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重新給你買一個,”他把地上生長的枯草壓在地面上并坐了下來,并補充道,“給你買個最貴的?!?/p>
其實無所謂,她的手機被他扔了一個現(xiàn)在又砸了一個,除了第一個手機,其他的都是他掏腰包。
見她一直蹲在一旁,他拍拍身旁的地面上。
“過來烤火?!?/p>
她坐了過去,李白給她騰出位置來。
“手怎么了?”
他余光瞥見了她的蹭破了皮的手掌。
她才反應過來手上被蒺藜刺的疼痛感。
“哦…沒事……”
“去洗洗。”
“不用這么麻煩了……”
可李白不容拒絕地拉過了她的手腕,借著火光細心地給她拔掉了倒刺后去清洗。
山洞里的巖壁上有雪融化后的水順著鐘乳石流下,他輕輕地用水沖洗著她的手掌,那水有點冷,清洗完畢回到火堆的時候,他拽過她的手掌捂著。
“手這么冷,給你暖暖?!?/p>
其實李白穿的比她還少,手掌也比她暖不到哪里去,可下一秒,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突然把她的手往自己腹部里揣。
她的手指觸碰到他腹肌的輪廓,猛地往回一縮,他卻緊抓住不放。
她感覺有逐漸熱浪爬到了自己的耳后根。
“你……”
“我手也冷,沒辦法??!”
他看著她浮了兩朵紅云似的臉頰,滿意地笑了笑,她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更何況,你也不吃虧不是?”
因為害羞,她的手也逐漸暖和起來。
身體不再冷了她的睡意來襲。
“困了就睡吧,我守著你。”
于是她把羽絨服的帽子扣上,背對著他在枯草上躺下,李白就坐在她旁邊,她很安心,聽著火燃燒的聲音,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李白……”她叫了他一聲。
“嗯?”
“失憶前的我…是什么樣的呢?”
似乎只有背著他,她才有勇氣問出這個問題。
“怎么突然問這個?”
“因為想知道……”
因為她總覺得,雖然李白對她很好,卻也是基于之前的她和他的交集,李白對失憶前的她有好感,卻對失憶后的她當妹妹,即使是同一個人,但性格都不同了,感覺也一定也不一樣了……
就如李白之前很像讓她恢復記憶一樣,就如現(xiàn)在害羞的總是她,李白卻如平靜而泛不起波紋的幽潭。
可她對李白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那個小巷中,他救了她,看著她的眼神里飽含著情愫。
他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以前的你,犟脾氣,很固執(zhí),喜歡獨來獨往,拒人千里之外,有什么事都自己一個人扛,但卻很堅強,也很善良?!?/p>
“那你喜歡嗎?”
她張了張口,眼神聚焦在一處,有些憂傷:
“你喜歡以前的我嗎?那么現(xiàn)在的我肯定很讓你失望對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
“也許這才該是你本來的性格,以前的你承受了太多你不該承受的事情,所以你才變得孤僻而敏感,現(xiàn)在難道不會快樂很多嗎?”
他撥弄著炭火,輕輕笑了笑,其實他也挺自私的,有太多太多事情,是他左右不了了,可楊玉環(huán)始終義無反顧地相信他,單純的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這樣的她確實和以前她總是把事情考慮周到,所有的情緒也不會外露的性格很不一樣。
失憶后,他也曾多次試探過她,可她上一秒還擺出一張我吃醋了我生氣了的臭臉揮揮衣袖玩消失,下一秒又能在馬路邊上等你一個晚上歡天喜地地說自己餓了要他陪著去吃早餐……
楊玉環(huán)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漸漸的,她進入了夢鄉(xiāng),夢中有大段從未夢見過的場景,梔子花,小洋樓……這些都是兒時的記憶吧,那么的縹緲虛無。
她有些冷,不自覺地往李白的方向縮了縮,突然感覺自己的頭被他枕在了腿上。
她微微睜開了眼,半夢半醒間看見李白好看的臉,她伸出手指想要觸碰他,呢喃囈語:
“我喜歡你…很久之前就喜歡了……”
她的眼角有些冰涼,他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晶瑩。
“可我不是以前的楊玉環(huán)了……”
她重新閉上眼睛,眼皮上有溫潤的觸感轉(zhuǎn)瞬即逝。
……
一縷晨光突破云層,昨晚的一場大雪之后,萬籟俱寂,空氣沉浸在濕冷中。
楊玉環(huán)的嗓子有些疼,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頎長的背影正站在洞口處,晨光在他栗色的短發(fā)上仿佛鍍了一層金黃的輪廓,整個人似乎都在發(fā)著光,耀眼奪目。
她收回視線的時候,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
“你醒了?”
“嗯,昨晚你沒睡嗎?”
楊玉環(huán)不自在地撥了撥額前壓翹了的劉海。
“得有人看著火種?!?/p>
他解釋道。
“這樣啊……”
相對無言后,竟陷入了一陣沉默中。
“昨晚是沒睡好么?”
他率先打破了氣氛。
“…嗯?”
她抬頭向李白投以探尋的目光。
“你一直在說夢話?!?/p>
她錯愕的抬起頭,剛好碰見他的目光,她躲閃了一下。
“…是嗎?我不記得了……”她愣了愣,“吵到你了嗎?”
不知為何,李白盯著她看了良久,才緩緩道:
“沒有?!?/p>
反正他昨晚沒打算睡覺。
楊玉環(huán)過意不去,那是她事故之后一直的后遺癥,除了被夢魘纏繞愛說夢話之外,極少數(shù)也會夢游。
然后他走近俯身問道,神色多了一絲認真:
“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不記得了……”
她知道李白問的是她夢游的習慣。
李白不再問她,轉(zhuǎn)過身,準備往洞內(nèi)的方向走。
“走吧?!?/p>
她驚愕不已,眨了眨眼睛,但也匆忙地趕上他的腳步。
洞內(nèi)一直有風吹出來,她把羽絨服的帽子拉上,白色的毛絮在臉上癢癢地掃來掃去阻擋她的視線,她慌忙伸手撥開,李白走在前面,因為之前扔了自己的沖鋒衣,他衣著比她還少,她望著他的背影,要小跑著才能追上他,越往里走,光線就變得越來越昏暗。
偶爾有蝙蝠從頭頂飛過,但她卻不害怕。
雖然不知道李白要帶著她往哪兒走,但她就是很相信他,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她跟的有些吃力,李白也明顯放慢了腳步等她。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來,她沒剎住腳,一頭撞在了他身上。
“沒事吧?”
他低聲問道,扶住了她的身子。
她搖了搖頭,然后,李白突然握住了她垂在身側(cè)的手。
她驚的往回一縮,不料他卻握的更緊了,她有些窘迫,比起自己冰冷的手,他的手掌溫暖而干燥。
他扔下一句怕你走丟了就繼續(xù)往前走。
看著李白的背影,楊玉環(huán)突然覺得此刻的場景有些熟悉。
大概走了半個小時左右,耳邊仿佛有瀑布的水流聲,視線也清晰了起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洞口的那一束光,點燃了希望。
出了洞口后,楊玉環(huán)才發(fā)現(xiàn)他們身在山麓的瀑布口處,比起北面的天城山的針葉林,這里的植被大多是繁密的闊葉混交林,夾雜著幾棵矮雪松,大片大片的是綠油油的芥末……
好美……
明顯感覺到這里的氣候要溫暖得多,加上現(xiàn)在是日上三竿的時間,一些樹冠上的白雪開始融化。
“我們…得救了?”
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緊繃的情緒流逝而去,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她可以看見不遠處是山的分水嶺,地勢也會好走得多,山腳處隱隱約約坐落著一個木屋,似乎有人家生活。
發(fā)覺身旁的人沒說話,她看向李白,發(fā)現(xiàn)李白也正在看她,嘴角噙著一抹笑,她被他看的不自在:
“…怎么了?”
然后,他突然湊近,伸手擦掉她臉頰上的灰,那是她在山洞里蹭的,李白湊近,她感覺到他氣息的靠近。
“李白……”
“嗯?”
他指尖一頓,她又笑笑:
“沒事?!?/p>
……
當兩人跋山涉水般地來到小木屋時,小木屋住著一對年邁的夫婦,熱心的老人同意兩人借宿,還準備了熱茶與飯團。
楊玉環(huán)從來不知道李白日語也說的這么好,她一直只知道他英語口語很棒,他講日語的時候,聲音低沉而溫柔,是她沒見過的樣子……看著他熟練而禮貌得跟老人交談后,老人便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端上來了吃食。
楊玉環(huán)雖然餓了,但還是覺得很拘束。
“吃啊。”
李白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看著面前的珍饈,她有些不爭氣的咽了咽喉嚨。
“可是…我們沒帶錢啊……”
“這個你不用考慮?!?/p>
說著他夾了一塊魚在她的瓷碗中,然后就出門打電話去了。
山腳處有信號,李白應該是在聯(lián)系C班的同學。
……
檐下的風鈴輕輕搖曳著,對面的老婦人正在擦著閃閃發(fā)光的走廊。
電話打通了后就聽見了狄仁杰的咆哮:
“李白!你人間蒸發(fā)了啊?!這么久不在服務區(qū)?楊玉環(huán)呢?!她是不是也被你拐跑了?!你們現(xiàn)在在哪兒?!”
狄仁杰簡直就快瘋了,本來在營地玩的好好的還準備去泡個溫泉,就聽見C班那邊說少了一個人,就是楊玉環(huán),狄仁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李白干的,但是大家都不信他的一面之詞,硬是要回去找人。
這大晚上的,外出危險,萬一再少幾個人,就得不償失了。
反倒他狄仁杰成了冷血無情之人被眾人指責,其中跳的最高的就是諸葛亮,兩人吵了一架,差點動手,最后還是諸葛亮懊惱地說出了真相:
“我就不該故意激她,這荒郊野嶺的,萬一她想不開自殺了怎么辦?…我不就是想讓她對韓信死心嘛……”
剛好韓信和虞姬經(jīng)過,韓信一拳就朝諸葛亮臉上招呼上了:
“你說什么?”
諸葛亮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韓信一拳,倒也沒什么怨言,只是人越圍越多。
“夠了!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還不如先想想對策,實在不行就報警,你們這樣像什么話?!”
最后還是周瑜吼了一嗓子才把眾人的理智拉了回來。
狄仁杰看見韓信松開了諸葛亮就出了溫泉酒店,他便趕緊給李白打電話,誰知這人不在服務區(qū),他便知道真的出事了。
……
李白給狄仁杰報了個地址,狄仁杰說馬上派人來接,掛斷電話之前,李白叫住了狄仁杰:
“纜車被人動了手腳?!?/p>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知道了,我會暗自幫你查的?!?/p>
……
快到下午的時候,就有人來接他們了,楊玉環(huán)看見狄仁杰從車上跳了下來,她站起身望了他一眼,狄仁杰看見她沒事的樣子,才松了口氣:
“李白呢?”
“他在里面和這家的爺爺奶奶告別……”
她話還沒說完,李白就走了出來,狄仁杰和李白打了個照面后,把錢給這家人送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狄仁杰走了出來,李白雙手插兜,挑眉問他:
“自己開車來的?”
狄仁杰白了他一眼:
“走吧! 從小到大那一次不是我給你擦屁股?你說你每次怎么命就這么大……?”
他絮絮叨叨的還沒說完,就被李白“碰”的一聲車門一關隔絕在了外界。
于是狄仁杰有氣不能說,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楊玉環(huán),指了指車門。
“你坐后座?!?/p>
“好吧?!?/p>
楊玉環(huán)剛坐進后座,就看見副駕駛的李白從后視鏡里瞥了她一眼,然后把煙收進了煙盒里。
一直沒來得及問李白,因為上次在周宅也看見過他吸煙。
“你要吸煙嗎?”
當自己問出了口,楊玉環(huán)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尷尬。
“介意嗎?”
李白的聲音從前排傳來。
“不……”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噤了聲,剛好狄仁杰坐進了車里,看見了李白手中的煙盒道:
“怎么了?你心情又不好了?我收回剛剛的話還不成嗎?”
狄仁杰也算是對李白知根知底的人了,他極少吸煙,只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抽上那么幾根,他還以為是自己剛剛的話得罪了他了。
但李白還是把煙盒往車柜里一扔,往椅子上一靠,閉上了眼睛假寐道:
“走吧?!?/p>
……
莫名其妙的,在回來的路上楊玉環(huán)明顯感覺到李白不那么理睬她了,可能是累了吧?她這樣想。
山里崎嶇,車里的暖氣讓人昏昏欲睡。
她快要睡著時,前排扔來了一個毯子。
“蓋上,別感冒了?!?/p>
是李白的聲音……
她心里一暖,接過來裹住自己:
“謝謝?!?/p>
然后她閉上了眼睛,隱隱約約聽到了李白和狄仁杰的交談聲:
“我派人去看了,索道上有被利器割過的痕跡?!?/p>
“這次研學有幾個班?”
“就三個班,而且一個航班,不過也有其他游客?!?/p>
兩人沉默了許久,然后是狄仁杰的聲音:
“不會是武蘊宜的人干的吧?”
“她沒那個本事。”
……
她怎么聽到了她母親的名字呢……
怎么可能呢?狄仁杰又不認識她的母親,她聽錯了吧。
然后,她的夢開始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的,那是一座小洋樓,夢中有一個小女孩,是她七歲時的樣子,她躲在角落里,抬頭,看見有一雙戴著醫(yī)用手套的手,拿著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白熾燈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
她尖叫著醒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酒店,狄仁杰從后視鏡茫然地看著她:
“你突然瞎叫什么?”
“我……”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發(fā)現(xiàn)那里全是汗。
“又做噩夢了?”
李白問道。
她點了點頭,然后狄仁杰遞來一杯熱茶,嘿嘿一笑:
“李白喝過的,介意嗎?”
她接過剛道了聲謝,剛準備喝一口時又還了回去,她又去看李白,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什么反應。
下車后,李白送她回酒店的房間。
她發(fā)現(xiàn)比起北伊豆的溫泉度假村,這里的溫泉酒店卻更具現(xiàn)代的風格,狄仁杰在他們身后喊:
“你們先過去吧!行李我一會兒叫服務生給你們送過去,李白!晚上酒店有個party,你說你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是不是該露個面?對了,楊玉環(huán),還有你,記得回C班跟你們班長報個道,免得他們擔心。”
狄仁杰囑咐完,開車去了停車場。
“要我送你去C班那里嗎?”
李白開口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你也累了,回去補個覺吧?!?/p>
她說著就往酒店的旋轉(zhuǎn)玻璃門走,剛巧碰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韓信低頭看了楊玉環(huán)一眼,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眼睛下面還有黑眼圈,他剛想開口說話,就瞥見了楊玉環(huán)身后的李白。
楊玉環(huán)張了張口,就看見韓信面無表情收回了視線,如同和一個陌生人一樣,與她擦肩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