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慕憐雪接到車澈哲的電話時,她正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冬天傍晚,微寒,舉目四望,在這鋼鐵森林里,都是萬念俱灰的跡象,也就是這一刻慕憐雪才意識到,又是一年過去了,馬上又是一年開始了。
道路邊有賣時令水果的小攤,小販們對著路人笑意盈盈,慕憐雪走在其中,身疲心累時感覺到真切的煙火氣,稍微讓人放松了些。
她停下腳步,輕聲問阿姨拿來一個袋子,挑了幾個山竹,一邊和電話那頭說:“怎么了,這個時候你不是在睡覺嗎,程序員。”
車澈哲沒吭聲,慕憐雪等了一會兒,聽見他說了一句無厘頭的話:“殼硬的山竹不好吃,挑莖青的?!?/p>
慕憐雪彎腰維持著姿勢愣在原地。
她直起身回頭,與一輛黑色911迎面相逢。
那是車澈哲的車,就停在她身后不遠處。
這家伙,似乎一直很有錢。
那一瞬間,慕憐雪是有走到時光盡頭的感觸的。
慕憐雪正望著那輛車傻兮兮的在夕風里傻笑,下一秒,一件帶著溫度的男士外套輕輕落在她身上,冰冷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順勢牽起。
慕憐雪聽到車澈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老板,付錢。”
慕憐雪回過頭,車澈哲從錢夾里拿出一張紙幣,臉上略帶風塵,艷笑:“我只是將車停在那里,剛剛我在那邊,”他指了個方向給她,“看著你一點點走過來?!?/p>
女子的身影被城市的夕陽拉的很長很長,微風掀起她的長發(fā),美而不自知。
更加覺得,那句‘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就是用來形容慕憐雪的。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溫柔不軟弱,溫柔且有力量。
慕憐雪不太好意思抬頭,“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一邊說,一邊拎起山竹。
車澈哲先她一步,將東西拎在手里:“剛好路過?!笔钦娴闹皇锹愤^,不經(jīng)意一瞥,然后就看見了她。
慕憐雪坐在副駕上時還有些不真切,隔兩秒看一眼身邊的男人。
“我最近要出趟差。”車澈哲一直到停車,才算真正正經(jīng)起來。
慕憐雪錯愕,“???”
所以呢?
他去哪里怎么會和她報備了?以往不都是想去哪直接就走了,哪里會有交代。
車澈哲看著不遠處的風景,眼眸干凈,這邊鮮有人來,他忽然將手放在慕憐雪肩上,“這兩天軟件正式推廣,可能會比較忙,我叮囑了莫冉一直跟著你。”
慕憐雪無語了,“喂,我還沒那么脆弱?”
車澈哲不看她,沒人看得清楚他的眼底在沉吟什么,“我只是怕你忙到又胃出血出院,想替繁星節(jié)省醫(yī)藥費?!?/p>
“……”
慕憐雪抿唇,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輕輕問:“你這次出差,是發(fā)生了什么嗎?怎么了?”
車澈哲不穿西裝時的身段為最好,一舉一動都是招人的。
他沖她勾唇一笑,“我家出了點事,沒大事,過去處理一趟。”
“要緊嗎?”
“不要緊,小事。我這不是怕我不在,你受委屈么?!彼麑ι夏綉z雪的眼眸,看著坦蕩蕩,卻教人望不進心里去。
好像真如他說的那樣般。
慕憐雪實在看不出端倪,卻又無法相信這樣的說辭,她喊他的名字:“車澈哲。我們是同事也是戰(zhàn)友,你盡全力幫我,我也希望我可以幫到你?!?/p>
鄭重的,請他不要對自己有所隱瞞。
車澈哲只是笑了笑,“真的沒事?!?/p>
他聽完上官楚兒的那些話,突然迷惑了,就是想弄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少爺,我們要進去嗎?”
前座司機的聲音喚醒了后座男人的思緒,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盯著路旁的事物已經(jīng)看了很久了。
黑云壓城下的大理石,兩個深刻遒勁的字母赫然屹立,豎折彎勾,渾然天成。
如此直面帶來的感受是車澈哲無法忽視的,兩個字代表著來自墨越澤的鐵腕能力。
他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此時正拿著關于這座高樓的一切詳細資料。
十幾年前,墨氏在墨育寧的帶領下雄踞資本市場,所有人提起墨氏,無一例外都會想起墨育寧,這個人對市場敏銳的判斷力,獨特嗅覺,讓不少老一輩都望而生畏。
然而花無百日紅,這個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由墨育寧帶過來的墨氏,在當時所有的內部人幾乎都姓墨,一個家族過來,經(jīng)歷長久而龐大的利益誘惑,鮮有人可以保持本心。
于是有些東西,在墨育寧沒有覺察的情況下,早已潛移默化。
內斗和外患在那一年陡然爆發(fā),又正好碰上市場的金融危機,所有問題都在虎視眈眈,墨育寧縱然處理問題很是出色,也不妨被人從背后攻擊,這么一招下來,墨氏已是搖搖欲墜不堪重負。
墨育寧氣急攻心,腦溢血住院。
媒體故意夸大的大肆報道,對墨氏一直懷恨在心的商業(yè)對手,當時的墨氏,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墨越澤,就是在這么一個岌岌可危的關鍵時候出場的。
墨家上下是有家規(guī)的,作為百年傳承的家族,絕不不犯法是原則和底線。
誰知到了這一時代,在這樣的時代洪流下,后輩定不能完全安穩(wěn)隱居了。
墨育寧住院,墨氏群龍無首,歷史需要英雄,墨越澤就是這個英雄。
在當時墨越澤雖然是經(jīng)管系的高材生,是學校里無數(shù)女孩崇仰的男神,但是回國,放到市場上,那絕對是一個鐵打實的新人,是一張履歷單薄的白紙,幾乎沒人將他放在眼里。
但是很快,墨越澤吸引了許多注視的目光。
上臺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他在背后用匿名的方式收購了所有散股,再加上墨育寧手中持的股份,將內部里所有姓墨的高管統(tǒng)統(tǒng)開除,斥巨資引進許多新鮮血液。
這是第一步,然后呢,他干了一件不亞于自殺的事情——資源整合。
通俗點說,就是將墨氏分崩離析,重新組合。
放眼市場,很少有人這么干過,因為這樣干的結果只有兩個:一敗涂地傾家蕩產;迅速崛起死而復生。
墨越澤當然不會是前者。
這個死而復生的結果是欣喜的,過程是可怕的。
那個時候,墨越澤要面對各路壓力,內斗不斷,還要花心思怎么集權,走錯一步就是地獄。
可他就是做到了。在一條血路里殺出來。
從此,墨氏的墨,是墨越澤的墨,誰還記得墨育寧。
車澈哲用手指彈了彈紙張,這是他第一次正式了解墨越澤的履歷。
慕憐雪,你愛過的男人真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