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風并未向她吹拂過來,所以一時片刻熾熱的火焰未曾灼燒到她薔薇色的裙袂上。她的眼睛不曾闔上,倒映著漫天的火光,逐漸才瞧得明了了,原來樹上只有火焰,不曾有過紅云一樣爛漫的花。她瑩白的臉被火光映的通紅,仿佛極漫長,又仿佛是一瞬間,穹空中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滴落在她的頰上。一滴、兩滴、三滴,她的耳中漸漸明晰了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燒聲,人群呼喊的聲音的也漸漸近了。鼻腔里滿溢的花香也逐漸被花木燃燒起的煙味所覆蓋。
她的力氣似乎恢復了些,極力攀著粗糙的樹干坐了起來,倚著不曾燃起火焰的樹,茫茫然地瞧著眼前角門外一個銀灰色的身影向她奔來。那人的衣上繡著團龍的密紋,那人的發(fā)上別著紫金的冠。他是周朝尊貴無雙的君王,她曾心心念念的情郎。許是跑的急了,他的鬢發(fā)亦散亂了,玉帶上的香囊玉佩攪成了一團,十分的滑稽可笑。
玄凌已不再年輕了,少年人的神采自他身上褪去,只剩下帝王的威嚴與穩(wěn)重,所謂的天家氣度。可是此時此刻,他的眼睛分明那樣清澈,他的神情分明那樣慌張。
可她慢慢、慢慢地想起許久以前,他亦這樣慌張的奔來,卻不是為了她,只將另外一個女子攬入懷抱。
她漸漸清醒了,回想起今日、今時、今地。雨漸漸停了,可倚梅園的梅已然被燒去大半。她微微側過首,瞧見樹上被燒的殘存了一角的畫卷。
濯纓撐著身子欲起身行禮賠罪,然而玄凌已來到她面前了,顫抖著雙臂將她攬入懷中,卻許久也不曾說過一句話。他抱得那樣緊,像是自乾元十四年以來他們所有的擁抱??伤恢痹陬澏吨?,仿佛在害怕,在恐懼。他的牙齒咬得極緊,格格地發(fā)顫,發(fā)出細微的聲音。這樣失態(tài)的玄凌,是極罕見的。
濯纓的口鼻吸入了許多的煙塵,并不能立時說出話來。他衣襟間熏染了薄荷的清香,是她所熟悉的清苦味道。他的懷抱亦是她所熟悉的,胸腔劇烈而快速的心跳叫她的心臟也跟著一同跳動。驀然間,她察覺后頸的衣領上有一層涼意逐漸浸染開來,叫她的肌膚生起細小麻麻的粟粒。
“陛下——”她的聲音嘶啞難聽,想問陛下緣何落淚,然而并不曾許她講完一句話,匆匆而至的李長已驚慌的叫喊了起來,道:“純元皇后的畫像!”
她恍神過來,用力掙開玄凌的懷抱。側首望去,那張殘存了題詩的畫頁便恰好飄落在她薔薇色的長裾裙擺上。
“不得長相守,青春夭蕣華。舊游今永已,泉路卻為家。早知離別切人心,悔作從來恩愛深。黃泉冥寞雖長逝,白日屏帷還重尋?!雹?/p>
黃泉冥寞雖長逝,白日屏帷還重尋。她無聲吟來。
這樣的悲切,這樣的深情。這樣的詩句,她只瞧過兩次。一次是今日,一次便是許久許久以前,她偶然瞧見了純元皇后的畫像。她深怨朱柔則久矣,兩世依舊耿耿于懷,于是這幅畫像,也注定要毀在了她的手里。
作者①出自唐代韋璜的《贈夫二首》
作者譯文:不能長久的相守在一起,青春缺點在其短暫。 昔日游玩的情景已經(jīng)成為過去,如今黃泉成了歸宿。 早知道離別使人如此心痛,后悔當時愛得那么深沉。 雖然知道死者已經(jīng)逝去,白天卻還在屋里尋找他的身影。
作者祝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