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孤男寡女在戛納（1）

窗戶開了之后，我頓時感到有一股輕風拂過臉頰，心頭不禁為之一爽。

這股風不僅柔和濕潤，而且?guī)в写禾斓臍庀?，似乎還有山坡上的花草散發(fā)的芬芳。

我提起鼻子聞了一下，好像還夾雜著刺鼻的桉樹味。

一開始，伏地雷氣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吮吸著。但是沒吸了幾口，就惱怒地嘶叫起來“快把窗戶關上吧，我受不了這種氣味?？磥砦业玫降叵率胰サ人懒??！?/p>

于是，他妻子慢慢地關上窗戶，隨后將前額貼在玻璃上，雙眼凝視著遠方。

我心想：這個SB,真他娘地離死不遠了。老婆這么溫柔，你還他媽的這么暴躁！

我一時想不出恰當的話來，最后只是問了一句：“這么說，你來這以后，病情仍不見好嗎？”

“我現在什么樣？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對方有氣無力地聳了聳肩，顯得很不耐煩。說完又垂下了頭。

我看了看陽光燦爛的窗外，然后說：“媽的，這地方和巴黎相比，簡直不知道要強多少倍。那邊現在還是冬天呢，不是雨雪，就是冰雹。下午三點，天就黑了下來，在屋里必須點燈才行?！?/p>

“報社里有什么新聞嗎？”伏地雷問道。沒想到，這小子快要死了，現在還惦記工作的事兒。

我只好回答：“沒有。最近來了個小年輕的，打算讓他接替你。不過那小家伙還 是嫩了點，報社的事兒他抗不下來，專欄文章也不會寫?；镉?，你快回來吧！”

“我？現在要我寫專欄文章？等我到地下面再寫吧?！狈乩卓嘈α艘幌?，然后說。

伏地雷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夫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背對著房間，臉貼在窗玻璃上。

她丈夫忽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了一大堆話，斷斷續(xù)續(xù)，聽了讓人有點難受。

“這落日雖然好，可是我還能見到幾次？……十次……？二十次……？你們這些人……日子還長……我已經到頭了……”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著椅子的扶手。

我忽然想起那位詩人，幾星期前對我說的話。

他說：“我感到，死神此刻就站在我身旁，我想伸過手去，一把推開她。天地雖大，但她卻無所不在。到處都能看到死神的蹤跡：路上被壓死的蟲蟻，樹上飄下的黃葉……一看到這些，我的心就一陣抽搐……”

這些話，真他娘的可怕，現在想起來，我都感到不寒而栗。

那天我一點也沒弄懂，今天看到伏地雷這副樣子，終于明白了。

我真想站起身來，離開這里，跑得遠遠的，立刻回巴黎去！??！早知道這樣，我他娘的吃飽了撐的，跑到這來干嘛？

此時天色變暗，屋里已經黑了下來，只有窗戶還清晰可見，明晰的窗框內顯出一個身影來，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身影，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伏地雷氣呼呼地問道：“怎么啦？干嘛還不點燈？我都看不見了，你們就這樣照料病人的嗎？”

伏地雷夫人離開了窗前。過了一會兒，屋里響起了一陣電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