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輕推開木門,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她探出身子仔細打量來人??辞迨窃S久未見的江三小姐時,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溫婉的笑意?!叭〗?,快請進?!苯m微微頷首示意,腳步輕盈地跨過門檻。在關(guān)門之前,她瞇起眼睛,謹慎地環(huán)視四周,確認沒有任何可疑蹤跡后,才與少女默契地將房門迅速關(guān)緊。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客棧大堂,踏上木質(zhì)樓梯。樓道盡頭處站著一道挺拔身影,正背對著她們靜候。帶路的少女停住腳步,輕輕退到一旁,抬手做了個優(yōu)雅的“請”勢。還未等江適開口,她便垂下眼簾,無聲地轉(zhuǎn)身離去,那纖細的身形很快消失在漆黑廊道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江適邁上前一步,目光復(fù)雜地落在前方的人影上。“許久不見,金子軒?!彼穆曇羝椒€(wěn),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試探。
那人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淺淺弧度,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目光落在江適身上,眼中透著熟稔與淡然,“許久未見,江適?!?/p>
“這半個月靜養(yǎng),元氣可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金子軒語氣溫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意味。那笑容看似關(guān)切,卻仿佛隔著一層薄紗,讓人捉摸不透。
江適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脊背泛起一陣涼意。她咬了咬唇,心中騰起一股倔勁——既然他已經(jīng)洞悉自己并非真正江適,又何必再裝作怯懦?她暗暗握緊拳頭,心想就算真撕破臉皮,也未必會落得下風(fēng)。更何況,還有江厭離這座靠山,金子軒眼下倒不至于對她如何。
“我嘛,自然恢復(fù)得不錯,不然怎會站在這兒跟你廢話?”江適雙臂抱胸,慢悠悠地踱了幾步,目光隨意掃過四周陳設(shè)。她故作驚嘆地嘖了一聲,嘴角揚起一抹戲謔,“金子軒啊,真沒想到,你還挺有情懷的。怎么,你們這些幕后人物,每次見面都喜歡挑這種地方?”
金子軒輕挑眉梢,聲音低沉卻溫和:“你還記得嗎?當(dāng)初你也站在這里,擋在你阿姐面前,為了維護她的顏面,出言勸我‘得饒人處且饒人’?!?/p>
江適聞言愣了一下,喉嚨像是堵住了什么,一時沒能接上話。
“那時,我對你的性情并不了解,”金子軒繼續(xù)說道,嗓音低緩而平靜,“只知道,哪怕冒著可能開罪我的風(fēng)險,你依舊選擇護住你阿姐,讓她免于難堪?!彼f著,頓了頓,目光深邃如潭水,仿佛穿透時間的迷霧,回到了那個畫面。
“那時的你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眼神倔強,警告我不要過分為難她阿姐。那一刻,我便明白,你絕非尋??善壑??!?/p>
“同時,”他的聲音稍作停頓,語氣中添了一絲感慨,“我也知曉云夢江氏在你心中的分量?!?/p>
“如今云夢江氏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得以保全,我更確信,當(dāng)日的選擇沒有錯?!?/p>
江適神色一動,眸光驟然黯淡下去。她松開懷抱的手臂,自然垂落兩側(cè),整個人微微前傾,抬起頭直視金子軒的眼睛,聲音帶著壓抑的質(zhì)問:“可是,你說的萬無一失呢?魏無羨不照樣失去了金丹,成為了仙門百家唾棄的對象?蓮花塢無辜的百姓呢?他們還不是死在岐山溫氏的爪牙之下!那場大火吞噬了整個蓮花塢,讓所有人無家可歸!”
她苦笑著搖搖頭,自嘲的語氣溢于言表:“也怪我吧,是我沒有能力,沒能趕在岐山溫氏之前到達。如果我能早些趕到的話,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金子軒默然,搖搖頭嘆息道:“江適,你還是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簡單了?!?/p>
“世間萬物,皆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物扣一物。因果輪回之間,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此中真意,你應(yīng)該懂得?!?/p>
“況且,以我如今的能力,能夠保全江家這幾人的性命,已屬不易。至于其他人的死,我雖心懷惋惜,卻終究是無力回天。”
空曠的走廊里,他的聲音如漣漪般擴散開來,直擊江適內(nèi)心深處。她的眼眸閃過一絲明悟,卻又夾雜著無法釋懷的無奈。她的眸光漸漸冷靜下來,唇邊卻勾起一抹苦笑?!拔业某霈F(xiàn)是因,你的存在便是果?!睆氐酌靼琢诉@一切后,她的神情如同燃盡的燭火般黯淡下來,整個人顯得疲倦而茫然。
“所以,金子軒,你是誰?”
金子軒沉默片刻,并未回答。江適感到一陣疲憊涌上心頭,雙腿微軟,踉蹌著走到墻邊坐下。她仰頭靠在墻上,仿佛只有那冰冷的墻體才能支撐她此刻的重量。
站得久了,金子軒也略感疲累,便挨著江適坐下。他思索片刻,終于開口說道:“說出來有些荒唐,那一夜我仿佛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境里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唯獨沒有你?!?/p>
“在夢里,我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后,對你阿姐生出了情意。但那時的我太過傲慢,始終不肯低頭,最終與她隔閡漸深,誤會叢生?!?/p>
“與此同時,云夢江氏與岐山溫氏結(jié)仇,蓮花塢慘遭屠戮,魏無羨、江澄和阿離不知所蹤,江前輩與夫人也在那漫天大火里竭力喪命?!?/p>
“姑蘇藍氏被迫屈服于岐山溫氏之威,云深不知處險些被攻破,而我們幾家則暫時幸免于難。”
“后來又是聽訓(xùn),又是討伐岐山溫氏,最終仙門百家與岐山溫氏迎來決戰(zhàn)。不知何時失了金丹的魏無羨煉制了陰虎符,成為世人眼中的魔道祖師。”
“再往后,我與阿離之間的隔閡終于消解,二人成婚,育有一子,名為金凌。然而世事難料,機緣巧合間,我竟死于魏無羨操控的溫寧之手?!?/p>
“直到兩眼一黑再睜眼時,我已是現(xiàn)在的金子軒……”
“荒謬嗎?”
江適輕輕聳了聳肩,語氣淡然卻透著一絲玩味:“既然我都已經(jīng)在這里充當(dāng)這個異類了,你的出現(xiàn)倒也不算多么荒謬。所以,你是帶著前世記憶的金子軒呢,還是說——重生后的金子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