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嗎?他沒有。
我昆侖盜仙草,而他,卻是個撿現(xiàn)成的,真汗顏!
我反復地思量——我沒到那地步,我不及格。
完全是當今宋皇帝王的茍安心態(tài),耽于逸樂,但求日子過去。
撿現(xiàn)成……
碰上一個這樣的女人——她唯一的本領是多情。
但是,事到如今,怎樣互相擺脫呢?男人與女人,這是世間最復雜詭異的一種關系,銷魂蝕骨,不可理喻。以為脫身紅塵,誰知仍在紅塵內(nèi)掙扎。
“——哥哥,我決定了,她是你的?!?/p>
我把披散了的頭發(fā)繞到耳朵后,展露了整個的臉孔,整副從容的笑靨。
雨過天晴,前嫌盡釋“她不會愛你,你放心,她一直惦記我,我的心血沒有白花,你試她一下,就知道了,我沒那么蠢,又怎會真動氣呢。”
我饒有深意地淺笑,他得了我這話,仿如吁了一口氣,舒適難言。
我是她堂堂正正的夫,他是什么?
他愛她,卻無緣與之結婚生子。
但愿他能像個嬰兒那么善忘與無情!
夫。
這樣的身份,永遠在他能力范圍以外。
他此生此世,也成不了白露的夫。
所以我恨他“賤”。
“相公”白露端了熱騰騰姜湯進來,沒有看他“趁熱快灌下。”
——他悄悄地走了。
“夜鶯呢?”她問。
“一切明天再說吧?!蔽掖稹?/p>
我又贏了,我總是棋高他一著。
啊,原來已經(jīng)是這樣的夜了。今兒晚上天氣好,抬頭只見滿天的星,滿天的星,滿天的星。
它們發(fā)著清冷的光,我倆訝異地望著它們,從未見過這么燦爛的星光。
當我倆在西湖的時候,甚至不曾如此地被星光包圍著,幾乎伸手可觸,可摘。
它們曾儲蓄過我倆的喜悅,一下子毫不保留地又用淺了。
我倆的喜悅經(jīng)不起浪擲,就一躡不振。
誰都沒有醒,只有他醒過來,在這世界上,如此星夜里,只有他,心如明鏡,情似輕煙。悵悵落空,柔柔牽扯。
他說他有一個華美而悲壯的決定,今夜星光燦爛,為他作證,他不會對月起誓,只為月貌多變,但這滿天的星——他,永遠,不會,愛,她。
一切明天再說吧。
幸好有明天。
幸好隔了一夜,把一切過濾凈盡,明天再說。
曙色蒼茫。
我知曉他沒有睡,看著天邊由青白而鮮紅,心中有無限凄愴正輾轉(zhuǎn)。
已經(jīng)是“明天”了,他手中拿著一把利剪,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活活把那傘剪死。
他藏起來的那紫竹柄,八十四臺的好桑一切的變故因為它,他狠毒而凄厲地,把它剪成碎條,撒了一地,化作全泥。
不愿意它在他眼前招遙,收起來是密密的網(wǎng),幽幽的塔,張開來卻是血肉人生。
心魂在它勢力范圍之內(nèi)翻撲打滾,萬劫不復。
啊,回頭一想,算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百般地說服自己。
經(jīng)過一夜休養(yǎng)生息,又得白露內(nèi)疚地百般呵護,二人如沐春風。
“走,趁天色好,我們上香去,哥哥干掉了巨蛇,保了家宅平安,也當酬神去吧?”
我回房更衣,白露暗來拉扯癡纏“相公并沒有起疑?!?/p>
他冷冷地道“我不是真心的?!?/p>
“我是,夜鶯,何以一夜之間變了臉?”她把握偷耍的時間“我不能對不起你?!?/p>
他奮力奪回他的手。
“我看不起辜負丈夫的女人?!?/p>
“為什么這樣的矛盾?”他無辜地向她低語“我不過血肉之軀——”
“別罔顧道義,請你放過我!”他說“一切都是誤會。”
紫金庵,這始建于唐朝的名寺,位在洞庭西卯塢內(nèi),到了本朝,民間雕塑名手雷潮夫婦,精心雕塑了觀音妙相,呼之欲活的十八羅漢像,遠近的人無不慕名參拜。
我們走進大殿,迎面見三尊大佛,面容安詳,端坐于蓮座。望海觀音,神情優(yōu)婉。紅綠華蓋,在微風中簌簌飄動,普渡苦海眾生。
我等莫非也是苦海眾生?眼前的十八羅漢,莫非也笑我等多情自苦?那看門神、長眉、評酒、抱膝、伏虎、降龍、欽佩、沉思……慈威爆笑,于我倆眼中,一一盡是嘲弄。
是處香火鼎盛,煙篆不絕地書空。一室的迷漾薄霧,刺眼催淚。
夜鶯代上香,我虔城稟告“……只愿日后……”
前事不記,只愿日后。
白露的臉,浮在薄霧中,一如海市蜃樓,遠在天涯,一時間昏暈莫辨。
他對她說“娘子起個誓?!?/p>
“起誓?”她臉色一變。
“對我哥哥失志不渝?!?/p>
“我的誓——在心中!”白露一瞄我“不必起在神前?!?/p>
“我信你就是?!蔽业?。
“既在心中,說與神知也就更好了,言為心聲,說呀!”他不遺余力地催促。
“說呀!”終是難過,我也開始逼她。
我堅決逼她,破釜沉舟,再無轉(zhuǎn)會還的余地,我要倚靠神的力量。
“不過幾句話:若我白露,對青衿負心異志,情滅愛海,叫我死無葬身之地,就這樣說,說呀!”我倆同時變得歇斯底里。
白露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倆。
我嘴角掛了一絲嘲弄“娘子從前不是挺會起誓的嗎?你不是愛說什么一生一世……”我逼令自己頑皮起來“再說一遍又有何難?”
白露道“我——”
“讓我代她起誓吧!”夜鶯用世間最平和的語氣說了“若我白露,有對不起相公的地方,叫我死無——”
白露顧不得紫金庵的人煙稠密,善男信女絡繹來往,畢竟受驚了,她只得不甘后人地道:“相公,我白露,在神靈前起誓,若…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叫我——”
“好啦算啦,觀音羅漢都只顧得你倆,沒工夫去聽別人的了。”
“夜鶯,讓我把這句說完,你住嘴!”白露截止他打的圓場,她有意讓我聽著“叫我死無葬身之地?!?/p>
好了,大局定矣。
一切自何時開始,又如何開始?我的心怎忍追究?了斷與開始其實都一般難。
我已經(jīng)淪落到那地步——那勢成騎虎,無以回頭的地步,可我承受得起,一時間又巨大起來。
不知他是否還有興致給我錦上添花呢?
取過一個簽筒,速與白露。
“娘子?!蔽倚Σ[瞇地說“來求枝簽如何?看看我倆的美滿結局。”
她已經(jīng)無心戀戰(zhàn),也許心中開始厭惡我的殷勤。
“不了,難道我們的結局,自己都不知道?”
“來嘛,進了廟,人人都要求求簽?!?/p>
她隨意地搖晃簽筒,好應酬身畔兩個男人。
不一會,跌下一枝簽,是第八枝。
她當然不知道,第八枝是下下簽。
他奪過去,急急取簽紙,扔下簽殼。還一邊笑,一邊說“不準過來,待會由我給你倆解簽。”
我卻早已看到。
這第八枝,原來是“鳩占鵲巢”簽曰“鳴鳩爭奪鵲巢居,賓主參差意不舒。滿嶺喬松蘿葛附,且猜詩語是何如?”
——我倆的心劇跳,怎么可以宣諸于口?
解道“情海無舟,緣盡十八”。
一切自西湖情海小舟開始,緣盡十八?屈指算來,也有一年多光景。
我驚駭?shù)谜f不出話來,當下妙手一揮,那簽變了第十八枝。
——呀不好,第十八技,也是下下,那是“杜鵑啼血,寒夢乍驚”。
又把它變了第二十八技,不過是中平,開首是“部油污陽月夜天,琵琶一曲動人憐……”。
終于便挑揀到一枝好簽了,那是三十八,數(shù)變之下,三十八,才算是吉。
他給白露念道“娘子,你看你求得的上上簽,那是‘淵明賞菊’呢?!?/p>
我道“拿來一看。”我笑了,細細地在妻子耳畔私語“歸去來兮仕官閑,室堪容膝亦為安。南窗寄傲談詩酒,倚仗徘徊飽看山?!?/p>
“哥哥”他裝作為我高興“這簽語,可是地久天長?”
“怎么知道呢?”我瞄了白露一眼。
我漸漸地,漸漸地,變成一個倚賴的夫。
她看不破我的小計,他緊繞著我的手,我緊繞著他的手,步出紫金庵。
白露表情陰晴不定。
太陽下山了,如一次赫赫的死亡。
遠看是一座飽滿圓胖的紅墳,這墳埋葬了他一次荒唐的初戀。
也誆我用最大的代價來證明——一切都是騙局。
我做錯了什么?他做錯了什么?誰騙了誰?
難道白露不發(fā)覺嗎?
情到濃時值轉(zhuǎn)保
太濃了,我對她的愛,近乎酒媚,把她窒息。睡得好不好?晚上吃什么菜?一碗熱湯吹得稍涼才遞過去,一件衣裳左量右度。
我某日問他,孩子取什么名兒?
無論她觸及我任何地方,講任何一句好話,我都想流淚。失而復得,格外珍重,又不敢困為禁育——男人的難處。
一入夏,不但食欲大減,且晚上也睡不好覺,郁郁地過了一天算一天。
誰知是因為夏天,亦或失意?
萬不能游手好閑下去。經(jīng)歷了一劫,一切又回復舊觀,要一直地閑,一直地閑,待得她死了……無聊的漂泊的生涯,愛情的播弄,輸家的自卑。
他根本不愿意待在家中。
只好循蘇州人解決痊夏的禮俗,喝“七家茶”去。
我也隱身跟了他去。
不知這風俗是否有效,但他們習慣了,大概亦有千百年。
人們習慣很多事,懶得追討因由,也不敢違背,基于不打算再想一些新鮮物事來演變成為習慣之故,便世代源遠地遵循。
他們竟相信情天是女媧補的;
恨海是精衛(wèi)填的;
每人一生只能夠愛一個人。
——以上,便是中國人的習慣了。
這天,他循例出門,向左鄰右舍討茶葉去。不少于七家的茶葉,混在一起,用去年準在門墻的“撐門炭”來烹茶喝,便可去暑,卻被他一家一家地討,去得越遠越好。用一只瓷碗,盛著東取西撮、零星落索的茶葉。什么菜也有,混成一卷糊涂帳。
情天是女媧補的,恨海是精衛(wèi)填的,一生愛一個人是絕對的真理。
“夜鶯!”
背后有人喚他。
驀然回首,那人是白露。
比起第一次,她老煉了,凡俗了,氣短了。
她尾隨他沿門討茶來?
家家戶戶都向家家戶戶沿門討茶,也許不算討,到了最后,結果只是“交換”,并無絲毫損失,中途并沒有抉擇、失落、萎頓。
“什么事?娘子?!?/p>
“沒事,”她道,頓了一頓“只想喚一下你的名字?!?/p>
他沒搭腔。
一切由她。
敲了王伯伯的門,笑著要了一撮茶葉,又道“王媽媽下午來我家討茶葉嗎?我給她上好的碧螺春。”
“夜鶯,謝了,你家哥哥身子可好?”
在他們婆婆媽媽地寒暄時,白露背過身,離得遠遠的,拔著墻縫中掙扎著茁長的野草。
疏淡輕淺的青草腥味,郁悶不可告人,她血肉之軀的矛盾。
——做人就這點麻煩。
我有點不忍。
——但,不過數(shù)十年,很快便過去了。流光輕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人類輕易老去,死去。
他一路地走,在小巷中,走不到盡頭。
她什么都沒有說,甚至連呼吸也沒有,于他身后,亦步亦趨。
在這樣的一條小巷,炎炎的毒辣的日頭,幾乎要把我們一口吞掉。
我們身體中的水分,被蒸發(fā)得暗地發(fā)出微響,嘶的一聲,便又干涸了。
蝴蝶舞于熱霧中,潑刺潑刺地,不知不覺,將會天涼了吧,一下子天就涼了。它那殘余的力氣,用在最后一舞上比較好,還是留待悲傷時強撐多一陣好?連它自己也說不上。
他想“不要心軟,不要心軟。”
“夜鶯,不若我倆走吧?”聽得白露這樣膽大妄為,迸出一句話,他回過頭去。
“走?”
無限驚疑。
他問她“走到哪兒去?”
不待她回答,再問“走得到哪兒去?”
“不必擔心,天下之大,且我們也可帶點銀子——”她胸有成竹。
她肯與他走,他不是不快樂的,他的心且像一朵花霹靂地綻放。
天下之大……
——但她說什么?她說到“我們也可帶一點銀子”,誰的銀子?我的銀子!
這個女人,我馬上明白了。
是各種事件令她成熟、進步。
她學習深謀遠慮,為自己安排后路,為自己而活。
她開始復雜——她高明得連我也無法察覺。
難道她私下存過銀子。
她可以這樣對待她的相公,以后一樣可以這樣對待他。
嘿,女人…真是難以相信的動物。
我跟她距離那么近,一瞬間,竟在人海中失散了。
我再也找不到那令我傾心獻身的白露。
我的眼睛閃出抗拒的綠光。
“我錯看了你!”他怒吼。
“什么意思?”
“——既然錢買得到,又何必動用感情?”
我無限悲涼。
“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世上最好的東西,應該是免費的,我倆竟不懂!”
如摔一跤的慘痛。
白露由得他發(fā)泄一通。
“哈!”白露忽地冷笑“夜鶯,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東西?”
我倆臉色大變,如身陷于泥沼中。
“你也太低估我白露了。”她道“你們根本低估了人類的能力,人類最會保護自己了,你們是什么東西?你真的以為我什么不知道?”
他不知所措,神魂晃蕩,恐怖地“你……你在什么時候知道……”
“我漸漸地知道了,也許是——我并不相信這樣毫無要求的愛情,夜鶯,你愛我,也是有要求的,對嗎?”
“我不愛你!”
“隨你吧。”她有點受傷,只好用不屑來武裝自己“你不過是一只鳥,既享有人的待遇,自己卻又驕傲地放棄了,不識抬舉!”
她改顏相向。
嘲弄更濃,嘴角濺出一絲笑意。
啊,他是知道的。
不知什么時候,她因著人性的本能,洞悉一切,冷眼旁觀我們對她的癡戀爭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此乃古之明訓。整宗事件,她獲益良多,卻始終不動聲色。
她簡直是財色兼收,坐享其成。
他痛恨她,反手欲摑她一記,她飄逸地退開了。
笑靨輕淺,把我倆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為我與夜鶯冤枉的愛情,痛心疾首。
——她因為他不肯私奔,不惜把一切揭穿了,然后,她會到什么地方去?她舍得到什么地方去?她吃定了兩個天下間最笨的笨男人。
“你滾!”他向她怒喝,我沒勇氣面對這般的猙獰。
“夜鶯,你趕我走?”
“滾!以后別再在我們跟前出現(xiàn)!”
“你肯,”白露道“青衿肯嗎?”
我無語,暗中瞪著她。
“看來,青衿比你更好!夜鶯,不要那樣,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們沒有欠對方什么,我對你惋惜,是因你先拒絕我——”他轉(zhuǎn)身飛跑,不要再繼續(xù)下去。
途次,有母親在喂她們兒子吃“貓狗飯”,這是蘇州人的習俗,為怕兒子養(yǎng)不大,常把喂飼貓狗的吃食,分一點給他們,迷信他們會像畜生般好帶好養(yǎng)。
我倆漫無目的地奔逃,一腳踢翻小缽的貓狗飯。
一腳踢翻蘇州人的習俗,凡人的迷信。
背后猶傳來小孩哭喊,母親叫罵,她們都不原諒我的失措。
我念及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是否也有被喂吃貓狗飯的幸福平和日子過?
不,我不可以在白露面前戮穿這假象。
我情愿把所知一切悄悄埋藏,數(shù)十年過去,只如夜間一聲嘆息。
是的,很快, 像把一件碎裂的玻璃,小心拾綴,小心鑲嵌,不露痕跡。在人間當客旅,凡事只看七分,哄得她三分快樂。
我倆保守這秘密,三人如常生活,這有什么難?原打算頭也不回。
——那么窩囊,他為了我,回頭了,不旋履,撞倒一個人。
那也是一個男人。
道宗盤膝橫亙在我倆跟前,他一見這好管閑事的禿賊,恨意冒涌如頭發(fā)一般密叢叢。
他罵他“好狗不攔路!”
“阿彌陀佛!”
道宗以紅漆禪杖,雄偉做岸地攔住他去路。
這樣的一個男人,磐石一般坐定,渾身有懾人力量,他不敢造次。
“——你,什么意思?”
“雨點落在香頭上,真巧呀!”
“呸!什么地方都遇上你這禿賊,好不氣人!”氣不過,連珠發(fā)炮“我找我家哥哥,與你何干?你再多管閑事,看我不把你那小木棒砸斷!”
他皮笑肉不笑地端視了他一刻,道“小娃娃,你才多大?五百年?一千年?小小鳥精,胡子上的飯,牙縫里的肉——沒多大一點,來呀,來砸呀?”
我暗自衡量,他那么高大,那么精壯,若站起來,一條漢子,連影兒也會把他壓扁。
何況,只我一人,此外,誰知他底細?誰知他道行?
他萬不能輕敵,他可不是那輕易被解往云南去的小天師。
他不敢妄動。
眼珠兒一溜。
雖然這和尚,有如扒了皮的癩蛤蟆,活著討厭,死了還嚇人,不過識時務者為俊杰,他便裝扮楚楚可憐。
“——我,說說罷了,你那根禪杖,那么重,我怎有氣力砸?扛也扛不起?!?/p>
“阿彌陀佛!你倆回去吧。”
“什么?”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世上所有,物歸其類,人是人,妖是妖,不可高攀,快快摒除癡念,我或放你倆一條生路,回去再修一千數(shù)百年,煉成正果才是?!?/p>
他不可一世地教訓他,同樣也在教訓我。
“不回去怎么著?”
我正暗思一種比較奏效的方法來應付他。
“師傅,我哥哥愛白露,泥足深陷。世人生命奇短,才數(shù)十寒暑,你不若由得他倆——”見他不做任何反應,他便把聲音放軟,放至最軟“這是‘愛情’,你一定不明白,師傅,你要明白嗎?”
道宗先是抬一下眉,繼而看著我,像聽見天下間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終發(fā)出曲折離奇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知所措,只得也定定地看著他。
而他那偽裝的媚笑,僵在臉上,難以一手抹去,他說錯什么?
他繼續(xù)閉目合十,硬是不讓路。
他若閃身繞路,或往回走,那是怕了他。
豈非讓他笑死?嘴巴既硬,不如試他一試。
他盤坐如石雕,一心收拾他來了。
好!
他緩緩脫去上衣,慢慢走近,靠在道宗懷中,把他的手握住,環(huán)向他的身體。
他沒有看他。
頭頂上現(xiàn)出一道彩虹,無限澄明。
“哎,你‘不敢’看我?!?/p>
他不敢睜開眼睛,他便刻意看著他,他馬上趨近,鼻子貼鼻子的,良久,他的目光沒剛才那人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