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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簽: 古代  雙男主  權(quán)謀 

第二章(卷一·回憶)

君在日出,仆在日暮

六年前。

枝楹縣位于藍楹山的山腳處。

小小的縣城雖不似大城市般繁華精致,但到處都是鄉(xiāng)村的質(zhì)樸活氣。正趕上鄉(xiāng)集,一條條平時只走車的路被圍得水泄不通。高聳入云的山峰更是這的一處秀麗光景,鄰間有著“藍楹山中,處處常春”的說法。自從七年前一個仙師帶著一個徒弟來到藍楹山中隱居,這座山更是名聲大噪。

“嬸啊,昨兒個正巧下暴雨,小宋給周仙師送水果沒淋著吧。”亂哄哄的人群中兩個大神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哎呀,木得事,那小崽子在周仙師那住了一宿,今早才慢悠悠蕩回來的,仙師還給了點驅(qū)寒的草藥,等會我給你捎點,老好用了!”老姐妹碰面,站馬路牙上就嘮上磕了。

“小宋也老大不小了吧,過幾天下路村兒有個姑娘及笄要找婆家了,你看看……”

“你也知道那小王八肚子天天亂竄,跟只野猴子似的,成天沒個正行,哪來的姑娘能歡上這種玩意兒?!彼螊鹣氲阶约簝鹤尤绱耍瑹o奈的白了一眼,“哎對了,好像周仙師那徒弟小珝也快了吧,嘖嘖,說起來也是真快,剛見到小珝時才十來歲,當(dāng)時小孩兩腳都踏進鬼門關(guān)了,硬是救了回來,真是福大命大??!”宋嬸想起這周仙師的徒弟周珝,又欣慰又羨慕,“從小就聰慧,學(xué)啥干啥啥啥都行,小小年紀做人就那么圓潤,長得也是驚為天人……”再比比自家兒子,真是想一巴掌呼死,省的丟人現(xiàn)眼。宋嬸咬牙切齒地想。

“宋嬸,不是我說,道理咱都懂……唉,小珝這孩子從小就這么聰明圓通,還是個美人胚子,將來,些許薄命……”

許久,兩人都未再出聲。

“呸呸呸,說什么胡話,這孩子福大命大,將來鐵定是有一番大事業(yè)的,”宋嬸一聲長嘆,“孩子們的事,咱都老了,也管不著,愿他們都平平安安就好,就知足了!”

“哎喲!別聊了,那魚還沒買上呢,走走走!”

“哎呀,差點忘了,聊太久了……”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藍楹山中。

一襲白衣的少年身影在林中出沒。

“珝兒——別玩了,跟我回家!”一個留著胡須的長者站在林前的土丘上,一眼看上去仙風(fēng)道骨,道衣襯得像個下凡的神人,再細細著眼,卻發(fā)現(xiàn)兩道劍眉濃黑緊皺,左邊臉頰上有道細疤,身纖長而不孱弱,手上還有老繭,端的是一派武風(fēng)。

不久,一個少年從高處跳到道長面前。

“師父?!鄙倌甑皖^。

“哎喲,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我可積了大德了,何德何能讓您記住了我。”師父冷笑一聲。

“我自是記得師父的,我又不傻?!鄙倌瓿瘞煾笓P起了笑臉,當(dāng)真是眉眼如畫,劍眉,鳳眼,薄唇,正是少年人。他皮膚曬得微微發(fā)紅,師父看著他也無奈地笑了笑。

師父:“這么大的太陽還出來干嘛,上午也不回家吃飯?!?/p>

“不餓!”

“…不餓也回家!有事?!睅煾皋D(zhuǎn)身背光往回走。少年跟上師父的步伐,肩并肩,信步走去。

“咯吱——”少年關(guān)上門。

“怎么了師父?”

“珝兒,你長大了?!睅煾缸谔珟熞紊希倌?,“雖說應(yīng)早給你起了字,但一直耽擱。”

周珝有些疑惑,恭敬地站在那里。

“昨宿我睡……我苦思冥想才想好的?!?/p>

“……”呵,感情是因為睡不著閑得慌才想起來。

“你過來?!睅煾刚酒鹕碜叩綍狼啊?/p>

少年隨著過去。

師父拿起筆,瀟瀟洋洋揮了兩個大字

“我賜與你的字,你可要記好了——”

沁弦。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今日人琴俱已矣,猶傳樂府沁園聲。

“孩子,我不求你大富大貴,飛黃騰達,只愿你,少年不知愁,老來不悔初。”

師父轉(zhuǎn)過身,望向周珝“你可明了?”

“我明白,師父?!?/p>

“好好,那便不錯。”

“師父……”

“等等,你先坐下?!敝塬嵉脑挶淮驍唷?/p>

師父遞來一個木盒,“你打開看看?!?/p>

周珝接過,這木盒長約八寸,檀香木的盒子,當(dāng)真是貴重。他緩緩打開,里面擲著一個信封。

“這個信封你先別打開,有用。你看看下面那個牌子。”師父坐到一邊,提手給自己篩了一杯茶,慢慢嘬著。

周珝將這封奇怪的信放到一旁,把盒子里最下面的木牌拿了起來。這是一塊木質(zhì)令牌,上面刻著“天權(quán)”兩字,另一面刻著“司掌”,上下兩頭尖角狀,整塊牌子布滿復(fù)雜繁瑣的暗紋,上面一角鏤空系著繩子,繩兒上還穿著一塊圓玉,圓玉鏤刻著夜香木蘭;下面一角掛著紫色漸變的穗子。

“這是……”周珝抬頭看著師父,皺了皺眉頭。

“天權(quán)司的司掌令牌?!睅煾祵⑹种幸呀?jīng)吸溜完茶水的杯子放下,“以后就是你的了?!?/p>

“為什么?”

“不為什么?!?/p>

周珝盯著這塊令牌,心里竟沒有一點欣喜或者別的什么情感。好像一切都很不對,但又很平常,讓人摸不著頭緒。

“師父,是要讓我做什么?”周珝很平靜地將令牌掛到自己的腰上。

“有些事,并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一切,要看你?!睅煾刚酒饋?,走到周珝面前“孩子,你一直在藍楹山生活,如今也快及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要。”周珝盯著師父的眸子。

“……懷安城是京都,很熱鬧很繁華,你想不想……”

“不想?!?/p>

“珝兒,你這樣,我話可就說不下去了。”師父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唇,一只手搭在周珝的肩膀上,“我教過你,說話要留有余地,這是為人的道理,你怎么……”

“好好好,我想,我想去?!?/p>

“咳咳,對,這才對?!睅煾皋D(zhuǎn)過身,一只手背在后面,“我…為師要交給你個任務(wù),去懷安城,上任天權(quán)司掌。”

“記住,這是為師,交予你的任務(wù)?!?/p>

“我腹里的墨水還沒師父多,在京都那樣人才輩出的地方肯定會被擠下去的。”

“哼,我知道你不是在擔(dān)心這個?!睅煾缔D(zhuǎn)過頭,“上任是其一,你最重要的事情是打探如今陸笙國朝廷情報,其他四國的國情要盡量收集?!?/p>

“為何要收集這些?師父你……”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你只需要把事情做好。”他頓了一下“你做完這些事情回來,我便會將所有事情告知與你?!?/p>

“為什么現(xiàn)在不說?”

“如果現(xiàn)在說了,你還會去?”

“……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去?”

“……”

“師父,我已經(jīng)長大了?!敝芮呦移揭曋蠋煾?。

這時,師父才突然發(fā)現(xiàn),

當(dāng)年的小娃子,已經(jīng)長得快比他要高了。

“好吧,既然師父不說,我也不多強求。”周沁弦低下頭,“師父要我何時走?”

“明天啟程?!彼f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周珝站在原地有些驚愣,“明天?這么急?!”他朝走遠了得師父喊道,但卻無人應(yīng)聲。

窗外陽光依然刺眼,樹上的知了依舊不耐煩地叫著。突然,知了被一顆石頭砸了下來,聲音戛然而止。

正如周沁弦的少年時光一樣。

不,準確的說,是周珝。

第二天,周珝收拾好了行李,拿上自己的劍,去和師父道別。

走到小院里,發(fā)現(xiàn)石磨上有張紙。

“珝兒,拿好那個令牌和那封信。我出門了?!?/p>

周珝有些郁悶——頭一次出遠門,自己親師父就是這樣送自己的,囑咐牽掛的是兩個物件。

他將那張紙仔細對折,然后發(fā)現(xiàn)紙的背面還有字,于是又打開:“出門時用字,別暴露自己的名?!?/p>

周珝沉默了一會,一聲不吭地將紙再次仔細對折,放到了貼身的衣層里。

“好吧,老頭子不送就不送吧?!?/p>

他躍著輕功下了山。

日輝打在他的身上,顯得極為溫暖。

山頂上,一襲青衣的師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在注視著什么——他的身后是山的背面,常年背光,植物繁茂,正午時還覺不到什么,只覺清涼;但一到清晨或傍晚進入夜里,涼風(fēng)襲背,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山腳下,一個白色身影正在人群中逆行往村口走去。

他看著那個白衣身影被眾人擁簇著,過了一會又一個人慢慢走出了村,師父才消失在山的另一面。

村中,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周珝慢慢走在人群中。

“哎呀小珝??!這背著包裹是要去干嘛???”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爺爺笑瞇瞇地道。

“哈哈張爺爺,我打算去京都?!?/p>

“京都?要去考狀元啦?!哎哈哈哈,咱們小珝長大了,要去考功名了!”

周圍的大爺大媽都聽到圍了過來,“小珝厲害啊,要去當(dāng)官了!”

“小珝這么聰明的孩子,將來是要當(dāng)大官的?!币粋€大爺拍了拍周珝的肩膀,笑著說道。

“小珝做了官爺可不能忘本!”

周珝大聲回答到“是!肯定不能忘本。”

“你師父呢?不跟著去?”一個大嬸出聲。

“啊我?guī)煾杆?,他說路太遠,懶得去,干脆坐家里等我了?!敝塬嵭χf道。

“你這小子可不能忘了你師父啊,當(dāng)初他可是豁上性命救你呢?!?/p>

“宋嬸放心吧,我記著呢!”

“嗯嗯,宋婆啊,你說這么多干嘛,小珝路上慢點啊!”一個年輕的婦女說道。

“對,小珝路上慢點,帶著銀子了嗎,不夠我給你!”

“不用不用,我?guī)蛄?,謝謝許叔!”

周珝笑著便往外走,對著人群揮了揮手。

“早點回來!你小子考上了我就把小鳳嫁給你!”

“哎!好嘞,我一定努力!叔兒,嬸兒,你們回去吧!”周珝回頭往外走去。

腳下往前想要踩住自己的影子似的一步步飛快的往前走著,身后的向他告別的喊聲恍若虛音。

“考功名,娶嬌妻,啊哈,這一出美夢還挺好?!敝塬嵾呑哌呅÷曕止局笆裁磿r候我也能真做到呢?!?/p>

半月后。

一道身影飛快的在林間路上奔馳著。走走停停大約已有半個多月了,周珝眼看終于快到京城大門了。

跑了許久,漸漸能看見人煙了。

“吁——”周珝停下,翻身下馬,牽著往前慢悠悠的走去。還有不到兩里的路,看見了一個茶肆,打算去那里歇會再進城。

“老板,來壺茶。”周珝把馬一栓,背著劍跨進了店門。

“好嘞——公子要壺什么茶?”

“你們這有花塢涼茶嗎?”周珝隨便找了個地兒坐下。

“有有有,公子您稍等啊,哎呦,您看晌午了,吃點食兒不?我們這最好……”

“不用了,不餓?!?/p>

“哎哎好好!”小二看這人白衣稱膚如雪,好似天上的仙兒下凡恩播雨露。

“公子,您……可真漂亮?!毙《挥傻恼f了一句。

“嗯?”周珝疑惑的看向他。

“啊啊啊沒事沒事,客官您稍等,茶水馬上給您送上來?!?/p>

“謝謝。”

小二往回走的腳步一頓。

“多謝夸獎?!敝塬嵗^續(xù)道。

小二臉一紅,小碎步地跑回了后廚,像良人家的小姑娘被調(diào)戲了般,臉通紅。

“怎么了這是?一大男人還紅了臉呢?”掌柜見異狀,走過來問道。

“沒…沒事,那個角落的白衣公子要壺花塢涼茶?!毙《嬷樑荛_。

茶上了,順帶還贈了一盤水果。

周珝和那盤水果大眼瞪小眼,終于他釋懷地拿了塊切好的蜜望子放入口中。

真甜。周珝樂開了懷。

“嘿,兄弟,過幾天說京城要來個大人物,咱們?nèi)悳悷狒[?”旁邊桌子的五個人在小聲說著什么,奈何周珝聽力極好,就當(dāng)樂子聽聽吧。

“這次好像是皇帝親自迎風(fēng),咱們怎么下手???天子親迎,那可是大人物!”

“哎喲,沒事,只要陸主不出現(xiàn),皇帝算個什么唔——”

“嘶——你怎么什么都敢說!”

周珝一邊吃著水果,一邊仔細聽著。

“皇帝這么不受尊重?”周珝暗暗想著。

那邊的聲音又繼續(xù)了,越來越大了“我說的不是大明白話?本來就是嘛……”

“你小心掉了腦袋!”

“切——那皇帝又沒什么功夫,又和陸主互相不大對付,連個兵都沒有,怕他作甚,咱們好歹也是有些東西的,大不了當(dāng)瞧個熱鬧了?!啊?/p>

“嗯……行,這么說定了,哥幾個回去準備好家伙。”

“明白大哥!”

那伙桌兒的人散了,周珝正好也把一盤果兒給吃完了。拿出個手絹擦了擦手,慢里斯條地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涼茶,從兜兒里掏出了幾個銅板扔到了桌上。他站起來就打算往外走。

“閑人避讓——”突然門外傳來喊聲。

“喲喲喲,是陸主!”掌柜帶著幾個店小二從后廚跑出來。

“那個,哎喲客官不好意思……您看,這陸主來了……”掌柜跑過來揚出一副苦笑臉。

周圍的客人早跑出去了,只有周珝還傻乎乎的在那里聽外頭的聲響。

其實不是周珝不想走,站起來的時候被身后跑的很快的人給撞了回去,還沒等站起來掌柜就過來催了。

“嗯,錢給您放桌上了。”周珝終于第二次站了起來,拿起佩劍往外走去。

一個黑衣男子從門口進來,周珝看了他一眼,擦肩而過。

“站住。”那名黑衣男子出了聲。

“周珝停了下來?!?/p>

“你腰上的東西給我看看?!彼穆曇粲行┏梁翊判裕@聲音說情話必定能讓人酥半截身子。

可惜,冷冰冰的,不好聽。

“為什么?!敝塬嵅槐安豢旱恼f道,并未轉(zhuǎn)身看他。

“這是陸主!”旁邊的一個身著鴉青衣的侍衛(wèi)開口,還抽出了刀架在了周珝的脖子上。

“江域,不要動手?!?/p>

那個被稱作江域的男人又把刀收了回去。

黑衣男子——陸主走了過來,面朝他。

周珝發(fā)現(xiàn),這個陸主長得真好看,個子也高,他都要微微仰頭向上看他。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黑衣男子首先低下了頭,伸手去拽周珝身上的天權(quán)令牌。周珝一個側(cè)身,猛的轉(zhuǎn)到黑衣男子的右邊,打算轉(zhuǎn)身逃走,后面一個大手突然拽住他的衣領(lǐng)往后拖去。

周珝想起不久前聽到的隔壁桌的對話“只要陸主不出現(xiàn),皇帝算個什么……”

周珝心里忽然有些沒底。他借著那股把他向后拽的力,反手抓住那人的臂膀,一個飛腿向后踹去。

這一踹,周珝拿出了八成的功力。那人似乎沒想到這個斯斯文文的白衣男子會功夫,慌忙間只往后躲了一小步,但還是被踹中了,為了化力只好撤開了手向后倒去。

“陸主!”幾個穿著鴉青色衣的侍衛(wèi)過去攙扶。前面有幾個一樣的侍衛(wèi)抽出劍向周珝奔來。周珝連忙側(cè)身躲過,抽出佩劍斬過襲來的刀尖。他抽出空擋,一個側(cè)滑從空隙中堪堪躲過刀劍滑出包圍圈,斬斷了系馬繩飛身上馬往城里奔馳而去。

“不用追了?!笔绦l(wèi)身后的黑衣男子開口道,聲音里夾著壓制的怒火。眾人紛紛將刀收回鞘中,整齊有素地站在了黑衣男子的身后。

“我知道他是誰了。給城里捎個信,讓他們好好盯著幾天后的天權(quán)會?!鄙砗笠蝗诵辛硕Y便駕馬走了小道。他又繼續(xù)站了一會,看著江域拿著桃心酥從店里出來,才撩起衣擺上了馬車。

“啟程?!?/p>

周珝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城門口,下了馬,見后頭沒有人追來,松了口氣。

他牽著馬進了懷安城。

這懷安城果真是繁華熱鬧,大街小巷人來人往,還有許多小販在街邊叫賣。

周珝找了一家酒館住了下來,打算先玩幾天再說。

“哎對了,那封信?!敝塬嵱肿似饋恚瑥陌だ锬贸瞿莻€檀香木的盒子,打開。

抽出信封,仔細看看,發(fā)現(xiàn)紙都已經(jīng)泛黃了。周珝坐到桌子旁邊,拿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張紙,紙上有兩行字。

“君啟:

此去千里,請君勿念。

吾等必當(dāng)竭盡全力,傳清耀于世,供民之生,查民之苦,護民之樂。

——管束韓”

“管束韓……”周珝念叨著,“師父這是要讓我去找這個人嗎……算了,等以后再說!”周珝把信扔到一邊,直接從二樓窗戶一躍而下,驚得蹲在窗下的兩個人瞪大了眼,面面相覷。周珝并不管他們倆,直接往繁華熱鬧的的中安街去。

兩人呆滯了一會,左邊那人慢吞吞地說“那人……剛剛是從二樓窗戶躍下來的吧?!?/p>

另一個人呆了半響,“好像是的……”

周珝一襲白衣混在人群中,左瞧右看,滿眼盡是新奇物什。有許多小東西都是在藍楹從未見過的。

“小公子,買把扇子吧,小公子您豐神俊朗,配把扇子那實在是絕??!”賣扇子的老板對著從扇攤子前看了兩眼的周珝說道。

周珝看了看,一眼相中了一個紅黑木扇柄的扇子。緩緩打開,畫著一幅壯麗河山的山水圖,沒有題字。

“這把多少錢?!?/p>

“公子您真是好眼光,這把扇子是小攤上唯一一把最好的扇子,不瞞您說,這扇子是從一個大家族的落魄公子那收來的,就要您五十子吧?!?/p>

周珝睜大了眼睛——我去一把破扇子五十子?!

藍楹山五子就能買半斤糖炒栗子了!再講講價,這五十子,就得買快三十斤糖炒栗子。

“這,這把扇子可不值這五十子啊……”周珝面上不做表情,深然地盯著扇老板。

“小公子,這把扇子做工精良,絕對是能稱得上五十子咧!”

周珝看了許久的扇子,想買,但是出門就沒帶多少,要真花五十子買了把扇子,他可就沒錢吃飯了。只好放下扇子,要轉(zhuǎn)身離去。

“哎哎哎!公子別走!這樣,四十子,四十子賣你!”那個老板急了,拉住周珝。

“四十子……三十子買你?!敝塬嵵苯营{子大開口。

“三十子……這……公子您是要讓我賠本做買賣?。 崩习逵?,“要不,三十五子,您拿著吧?!?/p>

周珝算了算,一頓飯應(yīng)該是十幾個子,他要買了這把扇子,還能再吃三四天的飯。

“嗯,好,那就三十五子吧。”

周珝懷里揣著新買的扇子,樂呵呵的回了房。

與此同時,與懷安城相隔五百里地的臨淄郊區(qū)。

“主子,找到了!”

行軍賬內(nèi),被稱主子的黑衣男子正端著茶杯,翻著一本泛黃的書。

“嗯。”

江域?qū)⑹掷锏臇|西放到桌子上。那是一塊通體雪白的玉佩。

做工精良,刻著一個玉字。陸柶玉緩緩拿起玉佩看了許久,將它貼身藏起來。

“回去吧?!?/p>

“是?!?/p>

陸珝在京城里逛了好幾天,玩的膩了,無聊的在床上躺了許久,決定還是要去找那個叫做管束韓的人了。

“打擾,請問京城有一位叫管束韓的大人嗎?”熱辣的火紅太陽高掛于藍天,長街一隅,陸珝著一身白衣,帶著帷帽,正在問路。

“管束韓?你說的是管大人吧!管大人是戶部尚書,你是要找大人?”一個著布衣的漢子爽朗的回答。

“是啊,請問尚書府在哪?”陸珝狂喜,沒想到這么好打聽。

“害,小兄弟你才來京城吧,這全城都知道尚書府。”

陸珝驚奇,這管大人竟這么有名。

“你從前面路口往西拐,走過兩個酒肆就看到了。”漢子手指了指前面。

“謝謝!”

陸珝往漢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市,就像是闖過了人生中最為肆意的青春。他站到了尚書府大門口。

這尚書府,竟坐落在京城南邊邊兒上,遠離街市,門戶也不大,大門敞著,兩邊站著門衛(wèi)。門衛(wèi)見周珝站在府門前,往里邊兒瞅著,迎上去問“您是有事找大人嗎?”

陸珝起初有些慌亂,他沒想到會有門衛(wèi)主動上來客氣的問

“嗯,我找尚書大人。”

“是為了什么要事嗎?”

“朝廷之事?!?/p>

那門衛(wèi)見陸珝穿著不似平民,便要去通報。

“您先跟我進去,我去通報大人?!?/p>

“麻煩您?!?/p>

這尚書府這么好說話?陸珝奇怪。跟著門衛(wèi)進了尚書府。

尚書府很小,過了門左拐便到了一個偏廳,這偏廳很大,有十來把椅子。

“公子您稍等。”

“嗯?!?/p>

陸珝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他不知道,這一坐,便在這繁華京城交代了大半生——風(fēng)起云涌、潮起洪哮,這一坐,便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深埋泥土,不停掙扎,鐐銬加身,仰頭大笑,終是順著心意飛灰湮滅。

一位帶著官帽的老者走了進來。

深色官服,頭發(fā)早已灰白。

周珝心里明了,起身拜謁,“草民周沁弦,拜見尚書大人?!?/p>

“不用行禮,坐吧?!?/p>

陸珝驚訝于這尚書大人如此好說話,竟會見一個不知來路的平民。

“晚輩前來,有一封信交給尚書大人?!敝塬嵞贸鲂?,交予尚書大人。

管束韓微微皺眉,看著泛黃的信紙,手微微顫抖,將信打開來。

那熟悉的筆跡,管束韓心下通然。

“你可是,陸……周大人的兒子,周珝?”

“不,大概是大人想錯了,晚輩名珝字沁弦,周自橫正是尊上。”陸珝并不太驚奇這位尚書大人知道自己的名,這畢竟是師父的至交好友,但什么時候師父多了一個兒子?

管束韓臉上劃過一瞬間疑惑,隨即釋然“哦哦哦,我一大把年紀了,記錯了?!?/p>

“我可終于等到你啦,我初見你時才這么小一點。”管束韓比劃著,“如今,快及冠了吧?”

“是,晚輩還有兩年就及冠了?!?/p>

“不站著說了,走,去家里!小珝就在我這住下吧,等我上報朝廷, 兩日后應(yīng)該就是天權(quán)大會了,你可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周珝欣然接受,“謝謝大人招待?!?/p>

“誒,別叫大人,叫我管叔就好,我和你父……師父是至交了,當(dāng)年你師父還在京城時,我便是他的下屬?!眱扇艘煌镒呷ァ?/p>

這尚書府其貌不揚,內(nèi)里也是平平常常,毫無尚書府的樣子,就一個如四合小院,只是外圍加了個偏廳而已。

“我?guī)煾冈?jīng)是京城官員嗎?”

“……不算是,唉,你小孩就不要問了,等以后你就知道了?!?/p>

師父到底干嘛的?師父為什么還有個兒子?師父為什么退隱山林?周珝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疑問,但不好問了。

“你剛來京城,轉(zhuǎn)過了沒有啊?我和你說,從尚書府往東過三條街,那里有個肉燒餅鋪,賣的特別好吃,我想你肯定沒去吃過,雖然店很普通,但那可是京城最好吃的肉燒餅了。有空可以去試試?!?/p>

“管叔說的我一定記得去嘗嘗?!敝塬嵒氐?。

兩人走到書房門口。

“老爺。”站在門口的老人對管束韓行了個禮。

“這是府里的管家,小珝你有什么事便和王管家說,他會幫你?!?/p>

“是,我記住了?!标懌嶞c了點頭,“王管家?!?/p>

管家也點頭回敬。

“快晌午了,老爺和小公子有想吃的東西嗎?”

“小珝你要什么?”

“我……我隨意就好?!标懌嵦貏e饞肉,但不好提這種要求。

“那這次就做的多一點吧?!?/p>

“是老爺。”王管家走開了。

周珝驚訝于府內(nèi)的設(shè)計,驚訝這尚書府如此平易近人,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這真是尚書府嗎?如此窮酸。例銀再低的尚書也不至于如此地步。

這府上空有屋子而無裝飾,與藍楹山上的家有過之而不無及。

晚飯,桌上兩素一葷一飯。菜看起來不孬不差,勉勉強強過得去。周珝扒拉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管束韓還在整理公務(wù),似乎是有人來找,幾個人在偏殿議論的一兩個時辰了。

管家立侍在側(cè),見周珝放下了筷子,非常恭敬的開口道“公子吃的有點少啊,可是不和胃口?”

“沒有,我一向如此。您太客氣了。”

“老爺正在與周圍的民眾談?wù)撎锏刂?,大概是要很晚的。如果您乏了可以先跟我來,我?guī)タ头啃?。?/p>

“那好,麻煩您了?!敝塬嵠鹕怼?/p>

夜色濃重,蟬聲上下,起起伏伏。

管家提了一盞八面燈在前面走著,周珝亦步亦趨得跟在后面。從用膳的正廳到客房,不過幾十步的距離。

洗漱完,躺在床上,周珝突然覺得很累——心累。

他突然想念起藍楹山上的家了。這里沒有他熟悉的任何人,無論干什么事情都要禮貌至極,不能順著心意由著性子笑。

不過,就算對待熟悉的人,自己不也是禮貌的有些過頭了嗎。

周珝總是下意識地與周圍人拉開距離,仿佛友誼,愛情這些東西,從未從他身上出現(xiàn)過似的。

一夜無夢,好眠。大概是累的。

清晨,府外的馬車聲,叫賣聲穿過尚書府的大門,將周珝喚醒。他睜開眼睛,恍惚了一會,才起身洗漱。

“周公子?周公子您醒了嗎?”老管家在外面敲了敲門。

周珝三下五除二的綁好頭發(fā),過去開了門,“我起了,請問管家有什么事嗎?”

“老爺讓我過來問您這兩天有沒有什么安排,如果沒有的話請公子這兩天就先不要出去了?!?/p>

“是出了什么事嗎?”

“不是,老爺早朝時稟告了圣上您已經(jīng)抵達京城的事,天權(quán)會大概這兩天就會召開,所以還請公子慢慢整理整理,看看哪里還需要什么安排?!?/p>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王管家。”周珝知道這是在敷衍,但還是默不作聲的道了謝。

“公子客氣。”王管家打了個揖,又突然開口道“公子聰慧,大概都明白,這世道混亂不堪,公子貴為天權(quán)司掌,并不只是一個人的生死那么簡單,還是小心為妙的好?!?/p>

周珝突然想到進城時在茶館里聽到的那段對話。

“多謝管家提醒。”

“嗯,沒別的事了,早膳已經(jīng)做好在正廳了,公子是端過來吃還是過去吃?”

周珝不想麻煩別人,“我過去吧?!?/p>

管束韓早早就出了門,所以這飯桌上依舊只有周珝自己一個人。

管家看出了周珝的尷尬,“公子莫要介意,尚書府常年冷清,老爺自從夫人去世后再無續(xù)弦,別看府是比其他尚書府小了許多以為擁擠,其實更加空曠。老爺又是天天早出晚歸,不是在宮中就是在民眾田前,來的最多的反而是后面兩條街的張大漢?!?/p>

“這府里的下人也不是很多,除了門前站著的倆小廝,廚房里的一個廚子,就是我這把老骨頭了。”

周珝詫異道“連個丫鬟都沒有?”

“沒有,府里府外上上下下都是我一個人負責(zé),掃地這種小活我一個人就做的完?!?/p>

“您……”周珝不知道該說什么,“您辛苦了?!?/p>

“嗨呀,哪有什么辛苦一說啊,跟著老爺貧困潦倒時過來了,大富大貴時也過來了,這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加起來都快一百二十歲了,腦袋都快入土了也沒什么累不累的了?!惫芗覈@了口氣,“就是老爺,身子本來就不好,還要憂心國事,天天到處跑?!?/p>

周珝突然想起那封信上管大人寫的字——

傳清耀于世,供民之生,查民之苦,護民之樂。

周珝笑了笑,這位尚書大人還真就做到了他所寫下的官臣模樣。

“管大人為蒼生著想,是位好官?!?/p>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將來也是一位維護天下蒼生的清官?!?/p>

周珝忽然道“王管家怎知道我要是做官?”

管家頓了頓,聲音壓了下來“您是天權(quán)司掌,做官做神仙,全憑您一念之間?!?/p>

做神仙?

“公子吃飯吧,嘮的太久了,菜都涼了?!?/p>

這明顯是不想再聊了,周珝咽下想要問的話,回答道:“嗯?!?/p>

吃過飯,周珝便回了房。管家搬了許多書與周珝,周珝便閑暇之余慢慢地翻著。偶爾與管大人對弈,了解一些各國戰(zhàn)事,民生。

從書中得知,天權(quán)大會,是整個大陸的盛事,各國國君都要來參與朝拜。一般的天權(quán)會在專門的地點召開,盛大無比且戒備森嚴,尋常百姓進不來,甚至于普通王公貴族只能進,但沒有資格見到司掌。介于天權(quán)司掌是人與神之間的“溝通者”,所以比整個大陸上所有的人都要“高貴”。任何人見了司掌都要跪拜行禮。

周珝捏了捏眉心,胸口有些煩悶,覺得好繁瑣。還有,溝通人與神?這怎么溝通,把他拋到天上去和神仙聊天嗎?

總結(jié)一下,“天權(quán)司掌”就是一個被隨便選中的“天選之子”打著神的牌號胡亂編瞎的位置。

這種雞肋無用的東西饒是讓飽讀經(jīng)文滿腹詩書的周珝都有些頭疼——以后真要我“降下神之旨意”時我該怎么說?

周珝越想越煩,氣呼呼的趴在桌子上就小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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