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至春時,太后宮中的紗窗一例換了云霧白的蟬翼紗,遠遠望去桃紅柳綠皆似化在春水中一般朦朧,更添了江南煙雨景致,連殿中亦愈加透亮起來。
同樣鮮艷明媚的甄玉嬈就這樣走進殿中,手中著幾枝新鮮的迎春花,鵝黃的花瓣薄而瑩透,色澤明快。但是都通通在甄玉嬈曉露芙蓉一般的玉面,黯然失色了。
被太后苛責也不動聲色的皇后乍然瞧見甄玉嬈,手一抖,碗中的蜜湯傾落在石青色的衣袖上。
太后看她一眼,咳了一聲,“竹息,帶皇后下去換一身衣服?!被屎蟠怪?,漠然退下。
陵容忙笑著打圓場,“太妃穿著這瑰紫的衣服顯得越發(fā)有精神了。”
太妃穿著一件新做的瑰紫泥金五彩云紋西番蓮帔裳,聞言,笑得合不攏嘴,“這是三小姐替我挑了這樣一個顏色。我原說年紀大了壓不住瑰紫這樣艷的顏色,織金又太普通,她便說拿了這個顏色去泥金便顯得大氣,再繡五彩絲線的紋路便不死板了。今日做出來一看果然好,到底三小姐有眼力?!?/p>
甄玉嬈忙謙道:“太妃過獎了,我能懂什么。三小姐三小姐的,豈不是折煞我了。太妃喚我玉嬈便好?!?/p>
太妃笑著看甄玉嬈一眼,“這樣靈巧的丫頭,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誰家去。”
甄玉嬈抿嘴一笑,并不說話,將迎春養(yǎng)在深赤雪白兩色紋路的花觚里。
太后怡然一笑,支頤賞花,道:“已是春日了,看著這花,心里也舒暢不少?!?/p>
甄玉嬈甜甜笑道:“太后若喜歡,臣女每日都挑最新鮮的送來給太后賞玩?!?/p>
太后攏一攏鬢角,含笑道:“難為你一日三趟地跑,老是陪著我一個老人家有什么趣呢?!?/p>
甄玉嬈眉目灼灼,笑語道:“怎會?能陪著太后說話逗趣是玉嬈的福分?!?/p>
正巧皇后換好了衣服進來,身邊的剪秋打了簾子,手中端了時鮮水果進來,笑吟吟道:“這是哪位小主?聲音嬌滴滴跟黃鶯兒似的,聽得奴婢骨頭都酥了?!?/p>
甄玉嬈紅了臉,卻不好發(fā)作,轉(zhuǎn)眼換了笑意,“這又是哪位姑姑?看著穩(wěn)重,怎么嘴里盡說些輕浮的話!”
太后擺了擺手,截斷了剪秋的話頭,指一指近旁的紫檀雕花椅子對皇后道:“坐吧?!敝钢缬駤疲呛且恍?,“玉嬈這孩子哀家喜歡得很,前兩日瑞安郡王家的老太妃來見過哀家,倒是說起瑞安郡王的年紀不小,哀家倒有心撮合跟玉嬈一對呢?!?/p>
陵容心中一跳,瑞安郡王的封地遠在青海呢。又看看皇后,知道這是太后有意說給皇后聽。遂笑道:“青海是遠了些,但王府里到底也金尊玉貴的,不會虧待了三小姐?!?/p>
甄玉嬈忙站起身賠笑道:“玉嬈年幼,不急這一時的。何況……”她的臉上染上一抹艷紅,目光濯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雖然不在了,玉嬈總要秉明了兄嫂才好。”
太后倦倦一笑,復(fù)又歪在枕上,懶懶道:“也好?!?/p>
寒暄過幾句,眾人就離去了。初到殿門,正好平陽王來給太后請安,陵容不作他想,余光卻瞧見甄玉嬈溫柔凝睇于平陽王眼角眉梢。
仿若一卷冰浪迎頭痛拍而下,陵容激靈靈一冷,瞬間清醒。
太后有意為甄玉嬈和瑞安郡王說親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甄嬛耳朵里。
甄嬛起身行至窗前,望著窗外無葉片點綴的干凈枝條,“這樣也好,瑞安郡王是皇上的從弟,雖然你是遠嫁青海,但是好歹日后尊榮無憂?!?/p>
甄玉嬈心中大震,急急喚道:“大姐姐!若我嫁去青海這種不毛之地,只怕我們姐妹也終身不得相見了?!?/p>
甄嬛愁眉深鎖,“玉嬈,你不懂,你的容貌……”
甄玉嬈忿忿道:“不就是我的容貌和宮中的傅昭媛肖似么?可世上相似的人多了,難道就因為我的容貌,就招了太后不喜,非要把我遠遠嫁出去么?”
甄嬛嘆息一聲,苦笑道:“哪里又是這么簡單……”
甄玉嬈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未發(fā)一言,黯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