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劭這個人確實非常特殊。
他不同于其他大毒/梟窮其一生、無惡不作皆是為了金錢色/欲、名利地位。
他們?yōu)檫_目的不折手段,極其享受那種踩著別人的血肉站上巔峰的快感,指尖捻起白色粉末灑向大地,將無辜的人拖向地獄。
雖然聞劭從不覺得自己做過的那些事與那些人有什么本質的區(qū)別,
但他這個人天生就不會對塵世間那些金錢俗物產生什么別樣的感情。
那種高高在上的領導感和征服欲也從來不是他要追求的,
就連毒/品帶給他的短暫刺激都不過只是一系列化學反應在作祟。
至于為什么走上現在的道路,聞劭認真想了想,
卻想不出來自己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跟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一樣,
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其他選擇。
所以他從來不會去暢想如果那些事都不曾發(fā)生,自己和江停會不會有第二種結局。
一行人處理完撣邦的事務后就準備回程,
黑桃K單獨吩咐了秦川一些什么,然后領著方片J去到另一邊倉庫做最后的巡查。
秦川循著煙味找到了靠在車邊上的江停,
晚風吹起他額前的劉海,他指尖夾著一支差不多快要燃盡的香煙,肩頭披著黑桃K的黑色西裝外套
——平日里,黑桃K一直都在契而不舍地叮囑江停戒煙,
也正是因為這次出門在外瑣事繁多,才給了他“可乘之機”。
“要來一根嗎?金杰那邊順的?!?/p>
秦川把頭擺得跟撥浪鼓一樣,嚴肅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道:
“我有自知之明啊,在這里我可沒有你這種的特權。嘖,煙可以少抽一根,命比較重要!”
江停聞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將最后一小節(jié)煙頭扔在腳邊踩滅了: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秦老板。”
“哎,老啦,不如從前啦。”
秦川抱著手臂走過去與江停一起靠在車門上,抬頭仰望著晴朗的夜空
——緬甸別的不說,星星真的比國內要有看頭的多,
“我倒是覺得你變了挺多的?!?/p>
“呵,你這不是廢話嗎。”
見江停頷首冷笑一聲,秦川求生欲爆棚地趕緊補充了一句:
“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你……整個人變得比以前要平靜了。”
平靜?江停將眼睛慢慢閉起來,
回想著這一路走來除了在病床上躺著的那三年,自己確實一直在各方勢力之間周旋奔跑著,
用形形色色的虛偽面具將自己包裹起來,多少次九死一生卻又浴血爬起。
若是要這么比較的話,現在的生活確實是平靜又無比安逸。
只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自己,最終會走向何方呢?
沒有人能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注定將窮極一生去叩問自己的內心。
返回別墅之后江停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冒了。
聞劭又忙于手頭的事情好幾天都沒有著家,
他臨行前囑咐醫(yī)生開的那些藥江停嫌喝了格外嗜睡便大多數都被倒進了花壇里。
緬甸這段時間有一些要“入冬”的跡象,雖然說氣溫撐死降到十九二十度,
但連續(xù)的陰雨天氣也快把人折磨瘋了。
江停只好捧著書去找整棟別墅里陽光最好的地方,
最后他發(fā)現聞劭書房的窗臺旁是個不錯的選擇,
于是便接連好幾天都躺在那張墨綠色的小沙發(fā)里打發(fā)時間。
其實書房算是別墅中比較敏感的一個空間,
除了屋子的主人日常在這里辦公之外,這兒的電腦和書柜里放著的成堆的數據資料。
雖然不可能有什么關鍵性的機密文件,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養(yǎng)成了沒事不進出書房的“好習慣”。
所以當聞劭推門而入看到江停靠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怎么在這兒睡?這沙發(fā)對脊椎不好,我到時候找人來換一個?!?/p>
他將自己襯衣的袖子挽起來,附身去與江停說話,“感冒好點了沒?”
“差不多了?!苯Uf話還是帶點鼻音,
此時懶懶地伸展了一下四肢,“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聞劭挨著他坐下,這個小沙發(fā)其實很難同時擠進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
但他還是迷戀地擁著自己的紅皇后不肯撒手:“你當時在廠子里指定的那個人已經招了。
對方綁架了他的家人做為要挾,他家里也搜出了一大筆現金,說是要給自己兒子治病用的救命錢。
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提供不了什么實質性的線索,但后來結合那輛摩托車的影像以及秦川提供的一些線報,基本能鎖定是苗倫帶人干的
——他是鯊魚的直屬手下?!?/p>
江停點點頭,順著他的話問下去:“準備動手?”
“不急,現在就跟鯊魚撕破臉對我而言沒什么太大的好處,那一點‘藍金’他也翻不出天去?!?/p>
聞劭一面談著正經事一面在江停臉頰旁曖昧地磨蹭著,
“但東西我肯定不會讓他留著,已經讓阿杰去布線了。
大概在下周一和苗倫見一面,他手里少說也有七八單生意要從我這里走,
相信鯊魚能理解我的意思,據我所知他并不是個傻子?!?/p>
江停極力躲避著聞劭的接觸,卻被他死死圈在懷里動彈不得,
只能無奈地用手肘捅了捅他,胡謅了一個借口:“我對你的生意沒什么興趣,你自己看著來就行了。
不過看樣子你現在挺閑的——我想聽琴了,拉一首吧?!?/p>
這是童年時代過去之后江停第一次主動提出想聽聞劭拉琴。
那句“我永遠只為你一個人演奏”的誓言原本早就被埋藏在回憶之下,
如今有一陣風吹起黃沙,露出記憶里的一角。
小男孩站在空無一人的劇院里充當他的小伙伴唯一的觀眾。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city n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幾只黑鳥展翅劃過天際,伴隨著夕陽的微風中小男孩回過頭來,
迎風張開手臂,抱住對方奔跑過來的身影,在他的頭頂印下親吻。
“你向我發(fā)誓你永遠不會背叛我,我就帶你離開這里。”
“我發(fā)誓,我永遠不會背叛你?!?/p>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歲月將誓言帶走,烏云籠罩天空,暴雨就要來臨。
時光飛逝,洗刷了記憶中的金色稻田和傍晚的微風,云卷云舒,男孩的身影逐漸長大。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身邊的一切開始燃燒,他的耳畔響起了劇烈的哀嚎和哭喊,
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朝他奔來。
他在熊熊烈火中端舉起手里的槍。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他聽到那個聲音依舊在吟唱。
手里的板機如千斤重,難以扣動。
——you will still love me……
“江停?江停?江?!?/p>
感覺到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臉頰,江停赫然睜眼,回憶與現實迅速交織在一起,
他看到了聞劭近在咫尺的臉,失神混沌的雙眸逐漸恢復了光芒。
感冒沒好全的他午后本就有些嗜睡,方才聞劭拉奏的旋律又太過綿長悠揚,
不知不覺就在音樂中跌入了短暫的夢境。
“唔……”
江?;剡^神來之后感覺到自己臉上沾了什么東西便下意識用手去擦,定睛一看居然是點點血跡。
他瞳孔微張,下意識扯過聞劭的手來看,
果不其然看到那左手的中指和食指一片紫紅,鮮血從指縫里滲流出來。
“你這……”
江??粗勠坑杂种?,第一次覺得適時的沉默是多么明智的選擇。
聞劭一開始也沒意識到本來快要結痂的傷口因為按弦而再次裂開,
如今既然被發(fā)現了也就不再遮掩,扯過一張紙巾率先把江停的手擦干凈,然后去清理琴弦。
“太久沒練了有些生疏,你若是多給我一點機會或許我會有進步的,下次想聽什么曲子?”
江停給了他一個白眼,心里暗罵自己為什么一開始要招惹這個奇怪的藝術家。
就在他準備起身回房間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走到旁邊的書桌上取過來一個黑色磨砂禮盒。
“昨天下午管家送進來的?!?/p>
江停把盒子放在沙發(fā)上,視線在表面貼著的那張便簽紙上掃視了一番,
“Moira?你養(yǎng)在美國的小情人?”
聞劭本人顯然也對這份突然出現的“禮物”也感到有些意外,
將小提琴放回后琴盒后拿起禮盒看了一眼:“這……寄件地明明是墨西哥?!?/p>
然而江停在毒舌這方面從來沒有輸過:“噢,原來還是同行,門當戶對?!?/p>
聞劭望著他撲哧一聲笑了,也不避諱地就在他面前把盒子打開,
里面躺著一盒包裝精美的咖啡豆和一封信。
還未等聞劭伸手去揭那火漆封緘,江停就非常自覺地一個轉身快速走開了。
“你走什么?”
“我沒有看著別人讀信的愛好——”
他帶點兒鼻音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還拖著重重的尾音,
仿佛一只毛茸茸的貓爪撓著聞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