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臘月,望風坡上積雪已到了腳踝,大雪還在飄灑,什么樹木花草,都染成了白,山間通往望風寺的階梯也滿是新雪,一整個冬季望風坡便宛若蒼茫枯歲,只有坡的最盡頭冽著一樹生命。
望風寺在當?shù)厥怯忻?,只是到了冬日,大雪不停,人便來的少了些,一眼望去,階梯上平平整整只是厚厚的雪,偶爾幾只麻雀落下印幾朵花,或混著雪猛得啄幾口,才撲棱翅膀躍上天去,小巧的身子在空中轉(zhuǎn)幾圈才回到樹上。
許因冬日太過冷冽,樹木都凋了,只剩下幾棵松樹立在寒冷里,才夠那些麻雀落腳嬉戲,麻雀一跳一躍,樹上的積雪便直直砸下去,弄出聲響。
而望風寺所處地勢高,更是將自然的一切覽在腳下,一副傲然屹立的樣子,尤其是寺門口的一樹生命,正綻放著傲然絕世,新雪一滴一滴壓在它的蕊上,幽涼孤傲的香氣還是鉆出來,奪人的喜愛,一點一滴的紅,為冬日添上了色彩,揉進了生命。
煙煙出生時,便是在這株梅樹下。
那還是冬季,望風寺的景象也無太大變化,有一日,一只黑貓出現(xiàn)在寺門口,嗷嗷叫喚著,用身子不斷的撞門,那聲響連風都吵不過,撞了幾下,黑貓攤在了雪地了,此時大雪還未停,它攤在地上本就埋了半個身子,天上還不停的掉雪,一片一片輕輕落在它身上,好似長了斑點。
它皮毛的溫度融化了雪,雪水滲進了皮毛,它不禁哆嗦起來,靠著無力的四肢拖動身子,挪到梅樹下,落在身上的雪才少了些。
它努力的扭動身子,一雙眼竟是淡淡的紫色,透露出慈愛的眼神,仔細一瞧才見,腹部的皮毛正在蠕動……
這時,吱呀一聲,寺院的門開了,出來一個和尚,和尚還著手臂哆嗦著,一轉(zhuǎn)頭便瞧見那只黑貓,急忙過去,“阿彌陀佛。”
黑貓顫顫巍巍盯著和尚,警戒起來,“喵——”
還未來得及發(fā)怒,和尚又跑回院里了,它一時也有些無措。
不過一息之間,院里傳來腳步聲,急促而又穩(wěn)重,那和尚又跑了出來,手上帶著一件破不溜丟的僧衣,大步躍過去,蓋在黑貓身上。
僧衣下傳來細微的聲響:“…喵。”
“阿彌陀佛?!焙蜕须p手合十一作揖,又蹲下連帶著僧衣,將貓抱起來,環(huán)在懷里,進了寺院。
又是吱呀一聲,大門緊閉,剛好雪也停了,一切如初,只有雪地上一串腳印,幾只淺淺的梅花印記。
和尚回到僧房時,一瞧那黑貓,才發(fā)現(xiàn),早已沒了氣息,由于身子浸透了雪水,尤其狼狽。
僧衣上混雜著血和雪水,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氣和清新淡雅的雪香。
它留下的就只有那只貓崽了,一只還未睜眼渾身肉紅的貓崽。
“阿彌陀佛,如今只剩你了,你可要好好的活。”
和尚冒著雪又跑出去,在梅樹下挖了坑將黑貓埋了,此時的和尚有些惆悵,一個小小的生命,隕滅在他的手上……
“師兄,不慕師兄,你在門口作甚,還不進來,外頭冷。”一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和尚從門縫探出頭。
“這就來?!辈荒绞樟诵乃?,隨那小和尚又進了門。
小和尚拽著不慕的手,短腿晃悠的很快,跟著不慕的腳步,“師兄,我在房里看到一只…嗯…一只小崽,是何處來的?”
不慕腳步一停,彎下腰道:“不念,你去廚房找找有沒有羊奶牛奶之類的?!?/p>
不念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茫然道:“廚房里哪來的羊奶牛奶呀,師兄,要羊奶牛奶作甚?”
“沒有奶,那房里的貓崽怎么辦?只得餓著了…”
“是貓崽呀,貓崽還餓著嗎?”不念一聽貓崽還餓著,一拔腿就向僧房跑去。
“不念,小心摔著!”他急忙很上去。
不念將貓崽放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師兄,貓崽好像不動了……”
不慕挪到不念身邊,竟有些難過,“傻不念,沒有奶水,貓崽熬不了多久…”
不念小腦袋低下去,忽得眼前一閃,“師兄,給貓崽熬些粥吧,壓成糊糊,跟奶水差不多的?!?/p>
“這…也行。”不慕眼睛也亮起來,又向不念吩咐,“你在這看著貓崽,燒些熱水喂給它,我去弄粥?!?/p>
“好?!?/p>
聽到不念應下,他才急忙跑出去,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腳踏在積雪上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在世界回響,世界的白仿佛有了溫度,不一會廚房的煙囪冒出煙,融化了飄雪。
粥糊糊弄好后,他又跑過去,這時不念給一些棉花上鋪了層棉布,貓崽臥在上邊,肉紅色的肚皮輕輕起伏。
不念將貓崽翻過去,肚皮朝上,又問:“師兄,這…怎么喂呀。”
話音剛落,貓崽竟緩緩向粥的方向伸頭。
兩人見了都驚嘆不已,這貓崽竟如此怪異。
不慕這時也想起來那只黑貓是淺紫色的眼睛,貓的眼睛為何會是紫色…
“師兄,這…它是不是會自己吃呀?!?/p>
不慕雖心里覺得怪異,但還是將碗放在一旁,用被子將貓崽墊高到與碗平高。
貓崽剛接近粥碗,就自通的將腦袋伸進碗里,舔了起來。
見貓崽竟自己食粥,不念也不覺得怪了,高興的道:“師兄,貓崽會自己吃!”
“…這貓崽特殊,以后我們照看,得小心了?!?/p>
“嘿嘿,師兄放心,我?guī)椭阏湛?,不會惹出禍端的?!?/p>
貓崽長得很快,由于在娘胎里就遇了雪水,所以極其怕冷,甚至遇見冰的連動都不敢動。
消雪的時候,貓崽已長大了不少,和它的娘親很像,都是紫色的眸子,黑色的毛發(fā)。
正午進飯時,不慕剛坐下,不念便跑過來,一臉著急,消雪的時候又冷了幾分,他小臉凍得紅彤彤的,嘴里呼出的熱氣映上了臉。
“師兄,師兄,貓崽不見了。”
不慕放下碗筷,不顧其余人,急忙問:“到處都找了?”
“嗯嗯嗯,連后院都找了?!?/p>
兩人都有些急,好不容易才會跑的貓崽竟不見了,這一急,便忘了其他人。
“不慕,不念,這是作甚?”一道沉穩(wěn)蒼老的聲音打斷他們,“這寺里何來的貓崽?”
“師傅,這……”不念以為師傅要怪罪,心里慌慌的,說話也不利索。
不慕連忙接過話,解釋道:“師傅,是只剛會走的崽子,沒有老貓養(yǎng)著…”
“嗯…阿彌陀佛,既如此,也罷?!崩虾蜕悬c點頭,表示同意貓崽的存在,“不慕,萬物有靈,既不見了,去尋尋吧,莫因你我行事殘害生靈?!?/p>
“是,師傅?!彼?,得到允許,帶著不念出去了。
兩人急匆匆出去,邊走邊叫,“貓崽——貓貓——”
“喵喵喵——”不念一側(cè)頭問道:“師兄,這樣喊,它能出來嗎?”
不慕沉了一會,道:“會…吧!”
“喵喵——貓貓——”
“喵……”輕軟慵懶的貓叫聲響起,像是給他們的回應。
不慕耳朵靈,一下子聽到叫聲,一抬頭就看見廚房的煙囪旁一坨黑色的東西,“不念,你瞧。”
“是貓崽!”他驚喜的叫出來,又有一些疑惑,“貓崽怎么在房頂上邊?”
房頂?shù)姆e雪還沒完全消,貓崽臥的地方因在煙囪旁,所以已經(jīng)留除了空處,它臥在上邊,剛好能感受煙囪的溫度,它的尾巴環(huán)住身子,臉埋在懷里,一副慵懶的樣子,好不愜意。
一眨巴眨巴眼,那淺淺的紫色,更是神秘魅惑,讓人挪不開眼。
“師兄,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好不好啊?!?/p>
不慕想了想,“叫煙煙怎么樣?”
“煙煙?”不念沒有想到是哪個煙煙,撓了撓頭,問道:“煙囪的煙嗎?”
“嗯?!?/p>
“好,就叫煙煙?!?/p>
消雪時的陽光撒在雪上,閃爍著金色的星星光芒,又如輕紗浮在煙煙身上,黑亮柔滑的皮毛猶如祥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