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時候，宋芷瑤疲憊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拒絕了宮女服侍的請求，“啪”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小梨把自己送到皇宮側(cè)門口后就回去了，這里是不允許帶丫鬟進(jìn)來的，他人服侍讓她感覺很不習(xí)慣，還不如自己動手更為自在。

而且，她在剛才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聽到一些話感覺不太舒服，她想一個人靜靜。

“那是宋芷瑤？那真的是宋芷瑤？我的天，她怎么長得那么好看？！她小時候有那么好看嗎？”

“有啊，不然你以為梅姝為什么那么喜歡欺負(fù)她，你今天看到?jīng)]，她坐到齊王旁邊的時候，梅姝臉都綠了?！?/p>

“梅姝再臉綠，今天還能綠的過喬顏？皇后都給她搭好了橋她自己生生把橋給拆了，這下越國公府要成為京城里的笑話嘍。”

“宋芷瑤這回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p>

“得了吧，她便宜占得再大有什么用，皇上這不是擺明了要把喬顏嫁給齊王嗎？齊王還能抗旨不成？”

“要是這么簡單皇后就沒必要辦這個賞花宴了，到最后還是要齊王自己選的。我要是齊王......我肯定選宋芷瑤，喬顏可沒她好看?！?/p>

“也是啊，你說這人到底怎么長得，怎么就能那么好看？”

......

說話人是站在湖畔的，路過的宋芷瑤在假山后面一字不落全聽了去。

聽人墻角是不對的，可她們在說的是自己，難不成還能忍著不聽？

聽了之后，她覺得很郁悶。

宋芷瑤坐在水鏡前，認(rèn)真的看著自己。

這張臉？好看嗎？

她這樣問自己。

當(dāng)然，沒有人能給她回答。

許是換了陌生的床榻不太適應(yīng)，又或者是被聽到的流言所影響，宋芷瑤一夜無眠。早起時自己都被自己的黑眼圈嚇到了，本想找些脂粉來遮一下，卻怎么也找不到小梨將脂粉放在哪了，宋芷瑤只能梳洗一番，衣服也沒來得及尋新的就匆匆往御花園去。

門外的小宮女已經(jīng)等候多時，恭恭敬敬將她帶到第二日賞花宴的地點(diǎn)。

宋芷瑤來的有些晚，大部分姑娘都已經(jīng)到了，又是三五成群說著話。宋芷瑤一看就傻眼了，她們今天怎么都打扮的這么好看，感覺像是壓箱底的衣服首飾都掏了出來，錦衣華服不特別，宋芷瑤這一身簡裝反而特別顯眼，一瞬間全部的目光又聚集到她身上。

宋芷瑤覺得自己身上快被她們看出個洞，心里后悔的不行，突然就很想念入宮前小梨拿出來的那套紅色宮裝。

今日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這般隆重？

花枝招展的，莫不是要跳舞？

宋芷瑤還真想對了，就是跳舞。

賞花宴第一日一般稱為花宴，賞花說話為主，第二日則為才宴，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什么都可展示，不過為了應(yīng)襯御花園的百花美景，選擇跳舞的女子居多，后而漸成主流之勢，固現(xiàn)在又常將才宴稱為舞宴。

悄悄問過帶路的宮女后，宋芷瑤更是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御花園的假山上了。從小到大，宋芷瑤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聽上去似乎是個才女，但其實她愛看的，就只有那些游記話本，對詩詞從未做過研究，小時候父親給她請過琴師來教琴，琴師一看她的手就搖頭，說這不像是撫琴的手，勉強(qiáng)學(xué)了一段時間也實在不成樣子，父親只得辭了琴師。后來便也不管她，只希望女兒幸福健康地長大就好。

宋芷瑤坐在席上認(rèn)真考慮，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才藝可以展示的，難不成講話本？

還沒來得及細(xì)想，皇后就來了。

皇后依舊還是那般雍容華貴，嘴角微微上揚(yáng)。宋芷瑤卻想到皇后昨日的那道目光，忍不住渾身一顫。

皇后入席后隨意說了幾句，宴會就開始了。

先是宮中的舞女來獻(xiàn)舞，一曲畢后舞女退去，儀妃笑吟吟的開了個口：“皇后娘娘，您說我們這老看宮中的歌舞也看膩了，今天這么多的年輕丫頭在呢，不如讓她們來展示展示?！闭f罷又看向?qū)γ娴脑茓澹跋氘?dāng)年，云嬪妹妹不也是在賞花宴靠著一曲霓裳羽衣得到了皇上的垂愛嗎？”

云嬪倒也不惱，大家心知肚明都是為了給舞宴開個場而已?！笆前?，不過妹妹現(xiàn)如今可比不上這些年輕姑娘了，嬪妾也想看些新鮮的歌舞呢?！?/p>

皇后聽了十分滿意，目光便開始打量起了座下的姑娘們，“好花自該有好的歌舞來相襯，這御花園的花兒開的如此嬌艷，丫頭們可有想和這花兒比比美的？”

宋芷瑤本覺得昨日喬顏丟了面子，今天該第一個出場了，沒想到喬顏卻黑著臉坐著一動不動，反而是梅姝站到了中間，施施然行了一禮。

“民女怎能和皇后娘娘的花兒比美，愿做片綠葉來襯托娘娘的花兒，討娘娘一個好心情?！泵锋槐安豢海f的話讓人聽來甚是舒心，一身綠羅裙正好相得益彰，皇后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了。梅姝又轉(zhuǎn)向側(cè)面的樂師們，“請問《綠腰》可能奏？”

得到樂師肯定的答復(fù)后，梅姝又向皇后施了一禮。

樂聲漸起。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華筵九秋暮，飛袂拂云雨。

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

越艷罷前溪，吳姬停白纻。

慢態(tài)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低回蓮破浪，凌亂雪縈風(fēng)。

墜珥時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一舞畢，全場寂。

在宋芷瑤的記憶中，梅姝是個特別張揚(yáng)的女子，將軍府的人更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從小就自視高貴，以前不知為何很喜歡欺負(fù)宋芷瑤。出乎意外，這么一個不羈的女子如今竟能跳出這般柔軟的舞來。

梅姝落座后許久，大家都還沉溺在她方才的舞姿中，良久不語。

還是云嬪最先打破沉默，“定遠(yuǎn)將軍府的女子果真不同凡響，以往只是聽聞梅小姐武藝高超，卻不想這舞藝也如此驚人。”

武藝和舞藝，大家自然聽得懂都是什么意思。

“只可惜今日皇上和齊王有要事相商，不然齊王自當(dāng)是該親眼過來瞧瞧的?！被屎竽樕系男σ舛疾夭蛔×?，顯然對梅姝十分滿意。心里又有點(diǎn)遺憾，之前大皇子娶親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過她呢？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個兒媳婦。

那喬顏呢？

宋芷瑤偷偷往喬顏的方向看去，依舊黑著臉不為所動，難不成昨天后來被教訓(xùn)了一番？

相比于梅姝，之后的表演就無味多了，除了盧璇玉一曲高山流水演奏得出神入化，再無其他亮眼的才藝。一來二去，在座的姑娘就只剩宋芷瑤和喬顏沒有表演了。宋芷瑤覺得自己背后一陣?yán)浜埂?/p>

怎么辦呢？

眾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她和喬顏身上。

喬顏依舊不動。

皇后的目光開始沉下來。喬顏是太后母家的人，也是皇上屬意指給齊王的人，越國公家雖然看似身份高貴，實則在朝中并無權(quán)勢，齊王勢大，不能再給他找個背景深厚的王妃了，喬顏正合適。

誰想到這姑娘竟是一點(diǎn)都不通透，消息家里應(yīng)是給她說過了，昨日本想給她機(jī)會，她卻是那般失禮，昨日宴后皇后還特地派了嬤嬤去給她認(rèn)真說了一番，今日應(yīng)當(dāng)認(rèn)真準(zhǔn)備了才是，誰知竟是一聲不吭。

這丟的不僅是她喬顏的面子，更是喬家的面子，皇后的面子，太后的面子。

席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喬顏身邊的盧璇玉悄悄拉了下她的袖子，“喬顏妹妹，大家都在等著你呢?！?/p>

喬顏冷哼一聲，“不是還有宋芷瑤，為何不先請她登臺呢？”

宋芷瑤一下就僵了，她已經(jīng)想了很久該怎么辦還是沒有個可行的想法。

被點(diǎn)到了名，宋芷瑤只能站到了中央，后背一片冷汗。

“民女宋芷瑤見過皇后娘娘，儀妃，云嬪?！彼诬片幑Ь吹匦辛艘欢Y。皇后微微頷首。

“民女......實在沒什么好給大家展示的。”

話一出，全場又安靜了。

“宋大人，便是這樣教女的嗎？”

宋芷瑤一聽皇后這話就驚了，趕忙下跪請罪，“民女資質(zhì)愚鈍，學(xué)不會先生教的，不善才藝，未能博皇后一笑，民女知錯，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你自己無才是你自己的事，何罪之有？身為女子，相夫教子，賢德為上，脾性養(yǎng)得好，也是不錯的。”宋芷瑤聽了悄悄舒了口氣，皇后卻根本沒想放過她，“不過，這畢竟是本宮的賞花宴，你卻毫無準(zhǔn)備，衣著隨意，也太不給本宮面子了，本宮的宴席，就這么不值得你看重嗎？?。?！”

宋芷瑤心下徹底涼了。

“你既無心宴席，也不必在此待著了，回家去吧?！被屎笳f完就拂袖轉(zhuǎn)身，“今日就到這，本宮也無心再賞了，回宮！”

眾人齊聲“恭送皇后娘娘！”

儀妃和云嬪也跟著皇后走了，場間就還剩下姑娘們，和跪在中間的宋芷瑤。

眾女并不急著回住處，而是繼續(xù)聚在一起說話。

皇后身邊的嬤嬤走過來宋芷瑤身邊，“宋小姐，您起來吧，老奴送您回府?！?/p>

周圍姑娘的各種嘲諷和譏笑不斷傳來，尤其梅姝的聲音在其中特別明顯，“有的人以為頂著一張狐媚子的臉就萬事如意了，殊不知只是一場笑話，還想成為齊王妃？?。　?/p>

“那你說你連臉都沒有該怎么辦？是不是應(yīng)該在家里躲著別出來嚇到人才好？”喬顏推開四周圍著的姑娘走過來站到了宋芷瑤身前，毫不留情地對著梅姝譏諷回去?！芭艿杰饺卦窊屃巳思一媚锘厝ソ烫柽@種事，全天都也就你梅姝能做得出來了。”

喬顏這話一說周圍開始出現(xiàn)了低低的笑聲。

“你！?。　泵锋樁季G了。

定遠(yuǎn)將軍府對于賞花宴這種事的消息當(dāng)然比旁人來得要早很多，為了準(zhǔn)備舞，梅姝找了好幾個教習(xí)都不滿意，最后帶了一隊人拎了鞭子去芙蓉苑把那位據(jù)說軟舞天都第一的花魁姑娘給劫走了，芙蓉苑的老鴇不敢和將軍府的人硬拼，只好在他們離開去哭著跑去天都府衙報了案，鬧得滿城皆知。

當(dāng)然，除了宋芷瑤這樣足不出戶的人。

據(jù)說將軍府最后賠了好大一筆銀子。

當(dāng)著梅姝的面，姑娘們當(dāng)然不敢提這事，還得夸她的綠腰跳的好。喬顏這窗戶紙一捅破，大家也就無所畏懼了。

盧璇玉伸手拉了拉梅姝的袖子，示意她冷靜別鬧事。

這邊喬顏卻是一副找著出氣筒的樣子不肯放過，“還說別人想成為齊王妃，誰不知道最想的那個人就是你，也不知道是誰在外面一口一個齊王哥哥不知羞，人齊王知道有你這個人嗎？去年天都春日祭齊王丟的劍穗，不就是被你撿走的嗎？自己做的這般難看還有臉說別人?！?/p>

如果說搶花魁的事會讓梅姝惱怒，劍穗就真的觸到她的逆鱗了。喬顏怎么會知道的？明明當(dāng)時都沒有任何人在的。

“被說中秘密說不出話了吧？你還是自己回家躲著照鏡子去吧?！?/p>

梅姝的右手緊緊握拳，臉色越來越難看。盧璇玉想拉走她，梅姝卻是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喬顏沖她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離去，梅姝不知從哪掏出一根鞭子，揮鞭直沖喬顏毫無防備的后背而去。盧璇玉想要止住梅姝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剛被喬顏?zhàn)o(hù)在身后的宋芷瑤飛快地拉開喬顏，眼看鞭子就要觸到她的臉。

避無可避。

宋芷瑤已經(jīng)想象到自己臉上皮開肉綻的場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宋芷瑤只覺得眼前似乎掠過一抹亮光，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對面目瞪口呆的梅姝，回過頭難以置信的喬顏，和地上斷成幾節(jié)的鞭子。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朕的御花園行兇！”

一聽這話大家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匆匆下跪行禮。

皇帝顧銘辰的身影從側(cè)路上出現(xiàn)，后面跟著齊王?；噬弦豢吹厣系谋拮泳托α?，“三弟的功力又精進(jìn)了。”

“臣弟閑來無事自然只能多練練功法，踏不了仙道強(qiáng)身健體也是好的?！?/p>

“還好攔下這鞭子，傷了阿顏朕也沒法和母后交代，母后可是極喜歡這小妮子呢?！?/p>

仿佛死里逃生的宋芷瑤在心里對皇上翻了個白眼，明明要傷的也是她好吧。

“那看來臣弟以后能去太后那里討杯好茶喝了。”齊王還如此順暢的接話。

皇上聽完就笑了，“等你成親后帶上你的王妃一起去，太后一定更高興?！?/p>

“皇兄這又是取笑臣弟了?！?/p>

“這滿園的姑娘給你挑呢，看上哪位就說，朕給你賜婚?！?/p>

顧銘往抬眸看了一眼場間，說道：“皇兄還是先讓大家起來吧。”

“嗯，都起來吧?！被噬线呎f邊往主座上走去，在皇后方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罢f吧，怎么回事？”

皇后身邊的那個嬤嬤趕緊跪了下來將剛才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喬顏和梅姝臉色蒼白，老實跪著一動不敢動。

嬤嬤是從喬顏拒絕推了宋芷瑤出來開始講的，又講了一遍宋芷瑤的“丟臉史”，宋芷瑤覺得臉上燙極了，還好后來的事情主要是喬顏和梅姝，已經(jīng)沒有人再注意角落里的她了。

皇上聽完眉頭就皺了起來，嚇得下方兩個跪著的少女一身冷汗。

“成何體統(tǒng)？”

沒有人敢回答。

“行了，這賞花宴就辦到這吧，明日的也不用繼續(xù)了。明天一早就將這些姑娘送回府去。阿顏和梅姝，這兩個月就別出門了，在家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p>

皇上吩咐完就讓大家都回住處去了，命人重新備了酒席同齊王在御花園飲起酒來。

因著皇上的吩咐，宋芷瑤也被安排第二天同大家一起出宮了，在皇宮里，還剩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