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蟬鳴漸起時,夏日的暑氣悄然彌漫開來。
臨波閣四角的青銅冰鑒,已悄然換過三回艾草,悠悠散發(fā)著草木的清香,為閣中添了幾分涼意。
姜令蓁伏在青玉案上小憩,驚鵠髻間的銀絲艾虎佩垂落,那精致的佩飾輕輕掃過李霽批紅的朱砂筆。
案頭的鎏金香爐,正悠悠騰起龍腦香霧,裊裊娜娜,將她袖口蹙金紋里的西域葡萄紋,暈染成迷人的緋色,如夢似幻。
李霽坐在一旁,手中朱筆輕點,忽然將冰裂紋梅瓶鎮(zhèn)著的木香飲子推到她手邊。
琥珀糖漿里浮著的碎冰,在微光下晶瑩剔透,恰似奏疏上被朱筆圈出的“修葺含嘉倉”字樣,透著幾分冷峻與重要。
暮色四合,天邊染上一層瑰麗的色彩,余暉灑在臨波閣上。
女史捧著鎏金鸚鵡紋提梁食盒,款步而來。
揭開鏨花銀蓋,一陣涼意撲面而來,冰雪冷元子盛在越窯秘色瓷盞中,瑩潤如玉。
混著碎瓔珞紋銀錠的冰沙下,竟藏著姜令蓁晨間提及的永濟(jì)渠改道圖,似是一場意外的驚喜。
李霽執(zhí)起纏枝蓮紋銀匙,眼中滿是溫柔,輕聲道:“工部侍郎說白馬津的鯉魚最肥,待漕渠修成……”
話未說完,西苑忽傳來銀樣鼓兒清越的聲響,清脆悅耳,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十八名宮娥提著艾草蟠螭燈,蓮步輕移,轉(zhuǎn)過九曲橋,燈光搖曳,影影綽綽。
燈影里,浮動著的金絲楠木捶丸桿,竟巧妙地拼成永濟(jì)渠改道的走勢,令人稱奇。
姜令蓁腕間瑟瑟珠禁步輕響,清脆靈動,忽見李霽將鏨著《水經(jīng)注》的銀牌,鄭重地系在她蹀躞帶上,目光懇切:“明日與孤去看看含嘉倉的青石料?”
五更天的梆子聲,悠悠響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姜令蓁正對著青玉案上的漕運圖出神,眉頭輕蹙,似在思索著什么。
李霽悄然走近,將泥金帔子輕輕披在她肩頭,帔角的銀竹紋與案頭錯金博山爐騰起的香霧,交纏在一起,如夢如幻。
他指尖輕點著圖上標(biāo)注的滎陽鄭氏田產(chǎn),神色認(rèn)真:“這些淤田改作官渠,倒比強(qiáng)征民田更合圣人之道?!?/p>
說罷,將紫毫筆輕輕塞進(jìn)她染了蔻丹的指尖,聲音里滿是寵溺:“令蓁替孤寫個‘準(zhǔn)’字可好?”
晨光初露,天邊泛起魚肚白,柔和的光線灑進(jìn)臨波閣。
玄甲衛(wèi)抬進(jìn)半人高的青瓷尊,穩(wěn)穩(wěn)放下。
尊中百枚纏絲粽,仍裹著《東山》詩卷的銀線,透著古樸的氣息。
李霽伸手,從中抽出一卷河渠圖,仔細(xì)端詳:“含嘉倉的柊葉紋青石,與這粽葉脈絡(luò)倒是相似?!?/p>
說著,忽然將銀絲艾虎佩懸在姜令蓁眼前,眼中滿是期待:“待漕渠通航那日,乘畫舫往白馬津嘗鯉魚膾?”
午后,驟雨忽至,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在臨波閣的琉璃瓦上。
閣四角的五毒繒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似在與風(fēng)雨抗?fàn)帯?/p>
姜令蓁坐在窗前,整理著工部送來的青石樣冊,神情專注。
忽見李霽將越窯秘色瓷筆洗注滿清水,水面倒映著雨簾,波光粼粼。
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在樣冊上批注:“這塊帶柊葉紋的,留著鋪你日后書房的門階?!甭曇糨p柔,帶著幾分期許。
雨歇時,天邊掛起一道絢麗的彩虹,為這雨后的世界添了幾分夢幻色彩。
西苑太液池浮起兩盞艾草舟,悠悠飄蕩在水面上。
李霽將寫著“準(zhǔn)奏”的泥金箋折成方勝,動作輕柔,輕輕放在舟中。
姜令蓁腕間瑟瑟珠禁步輕響,低頭忽見舟中竟載著前日遺失的銀絲玉繭糖,心中滿是驚喜。
糖塊拼成的比目魚在漣漪中散開時,李霽已執(zhí)起她染了朱砂的指尖,目光溫柔:“該批下一道關(guān)于修葺明堂的折子了?!?/p>
暮色染紅錯金博山爐,天邊的晚霞似火燃燒。
十八架金絲楠木捶丸桿在沉香亭畔投下細(xì)長影子,隨風(fēng)搖曳。
姜令蓁望著桿頭搖曳的五色縷,出了神。
忽覺掌心被塞進(jìn)冰裂紋梅瓶,瓶中木香飲子混著碎冰,絲絲涼意沁人心脾,映出李霽襕袍上銀竹紋的流光,熠熠生輝。
“禮部說修繕明堂需用西域孔雀石,倒與你眉間花鈿同色?!崩铎V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幾分調(diào)侃與寵溺。
更漏滴到戌時,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臨波閣四角懸起艾草蟠螭燈,昏黃的燈光,為閣中添了幾分溫馨。
姜令蓁伏在青玉案上淺眠,呼吸均勻,面容恬靜。
李霽將鏨著《水經(jīng)注》的銀牌,輕輕蓋在她手背,動作輕柔,生怕驚擾了她。
燈影里,泥金奏疏上未干的朱批正慢慢滲開,恰似太液池中銀角黍化開的漣漪,暈染出一片寧靜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