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炭在銅爐里迸裂出細碎爆響,火星濺落在烤架邊緣,將青蝦的焦香烘得愈發(fā)濃烈。
錦覓竹筷剛要觸碰竹篾,雕花艙門“吱呀”輕啟,水紅色裙裾如流霞漫過門檻。
沈卿端起琉璃盞,酒液在月光下晃出細碎漣漪,“原來是防風(fēng)小姐?!?/p>
“竟是二位小姐?!狈里L(fēng)意映唇角噙著淺笑,眼尾微紅如染胭脂。
辰榮馨悅睜大杏眼,視線在防風(fēng)意映與沈卿之間打轉(zhuǎn),“姐姐認得她們?”
“不過是清水鎮(zhèn)的一面之緣?!狈里L(fēng)意映抬手理了理鬢邊發(fā)絲,笑意里添了幾分深意,“我聽聞二哥在清水鎮(zhèn)受了傷,特意備了傷藥前往探望……”
“救人者正是沈姑娘?!彼蛏蚯洌畚参⑻?,“沈姑娘制的傷藥,效果極好,二哥珍視得很,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許碰呢。”
艙中靜得能聽見湖水流過船底的潺潺聲。
錦覓捏著竹筷的指尖驟然收緊,烤蝦的油滴在炭爐上,騰起一縷細煙,恰好遮住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原以為不過是場各取所需的交易,不想這相柳竟好似對姐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呢?
玱玹的酒杯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杯壁與指腹摩擦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他自然認得防風(fēng)意映,涂山璟的未婚妻,涂山氏未來的主母。
若是小夭能借她與涂山璟搭上關(guān)系……
有了涂山璟的幫助,小夭的統(tǒng)一之路,怕是能輕松些。
“既是舊識,不妨坐下共飲?!鲍o玹忽然輕笑,親手將新烤好的銀魚推至桌心,魚皮在火光下泛著溫潤的琥珀色,“這涇水湖的白鱗魚,烤著吃最是鮮嫩?!?/p>
防風(fēng)意映頷首致謝,水紅裙裾在矮凳上鋪開如綻放的芍藥。
辰榮馨悅挨著她坐下,目光卻仍停在沈卿身上,仿佛還在回味方才的琴簫和鳴。
不多時,舫中響起此起彼伏的交談聲。
艙中氣氛漸漸活絡(luò)。
辰榮馨悅纏著沈卿討論琴簫樂理,眼尾眉梢俱是神采。
防風(fēng)意映舉著琉璃盞與錦覓對飲,不時說起清水鎮(zhèn)的舊事,語氣溫和得像是尋常閨中密友。
玱玹坐在炭爐旁,耐心地為眾人炙烤魚蝦,偶爾在阿念面露不耐,蹙眉要開口時,及時將烤得金黃的魚肉遞到她碗里,哄得小公主鼓著腮幫子說不出話。
畫舫在湖面輕輕搖晃,燈火映著眾人談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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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輪悄然滑過中天,粼粼波光托起畫舫緩緩靠岸,夜風(fēng)掠過湖面,卷著殘留的烤魚香與酒香,在眾人衣袂間縈繞不散。
船頭作別時,防風(fēng)意映轉(zhuǎn)身剎那,水紅裙裾揚起如跳動的火焰。
沈卿望著那抹艷色融入夜色,眼前恍惚閃過另一幅畫面,珠翠散落滿地,絕望染紅眼底,本該驕傲綻放的生命,卻在陰謀中凋零成泥。
“姐姐在看什么?”錦覓的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眸中映著兩三點船燈,像落在湖心的星子。
沈卿回過神,唇邊漾起溫柔笑意,“當(dāng)然是看美人??!”
“不知這美人,是防風(fēng)小姐,還是辰榮小姐?”她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無意識絞著衣袖,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詢問,卻藏著連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忐忑。
“都是。”沈卿語氣悠然,“防風(fēng)小姐明艷如熾烈晚霞,辰榮姑娘靈動似春日早櫻,各有千秋?!?/p>
“那……哪個美人更漂亮呢?”錦覓追問道,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想知道,在姐姐眼中,怎樣的美人能稱得上偏愛?
沈卿輕輕搖頭,“世人總愛比美,可美從無高下,世間有靜若幽蘭、亦有燦若玫瑰、有皎若水蓮、更有柔若茉莉……”
“世間有百媚千紅,女子有風(fēng)情萬種?!彼娴褂车脑掠?,忽然輕笑出聲,“就像這涇水湖的萬千波光,覓兒能說哪一朵浪花更美么?”
她喜歡各種漂亮的花。
也喜歡各種漂亮的美人。
“那……姐姐最喜歡什么花?”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這樣直白的追問,倒像是吃醋的小娘子在逼問情郎。
“我最喜歡……”沈卿忽然傾身,指尖捏了捏錦覓泛紅的臉頰,眼底笑意漫成春水,“我的小葡萄,酸酸甜甜,嬌俏可愛?!?/p>
夜風(fēng)裹著女子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錦覓忽然覺得這溶溶月色,都化作了清甜的釀,漫過心間每一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