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燕王府的時(shí)候正值慶功晚宴終止，眾人離去，但見燕洵一襲玄色錦衣獨(dú)自端坐在大廳狼皮王座上，身子筆挺，雙目微闔，面無表情，全無大勝之后、大仇得報(bào)時(shí)節(jié)應(yīng)有的志得意滿、意氣風(fēng)發(fā)，有的只是在衣在發(fā)的清倦和在眉在骨的寂寞……是的，清倦與寂寞，楚喬自認(rèn)為平日里并不是這么傷春悲秋之人，可是心中這微微的抽痛感又是怎么回事？

燕洵“阿楚，你來了?。俊?/p>

不知什么時(shí)候，燕洵睜開了眼睛，看著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并不像是這么多年離別后的重逢。

燕洵“阿楚，你過來坐吧。”

空氣里殘留著燕北燒刀子的味道，她這才想到他或許是喝了點(diǎn)酒，已經(jīng)有些醉了，可看他的神色又不太像……猶豫了一會(huì)，還是慢慢地走了過去，燕洵捉住了她的左手，輕輕握在手中，像端詳著人間的至寶，片刻之后，笑得更燦爛了些，說道：

燕洵“阿楚，我想求你件事?！?/p>

楚喬“你說……”

燕洵“好久不曾夢(mèng)到你了，能不能……容我借你膝頭睡上一覺？”

楚喬“……”

——

燕洵似乎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因?yàn)樗灶欁缘乜窟^來，很快就睡著了，只是還握著她的手，并不用力；她怔忪著，也并未掙開……算了，連月來兩線大戰(zhàn)，許是真的累著了……

燕洵的睡相一直端正有貴氣，安安靜靜，呼吸也是清淺平順；不管是重傷之后的天牢里，還是中毒之后，而傳說，那毒藥攻腸絞腹！讓她幾乎有種他已經(jīng)瀕危的錯(cuò)覺，所以那時(shí)，她整夜整夜的握住他的手，感受那手上的溫度和脈搏，才讓她心底有幾分踏實(shí)……說起來，他一直對(duì)她執(zhí)之以禮，很少有這般主動(dòng)的曖昧觸碰……

記得有一次，她無意中聽到阿精和他談起她……

阿精“世子，您既然是如此的喜愛楚姑娘，為什么不把她收了呢？”

燕洵“阿精！”

他低聲斥道，神色竟有些許不悅。

燕洵“你記住了，阿楚將是我燕洵今生以三媒六聘過門唯一摯愛的妻子，更是未來燕北的女主人！以后不要再讓我聽到如此不敬的說辭！”

后來仲羽跟她講解天下大勢(shì)燕北人物貴族禮儀時(shí)也曾跟她提過“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至庶人，其義一也?！遍T閥氏族娶親更講究“諸侯無二嫡，斷無二婦并妻之理”，意思是即使是天子諸侯也不能同時(shí)娶兩個(gè)妻。

聘則為妻奔則為妾；他一直是珍重她的，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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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鶯歌小苑養(yǎng)成的習(xí)慣，除非受傷中毒到昏迷的地步，他向來是無法睡沉的，即使是此番為慶功喝了烈酒亦是如此……他感覺自己枕在一個(gè)柔軟的膝上，即使不睜眼也能感到的熟悉氣息……原來一切，不是夢(mèng)嗎？

他幾乎可以聽到冰封的心臟片片碎裂的聲音，只因他感覺到了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溫暖……與疼痛，這痛感來得如此鋒銳！在他已習(xí)慣與黑暗為伴，在暗夜中獨(dú)行之后，這突如其來的暖意幾乎燙到要把他的靈魂灼傷！

過了許久，他坐起來，小心地抱起她，為她披上薄毯，讓她安穩(wěn)睡下，然后坐在她的身旁，直直地看著她，若有所思……她是真累了，可為什么這么累？怕是……怕他放棄燕北，趕來阻止他涂炭生靈的吧？阿楚……我想給你最好的，可在你心里，我燕洵是什么？

他一直知道她去了哪里，也知道她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他知道她搶回了他歸還魏朝的那具宇文玥的假尸首，他知道她將“他”埋在后院還種了滿院的蘭花草，他嫉妒得蒙了心，著了魔，從此不再探聽她的消息，因?yàn)樗ε拢偬街氯?，自己?huì)不顧一切的前往梁朝毀了那墳，再將她搶回來；他寫了許多無法寄出的信，偽裝成她還在的樣子，偽裝成他們還很親密的時(shí)光……在詹子瑜貌似神秘的告訴他她的所在時(shí)他沖動(dòng)的讓他把那些信捎給她，卻又在那人啟程之后讓平安去把那些信件追回來燒掉。

他想他是瘋了，他其實(shí)早就瘋了！從她毫不猶豫的為那個(gè)人放棄他開始，從她毫不留情的站在那個(gè)人的立場(chǎng)上指責(zé)他開始，從她……肆無忌憚的在他面前流淚親吻那個(gè)人開始……

那一刻，他希望自己癡傻無明！

阿楚……阿楚！

楚喬醒來時(shí)，看到燕洵如石像般屹立窗口，間斷的喘息著，以為他是頭疾發(fā)作，忙忙的跑去看他，拉住他的衣袖，卻愣住了。

他哭了，兩行淚水從他疲憊而清雋的臉上滑落下來。他的衣襟，也早為淚水濕透。

她駭然地松開他的手，他抬腳要走，她喊了一聲：

楚喬“燕洵！”

他沉默了許久，然后，他的聲音響起，冷得像北朔雪原上經(jīng)年不化的寒冰，卻充滿了高傲又受傷的自尊：

燕洵“阿楚，你為什么回來？”

楚喬“我……”

楚喬心念電轉(zhuǎn)，已知一切皆是平安自作主張，吶吶說道：

楚喬“平安寫信，說你頭疾加重……”

果然……燕洵自嘲地一笑。

燕洵“阿楚，如果不是為了殺我，你就快走吧，快離開我，越遠(yuǎn)越好，我并不需要任何人！”

作者（備注：【東方須臾高知之】一會(huì)兒天亮了，我就會(huì)知道該怎么做的。）

第三章 完

第四章：一川煙草襯云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