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她只見他哭過兩次，她知道因著他心底的驕傲和仇恨，也因著他母親的囑托，他向來不容許自己軟弱，更別說將這種軟弱如此直白的暴露人前，哪怕這個(gè)人是她……許久不見，他清減太多，使得精致的面容顯得有些蒼白，卻平添了一種脫俗清逸的俊美，像西域上等的和田；月色掩映下，更有一種魔性的魅力；他也從未對她這般言語過，惟其如此，她方知道他是真的醉了……這一刻，她有種錯(cuò)覺，站在她面前的這個(gè)男人并不是傳說里殺伐果斷、鐵血狠辣的燕北王者，而是一只折翅天宇的白鷹。若她此次放開了他，他們從此將天人永隔，此生再難相見。像很久以前那樣，她從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的擁住他，卻發(fā)覺他整個(gè)人都在輕微發(fā)顫，于是她的唇瓣也跟著肩膀顫抖起來，齒齦之間，反反復(fù)復(fù)只一句話：

楚喬“你是不需要任何人，可是燕洵，此刻，我需要在你的身邊?！?/p>

楚喬“我需要在你的身邊?！?/p>

她不在乎他是否在聽，只是單純的不想放他走。此時(shí)她全部的念頭，只是想要拉住他，不想過去，不念將來。

從她擁住他的那一刻，他就放棄了抵抗；在她面前，他永遠(yuǎn)是這樣的無能為力，永遠(yuǎn)是這般的潰不成軍……許多年前，他對仲羽說過：

燕洵“阿楚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我若不等她，誰會去等她？我若不守護(hù)她，誰會去守護(hù)她？”

是他太自大了，她的世界是那么大，他在其中或許只能算滄海一粟；而他的心卻只容得她一人，失了她便沉淪永夜，無力自贖……一直一直，只是他在離不開她，是嗎？

這個(gè)認(rèn)知幾乎將他擊倒，他就這么背對著她，同她僵持著，間或深深淺淺的呼吸，有淚水不時(shí)濺落在她的手上，溫?zé)崂p綿，轉(zhuǎn)瞬冰涼。頭痛驀然襲來，可在此刻盛大空茫的心痛面前，輕微得簡直可以忽略不計(jì)。

忽然，一只大蛾子繞在青紗籠上，飛來飛去，似乎要沖破障礙，躍入火中；它只是在追逐光明，可它難道不知道，那光明和熱度足以將它焚燒毀滅嗎？如世間癡人……眾生之迷障，如飛蛾撲火，如刀口噬蜜……

直到曙光微明，兩人的雙腳都站到麻木，他終于轉(zhuǎn)頭，與她對視數(shù)眼，面上淚痕已經(jīng)干涸，眼眶猶有紅痕，可是一雙眸子卻異常明亮。

他張口，嗓音嘶啞：

燕洵“阿楚，放手吧?！?/p>

她猶豫著，松開一只手，又松開另一只，愣愣地瞅著他……許是被他枕了半夜，又站了半宿，驟然失去支撐，她的眼睛一黑腿一軟，竟是就要跌倒，他用極快的速度俯下身來托住她，腰帶上的黑曜石似是碰到了什么，發(fā)出了“泠泠”的脆響！他的視線下移，但見一枚精致的羊脂美玉安安靜靜地懸在女子腰間，上面鐫刻著屬于燕北草原的蔓蔓芳草……燕洵長嘆一聲，似乎是心中的什么東西被人戳破了，只余得英雄氣短。

他用袖子拂去她手上的水痕，將她的亂發(fā)撩到耳后，下一刻，他伸臂將她穩(wěn)穩(wěn)抱起，慢慢向榻邊行去……

燕洵“阿楚，我方才，有些可怕是不是？”

他軟下聲音，將她放在寬大的狼皮上，隔著薄毯，握拳幫她推拿膝蓋：

燕洵“對不起，你不要怕我！安心睡吧，我守著你，等你睡好了，我再送你離開?！?/p>

楚喬“你還是要讓我離開嗎？”

她急著想坐起，卻被他按住肩膀……但聽他輕笑一聲說道：

燕洵“平安那孩子，繼承了我大哥愛瞎操心的性子，最喜歡大驚小怪、小題大作，他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偶爾有些暈，沒啥大不了的。”

燕洵“況且我知道，留在我身邊……你必不會快樂！”

他有些艱難地繼續(xù)說道：

燕洵“阿楚，你的理想光明、堂皇，不染塵垢；而我的前路，荒草滿徑、荊棘叢生，無法不沾染鮮血和殺孽?？墒俏也⒉粸榇藨曰?，永遠(yuǎn)不會，因?yàn)檫@是時(shí)勢的選擇，是我自己的選擇，并不是誰在逼良為娼，也不是我看不清楚誰是虎豹豺狼?！?/p>

燕洵“就像重來一次，我照樣會選擇程鳶他們，放棄秀麗軍，縱然知道那會成為我們心里的劫……阿楚，我曾說于烏先生，他是治世良臣，卻終不可與亂世同濁；同樣，治世之中，一個(gè)程鳶都嫌太多，可是在彼時(shí)，他卻是我需要的龍雀利刃！比起不夠堅(jiān)定立場的秀麗軍，心有他夢的大同，黑鷹軍紅川軍才是我燕洵爭衡天下的戰(zhàn)力。”

燕洵“阿楚，你是個(gè)好將軍，是我燕洵這一生的摯愛；你不是我的屬下，我也不是你的君王，但你真的不適合在這亂世之中操弄權(quán)柄。我從未忘記許你的諾言，那片自由的土地，我總有一天會讓你看到！我變得強(qiáng)勢，是想保護(hù)你，但我的強(qiáng)勢，卻總是傷害了你，你想必是恨我的！在這世上，我已然無所畏懼，我只是怕傷害你，你是我的初心，你明白嗎？”

楚喬“燕洵，我并不恨你?！?/p>

沉默半響，女子慢慢地認(rèn)真說道：

楚喬“那些年，你我腹心相抵，我參與了你所有的過去，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點(diǎn)永遠(yuǎn)不會改變。這些年，我也經(jīng)歷了一些人，一些事，也曾嘗試著推演當(dāng)時(shí)……”

楚喬“我來，并不全為平安的信，或許一直以來，是我都放不下你；雖然，我也不曾完全認(rèn)同你……我需要的只是一個(gè)借口，一個(gè)可以讓我回到你身邊再給彼此一個(gè)機(jī)會的借口。燕洵，如果你說，你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我立刻就走；你若說不是，我就跟著你一生。”

燕洵聞言，一動不動，默然良久，只一雙眸子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面前的女子，似想看到她的心里，又似在認(rèn)真地理解她所說得每一個(gè)字，半響才說：

燕洵“阿楚，謝謝你……你，不要騙我。”

阿楚，在這世上，唯獨(dú)對你，我永不設(shè)防；你若許我，我必余生以報(bào)，你若欺我，我必粉身碎骨……

他的嘴角噙出一絲清淺的笑意，那其中帶著她看不清的傷痛和疲憊。她不禁摟住他的肩，他遲疑了一下，如夢游般，旋即抱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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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依偎我，我習(xí)于冷，志于成冰，莫依偎我。

別走近我，我正升焰，萬木俱焚，別走近我。

來擁抱我，我自溫馨，自全清涼，來擁抱我。

請扶持我，我已衰老，已如病獸，請扶持我。

你等待我，我逝彼臨，彼一如我，彼一如我。

——木心 《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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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切慕汝，如鹿切慕溪水。”

“愿許一人以偏愛，盡此生之慷慨?！?/p>

楚喬我回來了

燕洵這夢真好

作者這是一版被荒謬的劇本殺折磨到抑郁的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