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炭在銅爐中噼啪作響,火星濺落如碎金,眾人圍爐而坐,琉璃盞中琥珀色的酒液映著天上一輪圓月,烤魚的香氣混著湖風,說不出的愜意。
忽有微風穿艙而過,攜來一縷若斷若續(xù)的琴音,似從粼粼波光中浮起,時而清越如泉鳴山澗,時而低回如泣露秋蘭。
沈卿指尖輕輕叩了叩桌沿,眼尾微挑,唇角似笑非笑地湊近錦覓,溫熱的呼吸拂過她鬢角,“想見見辰榮的人么?”
錦覓眉梢微揚,竹筷在竹篾上頓了頓,低聲道:“如何行事?”
沈卿垂眸撥弄茶盞,水面倒映著她眼底流轉的微光,“只消嘆一句‘琴音漸遠’便是。”
話音未落,錦覓已心領神會——以玱玹對她的在意,若見她流露出對琴音的惋惜,定會設法將人留住,而最自然的引子,莫過于以音會友。
“阿念怕是會不悅?!鳖D了頓,錦覓又道:“我不想利用玱玹。”
她終究,不再是過去的小夭了。
沈卿眨了眨眼,“不想見辰榮的人了?”
“想?!卞\覓微笑著看向沈卿。
沈卿會意,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不想利用玱玹,就來利用我么?”
錦覓一臉無辜,眸底卻泛起狡黠,“姐姐若是不愿意也沒關系?!?/p>
沈卿無奈的敲了敲她的額頭,“你這丫頭?!?/p>
錦覓摸著額頭笑出聲,她就愛姐姐這般無奈又寵溺的模樣。
沈卿轉身行至船頭,掌心掠過水面時,粼粼波光驟然凝聚,化作一管通透的水簫,簫身上流轉的水光與月色相映,恍若天成。
“聞得妙音,心馳神往,如今琴音漸失,良夜無伴,實在可惜,因而,在下斗膽以簫相替,望乞海涵?!?/p>
玱玹自兩人低語時便暗中留意,如今見沈卿此舉,雖不知緣由,卻還是舉杯應和,“如此甚好?!?/p>
唇畔貼上水簫的瞬間,清冽的簫音漫出。
原是方才那首斷弦的琴曲,沈卿卻在記憶模糊處信手續(xù)寫,奇妙的是,即興補入的旋律竟與原曲嚴絲合縫。
遠處畫舫上的琴音登時一頓,繼而如遇知己般急切地應和起來。
兩縷音色在月光下追逐纏繞,時而互相比試,時而彼此追隨,時而各自跌宕,時而交頸相和,竟似多年知己般默契非常。
漸漸地,琴音好似被簫聲折服,隨著簫聲而奏,和諧共鳴。
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湖面上時,一艘造型別致的畫舫已悄然靠近,船頭窄如柳葉,船尾寬若荷瓣,像一朵還未打開的花骨朵。
艙門輕啟,走出位穿粉衫的少女。
那少女膚色白皙,一雙杏眼尾梢微挑,笑時如春水映梨花,說不出的靈動。
“在下辰榮馨悅,原是不想打擾各位雅興,只是這琴簫之會實在難得……”她望著沈卿手中尚未消散的水簫,甜甜一笑,“方才吹奏洞簫的是姑娘?”
沈卿斂袖還禮,“姑娘琴藝卓絕,技藝高妙,在下一時技癢,沒忍住以洞簫相和,失禮了?!?/p>
“姑娘太客氣了?!背綐s馨悅嘴角笑意更深,“琴音單調,得姑娘簫聲相和倒也算圓滿?!?/p>
頓了頓,她看向一旁竹篾上的魚蝦,矜持微笑道:“原來湖面的烤魚之香來自于此,我有一位姐姐念此已久,不知能否……”
玱玹見狀,與錦覓交換了個眼色。
“相逢即是有緣,”他笑著起身,親手將烤好的銀魚裝盤,“小姐若不嫌棄艙中簡陋,不妨請令姐同來共飲,也算不負這月夜琴簫之會?!?/p>
少女眼尾彎成月牙,“那我去喚她來。”
辰榮馨悅提著裙裾轉身,粉衫掠過雕花門檻,艙門在身后輕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