表情,一邊去拽老師的凳子。
你不笨,只是底子太差,但語文對你來講并不難學。你只是懶,懶得寫作文懶得去思考,好在你不再排斥我的教導。
我們熟悉了,八卦因子使然,我問你”你當時看到我那么失望那如果來的人是宗靜的話,你會怎樣?
你有點不悅:“你讓不讓人學習???提宗靜干什么?”
一直以來你都很在意她對你的看法,可是我告訴過你,我之所以會來教你語文,是因為她拒絕了老師的要求。
當時你的母親、班導師、宗靜在辦公室,我只是無意闖進的。宗靜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所以拒絕了老師,老師很為難,于是我挺身而出。
你知道了這個,覺得很沒面子。之后你看到宗靜,眼神總是很復雜,那復雜貌似名叫心痛。
你不想我提起她,你警告我“你再提她,我就翻臉?!?/p>
我回你:“好的,呵呵?!?/p>
呵呵,你拿我出氣算什么事兒?讓你覺得丟臉的人是她又不是我。但我諒解你,什么我都隨你去,只要你好好學習。
我們之間的“好日子”持續(xù)了半個月,這天放學后,你去買筆記本,我在教室里面等你。宗靜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我一跳,她氣勢洶洶的。
我朝她蹙眉,她沖過來,劈頭蓋臉說道:“粱多禾,你到底想干什么?學雷鋒上癮?。俊?/p>
我不懂,我望著她,眉頭皺得更緊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立功嗎?你以為你幫簡字成提高了成績,他們家就會賞給你些什么嗎?”
這副嘴臉,簡直不像校花所為。
她也認為我?guī)湍闶怯心康牡膬?yōu)越的家境讓她有看扁我的理由。我不甘示弱,“不要說了,宗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本宗靜是不屑你的一定是我們之間的默契激發(fā)了她的嫉妒心。她不一定想要,但一定要占有。這世上,應該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所以她不想相讓。
“你知道個什么!宗靜拽起我的衣袖,“你走!你不應該坐在這里!你去跟簡宇成說,你不做她的‘老師’了!”
我甩開她,反而激怒了她,她力氣很大,直接將我從座位上拽了起來。我的傷口都在結,動起來仍舊費勁兒但是我也很怒,我一把推開她:“你有病吧?”
我這一推,她便倒了,你也到了。
你推開門,看到了這樣的場面。即便她讓你難堪過,但她仍是你的女神,你一把丟開了手里的東西,去扶她,對我吼:“你在干什么?梁多禾!”
“你還不知道吧?簡宇成,本來老師是讓我?guī)湍阊a習的,是她主動跟老師提議,老師才用她的!”宗靜叫道。
“你別胡說!”我伸手去抓宗靜的胳膊,你擋在了她的面前。
“粱多禾,你先走吧?!?/p>
“憑什么?”我吼你,“你讓我去哪里?”
“我說你先走!先回家?!?/p>
“我不!”我堅定地說
你半瞇著眼看我,字字錐人心,“梁多禾,你趕緊走,不要讓我討厭你!”
“好,呵呵?!?/p>
我總是對你笑,也不管自己的笑容是否甜美。
我不知道宗靜和你說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們之間怎么樣了,我仍是你的“老師”,但你的學習狀態(tài)又回到了最初。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很低,我不能去操控什么,也不能主宰什么,我只能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耽誤你,于是想要放棄再教你正好期中考試臨近,我對你說:“看成績吧,如果你考得還是那么爛,老師自然會換人?!?/p>
你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雖然有了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的決定,但我還是想拼一下,我追著你學習,但動作和語言都沒那么明顯。周五那天,我對你提議周六寫一篇作文,于是你約我去市體育館。不管你約我去哪里,我都會去的。
周六,初冬,呵氣成霜。你和你的伙伴們把球踢得滿場飛,熱得滿頭大汗,而坐在觀禮臺的我,被凍得瑟瑟發(fā)抖。我要等你,一等就是一個上午。等你坐到我的身邊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徹底凍僵。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冷,只要覺得冷,就會忍不住發(fā)抖,嘴唇青紫,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整個人筋疲力盡。
一定是我的樣子太嚇人了,你覺得對我感到抱歉,因為這歉意,在KFC,你完成了一篇作文。
很完美,真的,你行的,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學好。
當時你一邊構思,一邊亂看.你看到了我的手,你說:“真丑!”
沒錯,丑,這是勞動人民的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你.無法想象,我這種人在過怎樣的日子。
我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就算不能做朋友,至少關系不會太僵,可是……
很快便到了期中考試,我對你充滿了信心,你似乎也不太低落。結果你的語文成績不但沒有提高,反而下降了不少!
這完全沒道理??!我飛撲到你的座位:“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判錯了?你拿錯卷子了吧?都錯哪里了?作文你寫了嗎?作文最占分數(shù)!這個命題,你寫過的!卷子給我看!
我問你要卷子,你把它往書洞里一塞:“看什么看?沒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要知道你錯在哪里了啊!給我看!”
你有點不耐煩了“我都說了沒什么好看的!
“我看一眼會死?。俊蔽医辛顺鰜?。
我這一嗓子,喊來了宗靜,她輕蔑地掃我一眼,朝著你伸出手:“語文卷子借我看一下,可以嗎?”
你垂下眼簾,緩慢地抽出了卷子。宗靜拿了卷子就走,得意得很。
不服!我不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想較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