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在一些小說話本里看到說皇宮就是一座華麗精致的囚籠,走進皇宮之后,宋芷瑤越發(fā)覺得這個描述真是貼切極了。
怪不得人家說宮里的女人個個都是瘋子,在這樣的地方悶久了,不瘋才怪吧。
想著這個事情的時候,宋芷瑤完全將自己其實也已與世隔絕許久的事實完全忘了。
忘了的結(jié)果就是,當(dāng)她來到未央宮的花園之中看著那一群鶯鶯燕燕時,她誰都不認(rèn)識。也許有些以前見過的人,但女大十八變,宋芷瑤現(xiàn)在看著那些姑娘的臉,當(dāng)真陌生得很,尤其是從她進來以后便不斷的有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后,宋芷瑤開始感受到了一絲尷尬。
好在這份尷尬并沒有維持很久,因為皇后來了。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皇后娘娘到!”眾人連忙跪下行禮。
皇后之所以能夠成為皇后,自然有她應(yīng)當(dāng)?shù)睦碛桑呐略诨噬溪殞櫾寿F妃的情況下,皇后依舊看上去那么雍容華貴,臉上笑意吟吟,落坐上位后方才輕輕揮揮手,“平身吧,今日是女眷的賞花宴,大家不用太過拘束,自行找地方落座即可?!?/p>
說是自行落座,實則已是安排妥當(dāng),皇后下邊的第一個位置雖然空著,但又有誰敢去坐,多半是皇后留給允貴妃的座位,再其下,有儀妃、云嬪等人,再然后還有丞相夫人、國公夫人等等,之后才是那一群美麗的少女們。
之前在進入未央宮時,就有位老嬤嬤按照來人的名單認(rèn)真提點過各位姑娘的坐席,老嬤嬤自是收回一個個鼓鼓的小袋子。所有人都不例外,宋芷瑤也是,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左側(cè)三排的倒數(shù)第四個。
以父親的官職,也該當(dāng)如此。
所有人都坐下后,場間卻還有一位姑娘站著,這就非常惹人注目了,皇后在與儀妃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在意到她。那姑娘穿著藍(lán)色的宮裝,上面的圖案都是金線繡成的,綰得很好看的發(fā)髻上飾了鑲有珍珠的珠釵,是南海的白淚珠,一顆可值千金。
這一定是一個家世不凡的姑娘,大概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她現(xiàn)在就那樣在場中間站著,環(huán)視四周,然而除了皇后下面屬于沒來的允貴妃的那個,再沒有空座。
也許是因為夏日的陽光太過強烈,也許是因為緊張,那個姑娘的額頭上慢慢滲出汗珠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不是越國公家的喬顏嗎?怎么竟會沒有她的座?”
聽到前排女子的驚呼,宋芷瑤才意識到原來那是喬顏。在前幾天與父親的談話里,還曾經(jīng)談到過她,但事實上那只是她憑借小時候的印象推測的,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過喬顏了。好在推測沒有錯,喬顏確實生成了一個可人的少女。以越國公府的地位,喬顏的座位應(yīng)當(dāng)在姑娘們坐席的至少前三座才是,不知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喬顏頭上的汗越來越多,甚至感覺要沖花她今天精心畫好的妝容,現(xiàn)在除了在說話的皇后和儀妃,所有人都在看著她,而皇后那邊的對話似乎也快結(jié)束了。喬顏越來越緊張,她飛快地做了一個決定,她看了下最后一排幾個靠后的座位,她知道這些女子都是些家世不高的她不用太顧忌,所以她要從她們里面挑一個替死鬼出來給自己讓個座,靠后偏僻一點的座位總比站在這里好。
她往那邊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宋芷瑤,來不及細(xì)想太多,她就走過去宋芷瑤旁邊,伸手用力將她推了出去,然后飛快地在宋芷瑤的位置上坐下。她的動作太快,以至于宋芷瑤完全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就被推了出去。
皇后與儀妃的談話正好結(jié)束目光便掃了過來,看了站在場間的宋芷瑤一眼,眉頭便皺了起來,再看了一眼坐下來的喬顏,眉頭就皺的再深了一點,又轉(zhuǎn)回看了一眼宋芷瑤,眉頭就完全鎖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冷。
宋芷瑤剛一抬頭,就對上了皇后冰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和剛剛那個笑吟吟的皇后,仿佛完全是兩個人。
皇后的變化太明顯,如果說先前的皺眉只是對發(fā)生意外的不滿,那現(xiàn)在的寒意,就是她對于宋芷瑤的敵視。
是的,就是敵視。
沒有人知道怎么辦,事情的始作俑者喬顏在座位上嚇得臉色蒼白,手腳冰涼。她是越國公府的嫡長孫女,越國公,是太后的兄長,皇帝的舅舅,身份尊貴,她曾在太后面前撒嬌,皇上曾在她小時候抱過她,她應(yīng)當(dāng)很驕傲而無畏??伤芘禄屎螅驗樗芴髮檺凵踔脸^了皇后所生的太后的親孫女,皇后一直對她抱有很深的敵意。
今天,她在皇后面前,非常失禮。
她現(xiàn)在,非常害怕。
不知道皇后會不會借題發(fā)揮來刁難她。
殊不知,她會面臨這樣的尷尬,本身就是皇后的刁難。
來的時候,門口的老嬤嬤同樣笑瞇瞇的迎了她進來,她同樣給老嬤嬤塞了個鼓鼓的小袋子,那里面是一袋南洋珍珠,雖及不上她頭上的白淚珠,卻也不是普通的銀錢可比。
老嬤嬤什么都沒對她說。
她來的很晚,剛進來皇后就到了,她什么都來不及做。
喬顏低下頭,準(zhǔn)備承受皇后的怒火。
宋芷瑤也在同一時刻低下了頭。剛剛那一眼她看得很清楚,皇后眼中的敵意,是沖著她的。
“齊王到!”
一聲傳令打破了場間的沉悶,皇后又變回初見時那副溫和的神情,剛剛的冰冷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許多人都默默在心中感嘆:看來如今齊王在朝中的地位真不是一般的高,連皇后都這么給他面子。
顧銘往隨聲而到,從中間走到皇后前面,其間路過宋芷瑤的時候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步伐沒有任何停留。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祝娘娘鳳體安康,吉祥如意!”顧銘往從容的向皇后行禮,禮數(shù)周到挑不出一絲毛病。
皇后依舊笑意吟吟的抬手讓他起身,讓他在自己下面的首座入座。大家這才知道,那個座原來是齊王的,不是留給允貴妃的。允貴妃根本就沒來。
宋芷瑤這才看清傳說中的齊王到底長什么樣。
原本以為齊王會是很英氣逼人的那種,當(dāng)今皇上便是如此,十分有精神卻又足夠俊朗。齊王卻不同,在宋芷瑤眼中,齊王長得太過清冷了,一表人才是不錯,卻給人強烈的疏離感。據(jù)說齊王幼時就沉迷修仙,或許這就是書中所說的仙凡殊途?
宋芷瑤在偷偷看顧銘往,顧銘往卻在光明正大的看他,事實上他也沒法不看她,她一個人在中間太突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突兀不僅是因為她站在中間,而是因為,這個姑娘,真的很好看。
然后顧銘往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被安排的這個座,桌子似乎比平時的長,坐墊有兩個,就連桌上擺放的東西,都是雙份的。這當(dāng)然不可能是一會允貴妃會過來和自己同席,那要和自己同席的,難道是場中的這個姑娘?
仿佛就是為了印證顧銘往的猜測,皇后開口說道:“既沒了空座,來吧,你就坐到這邊來?!笔种傅姆较?,是顧銘往的旁邊。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不是沒有給喬顏安排坐席,而是給她安排了一個最好的坐席,只是老嬤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沒有告訴她。皇后的,或者說皇上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們希望,喬顏是齊王妃。
齊王還算不上權(quán)傾朝野,但也是位高權(quán)重,婚事是私事,還是以他自己的意愿為主,婚事也是國事,皇上給他選擇的機會,也把皇上自己的意思傳達(dá)給他。喬顏,就是皇上的意思。
只不過現(xiàn)在,喬顏自己選擇坐去角落了,顧銘往的旁邊變成了另外一個姑娘。
席間慢慢有些嘲笑的聲音漏了出來,喬顏自然也明白過來,臉色瞬間漲紅。
宋芷瑤硬著頭皮走到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還不知道你是哪家姑娘?”
“回稟皇后娘娘,民女是禮部侍郎宋曄之女宋芷瑤。”
皇后想了想,只知道宋曄有個女兒但沒什么印象,揮手示意她入座。今日因為喬顏的愚蠢,倒是便宜這個姑娘了。
宋芷瑤又向齊王行了個禮,這才敢入座。
殊不知在聽到她的名字時,姑娘們臉上的表情,有多么豐富多彩。
喬顏嘟著嘴,心中痛罵著自己剛剛做了多么丟臉的事。
賞花宴正式開始后再無事發(fā)生,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
歌舞自然不缺,宮中的樂師技藝十分高超,宋芷瑤覺得耳朵十分享受。賞花宴自然少不了花,皇后娘娘在前,眾人跟隨在后,在未央宮的花園里游了一圈,花園很大,花也很多,眾人笑語晏晏,十分熱鬧。熱鬧中當(dāng)然不包括宋芷瑤,因為座位的原因賞花的時候她是跟在齊王后面的,齊王跟在皇后后面,皇后和齊王還有幾位妃嬪說話,宋芷瑤安靜聽著。他們有時候說花的產(chǎn)地在哪里哪里,有時候說前朝的哪位畫師畫的花好看。
滿滿的官話的氣息。
齊王在其中也是如此。
宋芷瑤覺得自己之前一定是看錯了,他哪里有清冷的感覺,明明就是一個世俗的王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