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等候多時了,請!”蘇默這次并不阻攔了,季落沉倒是松了一口氣,依舊面無表情,沉穩(wěn)的步伐邁入房中,靠在黎承璽懷中的初晨不在意來的是誰,依然向黎承璽討論東臨所見所聞,季落沉雖覺得有些刺眼,柔和慈愛的目光落在初晨的身上,那就是他的女兒!
初晨許是感應(yīng)到了,抬頭也同樣望著季落沉,父女兩的第一次見面,旁人都覺得自己是多余的,都不說話,默默的打量著。
季落沉的那張冷淡漠然的臉,在初晨這里有了生氣,相似的眉眼,與季落沉如出一轍,看到了對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般。
初晨打破這場冷清:“你是誰?”
他是誰?季落沉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我是~~~~”
“我們?yōu)槭裁撮L得這么像?莫非,你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季落沉沉默不語,心卻跳個不停,她知道,原來她都知道。
初晨見季落沉不說,抬頭望著黎承璽,黎承璽點頭,初晨還是不相信,眼神詢問蘇默,蘇默出聲緩解:“初晨,他是東臨的攝政王,季落沉,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不姓慕,你姓季,這些年他也在找你。”
季落沉對蘇默投以感謝的目光,蘇默挑眉一笑,季落沉低下身子,粗糙的大手撫摸初晨的雙臂,雖穿的很厚,可是季落沉一只手就能握住,手臂那么小,一捏就會碎,季落沉變得小心翼翼,這就是當(dāng)年他只抱過一次的女兒,現(xiàn)在都長么大了,這些年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假如當(dāng)年他勇敢一點,現(xiàn)在會不會都變得不一樣。
初晨見季落沉神色低落,以為他是不喜歡自己,小聲說道:“如果你不喜歡,我~~”
“怎么會,你是我的女兒,唯一的女兒?!奔韭涑辆o緊抱著初晨,他怎么會不喜歡呢,這是他和慕筠煙的孩子,哪個失而復(fù)得的孩子。
初晨臉上如冬雪里的陽光一般燦爛,青鸞緊繃的心放了下來,蘇默也為初晨高興,初晨都接受了,那慕筠煙也許會因為初晨,一家人團聚,苦盡甘來。
季落沉寬厚的膀臂給了初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與慕筠煙的不同,可是她也喜歡這樣的感覺,原來她也是有父親的,以后等母親病好了,她也可以在他們膝下打鬧,他們開心的笑。
慕筠煙并未離開,一個人躲在屏風(fēng)后,她要親眼看著初晨安全的離開,她才放心。
季落沉的出現(xiàn),那張出現(xiàn)在她夢里無數(shù)次的臉,此時就一墻之隔,埋藏了多年的感情一時間洶涌而出,鼻頭一酸,這些年他過的好么?不會像上次一樣,用那樣的方式來麻痹自己,時間并未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初晨的出現(xiàn)會不會打擾了他現(xiàn)有的生活。慕筠煙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喉間閃過一絲腥甜。
初晨戀戀不舍的離開季落沉溫暖的懷抱,“我可以叫你一聲父親么?”
初晨謹(jǐn)慎的樣子,像極了慕筠煙,季落沉寵溺撫摸初晨的小臉:“我本來就是你的父親,不叫父親,那叫什么?”
“父親!”初晨甜甜的一句父親,讓季落沉空了幾年的心有了眷念。
慕筠煙聽到初晨的那一聲清脆的‘父親’,如明珠般的淚珠滴落下來,‘對不起,我能給你的,只有初晨了。’閉上濕潤的眼眸。
“父親,我和你回家好不好?”季落沉一頓,目光環(huán)繞了四周,從進門,他就不曾見過慕筠煙,她還是躲著自己么?為什么還要把孩子讓他帶走?她呢?還是不愿意回到他身邊?
神情中的失落,慕筠煙透過屏風(fēng)能清晰看到,她的出現(xiàn)只會增添不必要的煩惱,曾經(jīng),她只是簡單的以為,只要離開,就是對他最好的,既然決定了,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好,父親帶你回家?!奔韭涑翣恐醭繈赡鄣男∈郑恳徊姜q如走在火炭一般刺痛,他多希望慕筠煙能站在她面前,能鼓起勇氣的攔住他,留下他,他會毫不猶豫的留下來。慕筠煙卻偏偏沒有,執(zhí)拗的轉(zhuǎn)過身,她怕自己會不舍,會留戀。
待季落沉的腳步漸行漸遠,慕筠煙心頭一痛,一口腥甜流出,慕筠煙指腹輕輕擦拭嘴角,唇角苦澀一笑,她還是沒能堅持,隨著慕筠煙搖曳的身子倒地,一聲劇響,黎承璽一直提在心頭的石頭頓時砸在了心窩里,驚呼“煙兒?。 ?/p>
青鸞和蘇默才知道,慕筠煙原來從未離開過,也對,初晨是她唯一的牽掛,“小姐!”
“妹妹!”
蘇默奪門而出,去自己房間拿慕晴寧給他的唯一的一顆續(xù)命丹。
季落沉也不曾走遠,他一直在等,可等來的卻是黎承璽痛苦的呼喊,把初晨交給季靖深,短短的幾步距離,突然間變得如此遙遠,怎么也走不到慕筠煙身邊。
躺在床上的慕筠煙,蒼白的臉色,本就清瘦的臉龐此時更是變得五官深陷,青鸞含著淚替慕筠煙擦拭嘴角的血跡,黎承璽緊緊握著慕筠煙冰冷的手,生怕她一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
躲在屋里自責(zé)的承炘,聽到蘇默的動靜,得知慕筠煙的情況,急切的來到房間,蘇默給慕筠煙服下藥丸,把脈,把慕筠煙的手臂放進被褥,四人同時等待著蘇默開口,蘇默只覺得難以開口,他該怎么回答,才能讓所有人滿意。
“她到底怎么了!”季落沉嘶啞哽咽的詢問,以前那個和他并肩而靠的人,此時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他如何受得了!就算慕筠煙帶著初晨離開他,他也沒有此刻的無力感,他怕,慕筠煙把最好的留在回憶里,他發(fā)誓,慕筠煙就算再想逃離,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會不離不棄,不會再放手了,就算慕筠煙恨他,他也會依舊如此。
“妹妹她,心血攻心,心脈受損嚴(yán)重,怕是~~~”蘇默想過無數(shù)次結(jié)果,本以為到了東臨,慕筠煙會好一些,可是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jié)局,他該如何向慕晴寧解釋,對了,不是還有母親嗎?
“太子殿下,可否借用你的人,快馬加鞭的去鳳鳴島,把我母親接來,或許她會有辦法?!?/p>
“好,我馬上讓人去把姨母接過來,勞煩蘇公子了?!崩璩协t立馬派人去鳳鳴島,對于慕筠煙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第五十八章:
蘇默轉(zhuǎn)頭:“我要替妹妹在背后施針,青鸞留下來幫我,攝政王殿下,公主,你們下去吧?!?/p>
“不,我要留下來幫忙,青鸞可以,我也可以?!?/p>
承炘想做點什么減輕自己的罪過,季落沉上前靠近慕筠煙,“蘇公子可否指點,讓本王施針?”
雖然蘇默是慕筠煙的表兄,可也是男人,季落沉怎么也受不了其他男人看見慕筠煙的身子,不管之前是如何,可他在這里,就萬萬不行。蘇默也是沒有辦法之舉,季落沉能愿意,他自然愿意。
“可是,王爺,施針不是拿劍,稍有差池,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碧K默也擔(dān)憂。
季落沉堅定,慕筠煙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失誤。
“放心,習(xí)武之人,對人體穴脈比尋常人更明白其重要性?!?/p>
“那好,我在簾外,一切聽我指揮?!?/p>
“好?!?/p>
達成一致,蘇默自覺退在一旁,在桌案取出銀針,青鸞放下紗幔,欲上前扶起慕筠煙,“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便可,初晨在靖深哪里,還勞煩青鸞姑娘能前去照看?!?/p>
季落沉不希望她們守在這里,他想要任何時候都能與慕筠煙獨處,他失去的,會以后的日子會一一補回來,這里,有他就足夠了,再者,季靖深從未帶過初晨,他也擔(dān)心會照顧不好她。
青鸞也放不下慕筠煙,初晨自然有季靖深照看,可慕筠煙危在旦夕,她怎么能安心呢,“王爺,還是我來吧~~”
季落沉知道青鸞與慕筠煙的感情,就如同他與冷謙一般,“靖深不懂得照顧孩子,待煙兒醒來,初晨再有什么閃失,到那時,該如何?”
季落沉不是嚇唬青鸞,初晨對他而言和慕筠煙一樣,初晨是他和慕筠煙的孩子,他也不放心把初晨交給季靖深,剛才也是迫不得已之舉。
“可是~~~”
“別可是了,走吧。”
承炘也不放心季靖深,指不定會怎么教壞初晨,季落沉是最有資格照顧慕筠煙的人,還有什么放不下的,蘇默數(shù)好銀針,面色凝重:“好了,留下一人就夠了,吵吵鬧鬧的也妨礙施針,青鸞,你們就回屋去,等著就好,還有,別告訴初晨,她還小?!?/p>
青鸞不語,她是關(guān)心則亂了,承炘見青鸞怎么也邁不開腳,上前拉著青鸞離開房間,承炘貼心的把房門關(guān)上,房間內(nèi)安靜的只剩下慕筠煙微弱的呼吸聲。
蘇默把銀針從紗幔外遞給季落沉,“王爺。”
季落沉接過銀針,輕輕扶起慕筠煙,
瘦弱的身子,仿佛一摸就會碎,她怎么會變成這樣,難道離開這些年,她過得不好么?褪下衣衫,露出白皙的后背,季落沉手中的觸感才覺得是真實的,掌心的溫度,鼻尖的氣息,熾熱的呼吸,從未緊張過的季落沉此時雙手微微顫抖,“王爺,準(zhǔn)備好了嗎?”
蘇默出聲打破了緊繃的神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可以開始了?!?/p>
“好,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不能有任何差錯?!碧K默也同樣緊張,唯恐自己語無倫次,讓季落沉聽不明白。
“開始吧。”
蘇默開始把銀針的要訣告訴季落沉,季落沉也快速領(lǐng)悟,銀針一根一根扎在慕筠煙后背,每一針下去,就如同扎在季落沉的心頭,慕筠煙額頭因疼痛感而布滿汗珠,“蘇公子,煙兒怎么出這么多汗?”
蘇默還以為出大事了,一直緊繃的心顫抖不停,“出汗?說明銀針有了效果,別出神,越往后越重要?!?/p>
季落沉聽到蘇默的話才放心下來,銀針布滿后背,慕筠煙從開始的出汗,到了平復(fù)期,急切的呼吸都變得均勻,“差不多了,把針拔了吧?!?/p>
季落沉手握每一根銀針就像心頭的刺,恨不得除之后快,拔掉最后一根,季落沉松懈了一口氣,替慕筠煙穿好衣服,輕放好,蓋上被褥,此時慕筠煙冰冷的雙手有了一些溫度,季落沉緊緊握著慕筠煙,他真的害怕,他不敢想象,如果她不在了,自己該怎么辦?“我先去抓藥?!?/p>
蘇默知道他在這里是多余的,他還沒有完成自己該做的,今夜過后,才能真正知道結(jié)果怎么樣。
熟悉的眉眼,淺淺的呼吸,季落沉溫柔的擦拭慕筠煙額頭上的汗珠,感覺到有人的觸碰,月牙灣似的眉毛一皺,季落沉冰冷的唇輕吻慕筠煙額頭,熟悉的氣息平復(fù)了額頭上的褶皺,“慕兒,你知道么,我好害怕,害怕你真的會離開我,你若不在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我見到我們的女兒了,謝謝你,把女兒照顧的這么好,以后我不會再放手,也不會再離開你,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手。”
“慕兒,你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走的時候,不是~怎么會~”
“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足夠堅定,你也不會這樣,如果我~”
“我不怪你?!?/p>
慕筠煙的聲音傳來,季落沉喜極而泣,“慕兒,我的慕兒,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慕筠煙輕微搖頭,她不是第一次嘔血,只是這次,覺得渾身疼痛,頭甚至有些暈厥,“沒事了,休息一會就好了?!?/p>
不忍季落沉擔(dān)憂,慕筠煙輕描淡寫般略過了,她不想讓季落沉見到她病怏怏的模樣,有生之年,她想把自己最好的樣子留下來。
十指相扣,四目相對,不用刻意說什么,想說的話盡在不言中。
滿目思念,轉(zhuǎn)眼間,已過多少年,季落沉握緊慕筠煙,此時的他,不再是讓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攝政王,只是一個等候多年失散的妻女,今日得以團聚,共享歡樂的普通男子。
“慕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睗L燙的淚水滴落在慕筠煙手背,不由雙目模糊,她到底做了什么,害得所有人都為她傷心難過,黎承璽也是,季落沉也是,慕晴寧也為她擔(dān)憂操心了這么多年,蘇默也為她奔波勞碌,承炘和青鸞的擔(dān)憂,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她真的不值得他們這樣。
“慕兒,別哭。”季落沉擦拭慕筠煙眼角欲滴的淚珠,慕筠煙一滴淚,就好似一把匕首刺在季落沉心頭,他怎么舍得讓她流下一滴淚。
有好多話想要傾訴,可都化作深情地目光,就這樣靜靜的對望著,知道慕筠煙疲憊昏睡下去,緊握的雙手一刻也不曾松懈。
月圓之夜,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時間都變得流長,季落沉靠著慕筠煙安心的睡去,這一刻覺得從未有過的溫暖。
蘇默把慕筠煙的情況告訴青鸞,“青鸞姑娘,這是藥方,我要時刻關(guān)注妹妹的情況,一時半會走不開,這是藥方,勞煩姑娘去藥鋪把這些藥都抓來,早早讓妹妹喝下?!?/p>
青鸞悄悄瞥看一眼和承炘打鬧的初晨,輕聲詢問:“蘇公子,小姐她?”
蘇默一刻也不曾松懈,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還是瞞著所有人,不到最后一刻,他說什么也不會放棄:“扎了銀針,氣息穩(wěn)定了下來,以防不測,還是將藥服下為好?!?/p>
“老天保佑,愿小姐遠離苦難。”青鸞一直緊繃的心終于平靜下來,“蘇公子,我現(xiàn)在就去?!?/p>
季靖深也想做點什么,這大半夜的,青鸞一女子,誰都不放心,不料有人搶先一步:“青鸞姑娘,可否讓冷謙陪你去抓藥?”
“什么?”
冷謙撓頭,“哪個,天色不早了,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p>
季靖深嗤笑,總是一幅苦大仇深模樣的冷謙開竅了?:“青鸞姑娘,冷謙是想陪你去,擔(dān)心你呢?!?/p>
青鸞臉色一紅,拒絕道:“不必了,小姐的藥,我不想假借他人之手?!?/p>
說完便跑出門,冷謙手足無措,求助季靖深,季靖深傲慢搖開紙扇:“怎么?求本王??!”
“靖王爺,你~~”
“好了,不逗你了,她跑了,你去追啊,難不成還等著她來叫你?”季靖深見冷謙一幅傷心欲絕的樣子,也不調(diào)侃了,替冷謙出了注意。
冷謙感激涕零,就差磕頭拜謝了:“多謝靖王爺?!?/p>
拔腿就追了出去。
“哎,木楞子,這主仆二人,怎么都栽在美人嬸嬸和青鸞丫頭手里了,她們可不是哄哄就能對你有求必應(yīng)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作孽啊,作孽啊?!?/p>
蘇默垂頭喪氣的坐在一旁,季靖深和冷謙的對話,他一點也不在意,他此時擔(dān)心的只有慕筠煙,黎承璽不在,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季落沉雖然是初晨的親生父親,可是他也不想讓慕筠煙最后的希望有任何閃失,他們之間到底會如何,還不得而知。
好在初晨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仍是喜笑顏開的樣子,幼子無憂,便是最好的結(jié)局。初晨也從小在蘇默身邊長大,蘇默的喜怒哀樂,初晨自然耳睹目染,雖然總是打打鬧鬧,可到底是親人,初晨跑到蘇默身邊,“叔叔,你怎么不開心?”
“怎么會,見到初晨這般喜悅,叔叔也被初晨感染了?!?/p>
蘇默努力配合初晨的笑,可是承炘看得出來,蘇默實在強顏歡笑,“初晨,天色已晚,你該就寢了?!?/p>
“可是~”
她今日見到了期盼多年的父親,心情歡悅,怎么能睡得著呢!承炘難得心平氣和下來,“初晨放心,明早醒來,你父親也在,母親也在,我們都在~”
慕筠煙的事,讓承炘知道,自己的大大咧咧害了她,她不該,不該還像以前那樣,不管做錯什么,在北梁,有黎承璽相護,在東臨,有慕筠煙相護,她總是覺得自己還是王宮內(nèi)不問世事的瘋丫頭,闖禍了有人擔(dān)著,可是現(xiàn)在,慕筠煙和初晨才是需要保護的,都這么多年了,她一點長進也沒有,她應(yīng)該長大了。
初晨得到承炘的安撫,也聽話的回到房間上床就寢,少了初晨,屋內(nèi)鴉雀無聲,季靖深與蘇默相交不多,甚至還不如陌生人,當(dāng)年那一面,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