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過窗欞,將碎金灑在流蘇帳上。
謝君玉幽幽轉(zhuǎn)醒,外頭春蘭秋菊領(lǐng)著兩個侍女持盆端水侯著,等待傳喚。
清泠的鈴聲傳來,二人便帶著侍女推門而入。
她們見謝君玉支起身素手撩開輕紗帳,腕間凝霜賽雪,倒比帳角懸著的玉墜還瑩潤三分。
春蘭連忙上把羅帳用金帳鉤挽起,扶著謝君玉趿上云頭錦履,秋菊將手中的衫衣攏在謝君玉身上。
兩人扶著謝君玉坐在梳妝臺前。
謝君玉洗漱后,秋菊端了一盞石斛蘭湯。
“夫人,世子卯時上朝,這石斛蘭湯,是世子上朝前吩咐我們備下的。秋日干燥,正好用溫補的羹湯潤著?!?/p>
青瓷盞中石斛蘭湯騰起裊裊輕煙,在晨光中洇出淡紫光暈。
謝君玉執(zhí)起玉柄湯匙,慢慢喝著,湯羹入喉如飲朝露,清潤生甘。
喝了湯羹,春蘭為謝君玉梳妝。
謝君玉上著雙蜂團花紋銀襖,下著折枝花紋紅裙,外罩蹙金繡寶相花紋半臂。
春蘭執(zhí)起犀角梳,將謝君玉鴉青長發(fā)攏作倭墮髻,簪一對掐絲寶鈿金釵。
面上用淡紅的胭脂暈染作桃花妝,額間點翠鈿,小巧精致。
眉形細長如柳葉,斜紅形如新月。
用了早膳,謝君玉已端坐在案前。
案上整整齊齊碼著三摞賬冊,左邊是莊子里的田畝收成,中間是名下鋪子的收支,右邊則是庫房器物名錄。
長公主早早將國公府的內(nèi)務(wù)都交給謝君玉打理,所以賬冊多了不少。
春蘭捧著托盤奉上茶盞,見夫人執(zhí)筆在賬冊上勾畫。
謝君玉執(zhí)起案頭青瓷盞淺啜一口茶,秋菊進來說莊子上的管事娘子孫氏過來了。
“讓孫媽媽進來吧?!敝x君玉說道。
過了一會兒,孫氏捧著紅漆托盤進來,盤中新麥粒粒金黃如碎玉。
“夫人,今年的收成較往年多了三成。北坡三十畝旱地全換了新麥種,還根據(jù)世子所說的按輪作法,麥茬間種了苜蓿肥田。”孫氏一一道來。
忽聽得窗外傳來孩童嬉鬧聲,原是孫媽媽的兩個孩子跟著孫媽媽進城,正扒著月洞門偷看廳堂里的描金屏風(fēng)。
孫氏忙告罪:"我家兩個皮猴非要跟著來瞧新夫人,倒是擾著夫人了?!?/p>
謝君玉抿唇輕笑:“無妨,春蘭你拿一些蜜餞子給他們吃。”
“是?!贝禾m端著一盤蜜餞出去分給孩子吃。
謝君玉看著孫氏呈上的新麥在朝陽下燦若碎金,謝君玉拈起幾粒細觀紋理,頷首道:“粒粒飽滿無空殼,可見你們打理得勤。辛苦了,春蘭取兩貫錢跟五匹絹給孫媽媽?!?/p>
“ 既是多收了三成,便按舊例每戶多分五斛。青布選厚實的,眼看入冬了,給孩子們添件襖子?!敝x君玉又添了句,“重陽將至,每家送一壺酒去吧?!?/p>
孫氏喜得連連謝恩,才退出去了。
謝君玉看完了手頭的賬冊,想著昨日母親遞來消息,說二伯家的堂妹許了諸暨沈家。
之前二伯送來了許多綾羅給她添妝,她自然要回禮的。
“春蘭,把架子上的兩個螺鈿盒子取來。”
“秋菊,你去請楊掌柜過來?!?/p>
楊掌柜后日正要要去江南采買越州繚綾,正好讓他將禮送過去。
春蘭捧著盒子進來,謝君玉將盒中物什一一清點,有兩對累絲嵌寶簪,兩對花鈿釵,還有一副嵌珍珠鏤雕花紋金梳。
又將另外一只匣子打開,里面放著青瓷罐,裝著蒙頂茶葉。
“將這蒙頂茶分作兩罐,一罐給妹妹添妝,一罐送二伯二伯母嘗鮮。”
謝君玉最后挑了對鐲子放入匣子里。
楊掌柜過來,謝君玉將盒子遞給他:“到了二伯家中,替我向二伯二伯母妹妹問好?!?/p>
“我聽聞江南今歲蠶事倍收,煩掌柜多捎二十匹天水碧。”
“誒,夫人放心,小的一定辦妥。”楊掌柜應(yīng)道。
謝君玉理了賬,倚在榻上看起了書。
不一會兒,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謝君玉側(cè)頭看去,一身紫色官袍的男子倚在門邊,手里還提著個食盒:“夫人今日辛苦,我聽聞夫人可忙活了不少事呢?!?/p>
謝君玉起身相迎,發(fā)間步搖灑落細碎金芒:“夫君今日回來倒早?!?/p>
“我不在家中,夫人心中可有想我?”孟元璟放下食盒,順勢將人攬進懷中,下頜輕蹭她發(fā)頂,“卯時進宮前見你睡得沉,連替你描眉都不能?!?/p>
“自然是想著夫君的?!敝x君玉柔柔地開口。
孟元璟抱著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我?guī)Я司司速p的米錦糕,夫人嘗嘗?!泵显Z打開食盒,夾了一塊糕點送到謝君玉嘴邊。
謝君玉就著他的手吃著。
“舅舅留我跟崔尚書詳談賦稅一事?!?孟元璟指尖繞著謝君玉腰間絳帶上的白玉環(huán)佩。
他忽而輕笑:"今日紫宸殿龍涎香熏得人頭疼,偏崔老還要拽著我說新制的銅漏。"
他故意停頓,指腹撫過她腕間細膩,“你猜我怎么說?”
“定是又扯些歪理。”謝君玉正替他解開發(fā)冠,垂落的烏發(fā)掃過她手背。
“我說那鎏金刻漏美則美矣,卻不及家中養(yǎng)著的君子蘭——"他忽地翻身將人困在臂彎之間,“需得每日澆灌三回晨露,方能開得嬌艷,離不得人細心滋潤著,我得盡快歸家。”
謝君玉嗔怒,推了推他:"明日我便讓花匠把君子蘭移去外院..."
“夫人舍得?”孟元璟咬住她欲語的唇,待氣息紊亂時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