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和程天南之所以會走到最后撕破臉皮的那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和那個名叫關穆的轉學生有關關穆是一個長得斯斯文文的男生，聽說在以前的學校里就曾是一名學霸。就在他辦理轉學手續(xù)的時候，我們班主任還給他出了一張考卷，其中有幾道特別難的題都被他給輕而易舉地解開了。所以，關穆剛轉來的第一天，學校里就有好多老師專程跑來我們班看他。

　　關穆不僅是個數(shù)學尖子生，文科也不差，只是因為我們班里唯一的空座位在我的后面，所以他就暫時坐到了那里。

　　關鍵是，我也覺得關穆特別棒。他在上課發(fā)言的時候聲音很洪亮，回答問題的時候說的全部都是正確答案。從那以后只要上課時他站起來發(fā)言，我就會特別崇拜地回過頭去望向他，還會偷偷地用手機為他拍攝視頻。

　　終于有一天，放學的時候，程天南將我堵在了校門口，他有點憤怒地看著我，哼唧了半天才開口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他說：“袁湘，不許你總偷看關穆！”

　　一個“不許”就瞬間引爆了我身體里的小宇宙，我瞪著眼睛說：“誰說我偷看了？我是正大光明地看，好嗎？關穆那么優(yōu)秀，看他的人又不止我一個，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呀？有本事你也混成個尖子生讓我看看，別成績不咋地，還能理直氣壯地坐在第二排！”

　　上帝作證，我當時之所以會那么說，只是想刺激一下程天南，激勵他好好學習而已。

　　程天南愣了好久沒說話，就在我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又突然抓住了我的上衣袖子，說：“袁湘，我會努力的。”

　　“光說有什么用啊，你得真的努力才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成績不好的原因，別人都比你努力，放學回家后就去讀書，而你卻要跑到江邊去玩、那天我親眼看見你坐船去江的對岸了，你家也不住在那邊啊……程天南，不是我說你，你要向關穆學習才是啊?！?/p>

　　程天南也不解釋什么，他點了點頭道：“啊，我會努力的。”

　　那個時候，我經常在班級里找關穆對數(shù)學題，雖然我的成績不好，但是他仍肯花時間幫助我，耐心地為我講解每一道難題。

　　關穆是新來的，他還不知道班里面流傳著我跟程天南的流言蜚語，雖然我不想讓他知道，但當同學們在私下議論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

　　那天，我正在和關穆討論一道數(shù)學題，就聽旁邊有幾個同學說：“袁湘，你和新來的走得那么近，也不怕程天南吃醋?！?/p>

　　雖然口氣里帶著點玩笑的意思，但聽起來還是令人很不舒服。

　　“就是，袁湘你做得太過分了，我看程天南他整天悶悶不樂的，還不都是因為你……”

　　聽到這些話，我心情郁悶地合上了書本，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接著每個同學看我的眼神都有點奇怪。我知道他們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卻懶得解釋，我跟關穆只是學習上的伙伴僅此而已。

　　程天南吃醋了，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因為吃醋，而做出那么過分的事情來。

　　那段時間，程天南不知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明明很討厭關穆的他，卻總是在下課時找關穆出去打籃球，而且關穆也是一副很愿意跟他玩的樣子他們兩個就連放學后都一塊走，據(jù)說他們每天都會去江邊，然后坐船到江的對岸去玩。

　　就這樣，終于有一天，學霸關穆在一節(jié)數(shù)學課上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時，竟然說出了一個錯誤的答案，而且那道題非常簡單，我想就連程天南都可以答出來，可偏偏關穆答錯了。

　　老師的表情漸漸地陰沉了下去，她咳嗽了一聲后說：“關穆啊，選擇一個什么樣的人做你的朋友，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坐下來好好地想想吧?！?/p>

　　似乎在那一瞬間，全班同學都秒懂了我們班老師的那一番話。

　　下課后，我首先找到了程天南，我發(fā)現(xiàn)他今天的狀態(tài)不太好，可能是跟老師在課堂上間接地批評了他有關系。

　　我抓住了他，說：“程天南，你一個人不學習也就算了，你居然還要帶壞關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么做就是故意的！你是看我跟他在一起討論學習，你嫉妒是吧？”

　　可是，程天南卻是一副特別無辜的表情：“袁湘，我沒有帶壞他，是他自己主動找上我的?！?/p>

　　“別解釋了，討厭鬼，我討厭你！”

　　可是，無論我怎么表現(xiàn)出討厭他的樣子來，用多么難聽的語言刺激他，他仍然會在上課時給坐在我后面的關穆傳小字條。

　　有一回，我偷著打開了那張字條，見上面寫著依然像是用左腳寫出來的兩行字：今天放學后一起走，還有，一定要替我保密。

　　我猜不到這個“保密”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每天放學的鈴聲一打響，程天南還是會去找關穆，他們兩個會一起走出學校。那天，我終于忍無可忍，上前去拽住了關穆然后用一副防賊的眼神瞪著程天南，說：“關穆，你別跟他走你原本學習那么好，可是現(xiàn)在你都被他給帶壞了?！?/p>

　　關穆看了我一眼后居然說：“不用你管?！?/p>

　　那天，我很失望地放開了他，看著他們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我忽然覺得特別地難過。

　　聽班里的其他人說，其實他們是到江對岸去了，因為那邊有一片無人看管的橘子林，他們每天放學后就在那里摘橘子玩，為此，我和程天南還吵過架，我篤定地認為，關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之所以這么差，就是因為被他程天南給帶壞了。

　　后來，我們班主任的預言終于應驗了，在一次小考中，一向成績排名班級第一的關穆，那回成績居然下降到了班級的第六名。

　　關穆的成績下降各科老師把責任全都怪罪給了程天南，雖然我覺得這樣似乎有些過分，但我仍然選擇跟大部分人站在了一起。

　　我不再搭理程天南，盡管他每天還像狗皮膏藥似的黏著我。

　　他知道那段時間我瘋狂地愛上了用手機拍攝視頻，還特地跑去商店為我買了一臺數(shù)碼相機，他說用相機拍攝出來的效果會更好。

　　那臺相機是我最喜歡的紅色，他將它遞到我的手中說：“袁湘別生氣了?！?/p>

　　我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想用禮物賄賂我我說什么也不能夠收下！于是，我就將那臺相機扔回給他說：“我不要你的東西。

　　我以為他會伸手接住，可是他卻沒有，接著只聽一聲響，相機摔到了教室的水泥地上，有幾個零件也被摔了出來。

　　一時間，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僵持了好久后程天南才慢慢地蹲下身去，重新拾起那臺已經被我摔壞的相機說：“你不要就算了唉也不知還能不能修好了?！?/p>

　　即使我心里面感到抱歉，但我仍裝出一副毫不內疚的樣子，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后來，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我也內疚了好久好久。再后來，居然是關穆找到了我，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袁湘，你誤會程天南了，他沒有帶壞我，真的………我本來是不想替他解釋的，他也不讓我說可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p>

　　“怎么了？”我淡淡地問了一句。

　　接著關穆就對我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原來，程天南的家里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樣富裕，相反的，他的家庭比較困難，他每天都要到江對岸的那片橘子園幫園主做點摘橘子的工作賺點外快，摘完橘子后，再把橘子拿到附近的市場上去賣。雖然這樣有些不道德但他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幫助家里減輕負擔，關穆知道這件事后，愿意幫助程天南，每天放學后跟他一起到那片橘子林摘橘子，也答應了他，要替他保守住這個秘密。

　　“程天南的成績并不好，但是因為他的家里困難，每學期的學費湊得都很不容易，班主任看在眼里，心疼他，這才為他開了特例，讓他坐在了班級的第二排，也是希望他有一天能把學習成績提高上去。他也確實很努力了，這些袁湘你都感覺不到嗎？”

　　“上次考試，我是因為身體不適所以就沒有考好沒想到卻因此連累了程天南，大家都把我的成績下降怪罪給了他，可是他都沒有因此傷心。然而最令他難過的卻是你，因為就連你都不相信他，還指責了他。他知道你喜歡拍視頻，便把他一年的生活費都拿了出來，為你買了那臺相機，可是卻被你給摔壞了，你知道他當時有多傷心嗎……”

　　關穆說的都是實話，因為這件事過后，班里又出了一次小考試，調整好狀態(tài)的關穆居然又考了全班第一名。

　　當關穆說完了那番話后，我覺得我更加沒有臉去找程天南了。

　　那段時間，眼看著距離畢業(yè)越來越近，程天南卻生病了，一直沒有來學校上課。聽說他病得有點嚴重，所以從醫(yī)院回到家里后，就一直在家里復習，備戰(zhàn)高考。

　　然而，他卻一次都沒有聯(lián)系過我，我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就這樣，一直到高考結束，再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寄到了我的手中。

　　放假的那些天里，我曾自己一個人坐船去到江的對岸，我想去看看那片橘子林。在那條游江的船上，我一直在用手機拍攝沿途的風景，然而一年后，我再次翻出那段視頻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時程天南就坐在行駛在我對面的那條船上，他還管使勁地向我揮動著雙手，使勁地朝我微笑，可是這些我卻都沒有看見，因為那天我沒戴眼鏡。

　　原來，那時的他就已經原諒了我，不然他就不會對我笑了。

　　只是這一切，我發(fā)現(xiàn)得有點晚了，晚到我們都已經回不去那個時候了……

　　2014年的6月份，我在新的學校已經生活了三個月，感覺一切都好，只是少了點什么。我想，少的或許是一個人，是那個名叫程天南的人

　　高中生活的最后那一段日子里，他因為生病沒有來學校上課，所以他并不知道，其實最后那些天，我曾憑借自己的努力，在幾次模擬考試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也讓我們班的班主任終于對我心服口服，將我調到了班級的第二排的一個座位上，那曾是程天南坐過的座位。

　　其實我并沒有多么討厭他。翻開我的手機，里面有著數(shù)不清的視頻，然而主角卻只有一個，那就是程天南。他并不知道，我曾偷偷地拍了他多少次，那里面有他打籃球時帥氣的樣子，有他上課時抄筆記的認真的樣子，還有他因為臭美跑去理發(fā)店弄了一個新的發(fā)型，而被班主任罵了一通的狼狽的樣子……

　　我曾偷偷地喜歡過他，只是心里面不肯承認罷了。

　　然而當相機事件發(fā)生以后，我卻再也沒有臉去找他了，因為我篤定地認為，他一定很恨我，很恨我……

　　2014年的6月23號

　　那天晚上當我從大學的自習室回到宿舍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那條短信的內容是：袁湘，一年多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這一年以來，我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你，或許你沒有發(fā)現(xiàn)，其實我的新學校就在你的附近。袁湘，你要是不生氣了的話，就給我回條短信吧，我都已經等了你一年多了……署名是：程天南

　　看著那條信息，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陣難過，可是我的嘴角卻又隨即上揚了起來。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