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的燭芯在風(fēng)里打了個旋,火星子濺在林昭手背上,他卻渾然未覺。
燈花婆婆留下的信箋在掌心蜷成半卷,"守夜人"三個字像燒紅的鐵,隔著紙頁烙得他指尖發(fā)燙。
"昭昭?"翠娘的聲音帶著些猶豫,她蹲下來,發(fā)間銀鈴輕響,"要看看里面嗎?"
林昭這才注意到信箋邊緣有些不自然的褶皺——他捏著信箋對著燭火一照,泛黃的紙頁間果然透出深褐色的痕跡,像是夾層里藏著什么。
指腹沿著折痕慢慢摩挲,突然觸到一處凸起,輕輕一挑,半片殘圖從紙縫里滑落,落在供桌上。
殘圖邊緣焦黑,顯然被精心保存過,墨跡卻清晰得驚人。
上面用朱砂標(biāo)著幾個小字:"汴水西三十里,枯松崖下",旁邊還畫著座三重飛檐的建筑,檐角懸著獸首風(fēng)鈴。
"守夜殿舊址。"林昭低喃,喉結(jié)動了動。
雪狐不知何時跳上供桌,濕潤的鼻尖碰了碰殘圖邊緣,金紋在燭火下泛起微光。
他忽然想起老教授說的"火種埋進(jìn)歷史",想起雪狐額間與殘卷共鳴的紅光——所有碎片在這一刻串成線,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要去嗎?"翠娘伸手按住他發(fā)顫的手背,"我聽阿爹說過,汴水西有片亂葬崗,最近總有人看見穿玄色官服的......"
"天機(jī)司的人。"林昭替她說完,指腹重重按在殘圖上。
趙桓的"未來視"能窺見三日后續(xù)報,他們在村里停留的時間早就超過三日,那些能"替天巡命"的狗東西,該循著氣數(shù)找來了。
雪狐突然豎起耳朵,尾巴繃成弓弦。
廟外的風(fēng)裹著碎葉打在窗紙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是村民的草鞋聲,是皮靴碾過碎石的脆響,至少五個人,呈扇形包抄過來。
"走!"林昭抓起殘圖塞進(jìn)懷里,雪狐已竄到他肩頭,皮毛下傳來灼熱的靈識波動。
翠娘抄起供桌上的青銅燭臺,燭油順著她手腕往下淌,在粗布裙上暈開深色的痕。
三人剛跑出廟門,月光就被陰影遮住了。
為首的玄衣人手持青銅羅盤,盤針瘋狂旋轉(zhuǎn),看見林昭的瞬間,羅盤"咔"地崩成碎片。"就是他!"他抽出腰間鐵劍,劍身浮起暗紅符文,"趙皇有令,變數(shù)者,格殺勿論!"
雪狐的瞳孔驟然縮成豎線。
林昭只覺后頸一熱,視野里突然多出重疊的影子——左邊是玄衣人揮劍的軌跡,右邊是翠娘躲向樹后的動作,連草葉上的露珠墜地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共生回溯"?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雪狐已從他肩頭躍出,四爪點地的瞬間,地面騰起白茫茫的霧氣。
"夢影步!"玄衣人驚喝。
霧氣里浮起七個雪狐的影子,有的往東南跑,有的往西北竄,還有一個竟直朝玄衣人面門撲去。
林昭趁機(jī)拽著翠娘往西邊跑,腳下的泥地漸漸變軟,他記起白天路過的沼澤——那片看似平坦的草地,實則下面是腐葉堆積的陷阱。
"昭昭!
左邊第三個是真的!"翠娘突然喊。
林昭轉(zhuǎn)頭,見最左邊的雪狐影子邊緣泛著金芒,與其他虛影不同。
他抄起塊石頭砸向那個方向,果然,玄衣人的劍跟著石頭偏了半寸。
"小娘子倒有點眼力。"另一個玄衣人從樹后轉(zhuǎn)出,手里握著淬毒的短刃。
林昭的心跳到了喉嚨口,他瞥見腳邊的枯藤,迅速蹲身一扯——藤條下連著根碗口粗的樹樁,是村民用來固定曬谷席的。
他猛一拽,樹樁"轟"地砸進(jìn)沼澤,濺起的黑水迷了玄衣人的眼。
"往那邊!"他推著翠娘沖向枯松崖方向。
雪狐的虛影漸漸消散,真身在他腳邊繞了兩圈,皮毛上沾著血珠——是剛才替他擋了一劍。
林昭摸出懷里的傷藥撒在它背上,雪狐卻用腦袋頂他掌心,像是在說"不疼"。
等他們跌跌撞撞爬上崖頂,身后的腳步聲終于消失了。
林昭扶著塊刻滿青苔的石碑喘氣,抬頭的瞬間,呼吸頓住——石碑上的字跡被藤蔓覆蓋,他扯斷幾根,"守夜殿·文武共契"七個大字赫然入目。
雪狐突然發(fā)出低鳴,前爪按在碑上。
林昭跟著觸碰碑文,指尖剛貼上石面,一陣灼痛從掌心竄遍全身。
他眼前閃過刺目的白光,再睜眼時,看見漫天劍雨里,一位青衫修士正撫著懷中的白狼。
修士口中念著什么,紙面浮起金色光紋,白狼的皮毛瞬間變得比鋼鐵還亮,仰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竟直接撞碎了半片劍網(wǎng)。
"文道......念力......"林昭喃喃。
雪狐的靈識涌入他腦海,畫面里的青衫修士轉(zhuǎn)身,額間金紋與雪狐的如出一轍——那是御獸宗的標(biāo)記!
古殿的門不知何時開了。
林昭牽著翠娘走進(jìn)去,殿內(nèi)積灰足有三寸厚,中央的供桌上卻擺著個檀木匣。
打開匣子,里面躺著本《御獸紀(jì)略》,書頁泛黃卻沒有蟲蛀,第一頁就寫著:"凡有志之士,可借文氣通靈,化念力為戰(zhàn)力。
文心不熄,御獸不滅。"
林昭的手指在"文心"二字上停頓,突然想起"赤"組織的信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原來不是他們在創(chuàng)造歷史,是歷史在等待被喚醒。
他繼續(xù)翻頁,最后一頁夾著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白發(fā)老者正對著一群年輕人笑,其中一個年輕人的眉眼,和他鏡中模樣分毫不差。
"我們要做的,不是改變歷史,而是喚醒它。"老者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里響起。
林昭猛地合上書本,心跳如擂鼓。
雪狐跳上他肩頭,用尾巴卷住他手腕,像是在確認(rèn)他還在。
"昭昭?"翠娘指著窗外,"天快亮了。"
林昭望向東方魚肚白,忽然想起趙桓的"未來視"——那能窺見三日后續(xù)報的能力,真的只是雷劫所賜?
還是說,和這守夜殿里的秘密有關(guān)?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御獸紀(jì)略》,"文心御獸法"幾個字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
該回汴梁了。
他摸了摸雪狐的耳朵,又看了看翠娘——她正認(rèn)真地把散落在地的書卷收進(jìn)匣中,發(fā)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
有些火,該燒起來了。
而他,就是那根引火的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