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在《御獸紀略》的"文心御獸法"幾個字上摩挲,晨霧透過殿門漫進來,沾濕了書頁邊緣。
雪狐從他肩頭滑下,前爪搭在他手背上,絨毛間傳來細微的震顫——這是它傷勢未愈的征兆。
"試試?"翠娘將檀木匣輕輕推過來,發(fā)間銀鈴隨動作輕響,"守夜殿的東西,總不會害我們。"她的指尖還沾著積灰,卻把散頁都理得整整齊齊,像是在整理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物件。
林昭深吸一口氣。
古殿里的空氣帶著陳木的苦香,混著雪狐皮毛上殘留的藥草味。
他翻開《御獸紀略》,第二頁的字跡突然泛起微光:"書生意者,胸有丘壑而未染塵;以經(jīng)義為引,可通靈獸靈識。"
"《孟子·盡心下》。"他脫口而出。
前世在"赤"組織的歷史課上,導(dǎo)師總說孟子的"民為貴"是最原始的革新火種。
此刻這些字句突然在他腦海里翻涌,像被誰按下了開關(guān)。
雪狐歪頭看他,金紋在額間忽明忽暗。
林昭伸手撫過它耳尖,觸感比昨日更涼。"我需要你配合。"他低聲說,"跟著我的念力走。"
晨霧漫過供桌時,林昭開始朗誦。
聲音起初有些發(fā)顫,像是新抽的竹枝:"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雪狐的尾巴慢慢豎起來。
它的瞳孔原本是琥珀色,此刻卻泛起淡金色的漣漪,像有星子在其中流轉(zhuǎn)。
林昭感覺掌心發(fā)燙,那是御獸系統(tǒng)啟動的征兆——不是之前的灼痛,而是溫溫的,像捧著一團將燃未燃的火。
"是念力。"他喉嚨發(fā)緊。
前世在組織里學(xué)過的腦電波研究突然浮上來,但此刻更真實的感受是:那些從《孟子》里析出的字句正順著經(jīng)脈往上涌,在眉心聚成一點光,然后順著與雪狐的契約線,緩緩流入它體內(nèi)。
雪狐突然發(fā)出短促的嗚咽。
它的前爪在青石板上劃出淺痕,金紋卻愈發(fā)清晰,竟連成了與守夜殿石碑上相似的紋路。
林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現(xiàn)出雙重畫面:一邊是自己微顫的指尖,一邊是雪狐視角里的古殿——積灰的梁柱變得纖毫畢現(xiàn),連供桌上檀木匣的木紋都能數(shù)清。
"雙魂共生......"他喘息著,念力突然一滯。
雪狐的靈識順著契約線涌進來,帶著松針的清苦和鮮血的鐵腥——那是它受傷時的記憶。
林昭的眼眶瞬間濕潤,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突然讀懂了這只靈獸的倔強:它明明傷得內(nèi)臟都在滲血,卻還是咬著牙把他拖出了追捕者的包圍圈。
"我不會讓你再受傷。"他咬著牙,繼續(xù)誦念,"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
雪狐的身體開始發(fā)光。
淡金色的光霧裹住它,原本雜亂的白毛變得油亮,連后爪上的血痂都在剝落。
林昭感覺有溫?zé)岬牧α繌奈沧瞪?,那是獸魂淬體的征兆——但這次不一樣,力量里裹著細碎的字句,像被揉碎的星子。
"幻念步。"雪狐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里響起。
不是獸類的低鳴,而是帶著他自己聲線的、有些生硬的人類語言。
林昭猛地睜眼,正看見雪狐原地消失,三個虛影分別朝東南西三個方向躍去,最左邊那個虛影在半空中突然轉(zhuǎn)向,竟與他此刻的念頭完全同步。
"你能......讀我的思維?"他震驚得差點咬到舌頭。
雪狐的本體從他腳邊鉆出來,用腦袋蹭他的手背。
金紋里閃過一道赤芒,像是在笑。
"昭昭!"翠娘的驚呼讓林昭猛地轉(zhuǎn)頭。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變了顏色。
原本魚肚白的東方堆起烏青色云層,雷光像赤練蛇般在云底游走,遠處傳來沉悶的鐘聲——不是寺廟的晨鐘,倒像是某種古老法器被敲響時的震顫。
"這是......"林昭的后頸泛起涼意。
前世查過趙桓的資料,史書記載他覺醒"未來視"時,汴京上空也曾有類似異象。
"未來視發(fā)動的征兆。"翠娘攥緊了手中的書卷,指節(jié)泛白,"我阿爹曾說,那是'天命'在撕裂天機。
難道......"她沒說完,但林昭已經(jīng)懂了——他們的動作,被趙桓的"未來視"盯上了。
雪狐突然直立起來,前爪按在林昭心口。
它張開嘴,一道赤色火焰飄出來,在半空凝結(jié)成一枚印記:左半邊是守夜殿的古紋,右半邊是"赤"組織的火焰圖騰,兩者交纏如雙生。
"守夜人·赤。"林昭輕聲念出。
前世在組織檔案里見過類似的標記,是老一輩革命者用鮮血刻在遺址墻上的。
此刻這團火在晨霧里明明滅滅,卻讓他想起照片里那個白發(fā)老者——原來他們從來都不是偶然。
"既然被選中......"他伸手觸碰那團火焰,溫度透過指尖直抵心臟,"那就讓我們做那團微光。"
雷光在云層里炸響。
雪狐突然豎起耳朵,朝殿外方向低吼。
林昭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晨霧里似乎有黑影在移動,像被風(fēng)吹散的墨跡。
"該走了。"翠娘迅速將《御獸紀略》收進檀木匣,"趙桓的人可能已經(jīng)上路。"她背起匣子時,銀鈴發(fā)出急促的輕響,像在催促。
林昭彎腰抱起雪狐。
它的體溫已經(jīng)回升,金紋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他摸了摸它頸間的契約環(huán)——那是御獸系統(tǒng)生成的,此刻正微微發(fā)燙。
"回汴梁。"他看向殿外翻涌的云層,"但得先做件事。"
雪狐歪頭看他,像是在問。
林昭指了指檀木匣:"書里說,初契·靈引需要在破廟里布陣。"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我們的契約,該正式些了。"
雷光再次炸響時,三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晨霧里。
古殿供桌上,那團"守夜人·赤"的火焰仍在燃燒,將積灰灼出一個小小的、卻無比清晰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