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懸在斷崖邊,像枚被咬缺的銀餅。
林昭踩著碎石往殘垣走時,鞋底碾過幾簇干枯的松針,沙沙聲驚得雪狐耳朵一顫。
"昭哥哥,這里好冷。"翠娘攥著懷里的布包,指尖凍得通紅。
布包里裝著朱砂、松針和從雪狐爪尖擠的三滴血——蘇硯說過,初契·靈引的契約陣必須用這三樣東西在月虧時布置,"松針引靈脈,狐血鎖魂契,朱砂鎮(zhèn)妄念"。
林昭蹲下身,借著雪狐靈火的微光檢查殘垣。
斷墻上還留著火燒過的焦痕,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廟宇,如今只剩半面石墻和滿地碎瓦。
他摸了摸石壁,涼意透過掌心滲進骨頭——這地方背陰,正合契約陣"借地脈陰寒淬靈"的要求。
"把松針鋪成北斗形狀。"他解開布包,將朱砂粉倒在掌心搓勻,"記住,第七顆松針要壓在第八塊碎瓦上。"
翠娘跪下來,手指凍得發(fā)僵,捏著松針的手總在抖。
雪狐忽然湊過去,靈火在它爪尖凝成豆大的光團,暖融融地罩住小姑娘的手背。
翠娘抬頭笑了,睫毛上凝著霜花:"小狐貍對我真好。"
林昭望著雪狐額間若隱若現的金紋,喉結動了動。
這是他第三次嘗試布置契約陣。
前兩次都在最后一步失敗——第一次是松針擺錯了方位,第二次是雪狐的靈火突然熄滅。
系統(tǒng)提示說"初契儀式需主獸同心",可他連自己都不確定,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靈魂,是否真能和這只山野里撿來的雪狐產生所謂的"共生"。
"昭哥哥,好了。"翠娘退到一邊,松針在地上排成七顆星子,第七顆剛好壓在第八塊碎瓦的裂縫處。
林昭深吸一口氣,蹲下身用朱砂在松針外圍畫圓。
他的指尖沾著朱砂,每畫一筆都像在往地上烙火印。
當最后一筆閉合時,雪狐突然發(fā)出短促的嗚咽,額間金紋驟然亮起,像被誰用金漆重新描了一遍。
"成了?"翠娘眼睛發(fā)亮。
林昭沒說話。
他能感覺到腳下的地脈在震動,像有什么東西正順著松針的紋路往契約陣里鉆。
雪狐的靈火開始升騰,從尾巴尖到耳尖,整只狐貍都裹在橘紅色的光里,連影子都變成了半透明的。
變故發(fā)生在靈火升到一人高時。
風突然轉了方向,帶著鐵銹味灌進殘垣。
林昭的后頸泛起涼意——那是被刀刃盯上的直覺。
他猛地拽過翠娘往石墻后躲,雪狐的靈火"轟"地炸開,照亮了斷崖高處的身影。
青衣立在崖邊,月白長袍被風掀起,腰間玉牌泛著冷光。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影衛(wèi),其中一個手持雙短刃的男人正從另一側包抄過來,靴底碾碎松針的聲音像極了毒蛇吐信。
"趙十三。"林昭咬著牙。
兩日前在山路上截殺他們的影衛(wèi)尸體上,就掛著這種松香味的銅鈴。
趙十三的刀光比他的人更快。
林昭看見寒光從左側劈來,卻突然想起雪狐三日前的記憶——那只白狐曾蹲在樹杈上,看見過這個影衛(wèi)副手在山神廟前試刀。
他先劈左邊假動作,第二刀才會斜著砍向心口,第三刀......
"共生回溯!"林昭在心底喊了一聲。
眼前的景象突然重疊。
他同時看見現在的趙十三舉刀劈向左肩,和三日前的趙十三在山神廟前劈向稻草人左肩——下一秒,那道刀光就會偏十五度,砍向心臟位置。
"翠娘,捂眼睛!"林昭把翠娘按在石縫里,自己側身翻滾。
趙十三的刀刃擦著他的左肩劃過,割破了一層油皮,血珠濺在松針上,正好落在契約陣的第七顆星位。
雪狐的靈火突然暴漲。
它從林昭懷里竄出,前爪按在趙十三腳邊的契約陣上,靈火順著男人的靴子往上爬,像條火蛇纏上他的腳踝。
趙十三悶哼一聲,動作慢了半拍——這半拍足夠林昭抽出腰間短刃,反手捅進他肋下的軟肉。
"你......"趙十三的瞳孔收縮,雙短刃"當啷"落地。
林昭沒給他說完的機會。
他想起"赤"組織教過的審訊技巧,致命傷要選在心臟上方三寸——那里的神經叢被震碎,人會在劇痛中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手掌按在趙十三后心,內力順著指尖涌出,聽見肋骨斷裂的脆響。
趙十三的身體重重砸在契約陣上,松針被壓得東倒西歪,卻恰好補上了林昭剛才翻滾時碰亂的星位。
雪狐發(fā)出清亮的鳴叫,靈火裹著男人的血珠升上半空,在月光下凝成紅色的霧。
"好手段。"
青衣的聲音從斷崖高處傳來。
他不知何時下了崖,站在殘垣外的陰影里,手中玉簡泛著幽藍的光。
林昭這才注意到,其他影衛(wèi)都沒動,只是圍成半圓,把他們困在殘垣中央。
"你果然值得我親自出手。"青衣往前走了兩步,玉牌在腰間叮當作響,"林昭,你可知自己身上流淌著御獸宗的血脈?
加入我們,我可以助你掌控真正的力量。"
林昭的手還沾著趙十三的血。
他望著青衣腰間的玉牌——和蘇硯提過的御獸宗信物很像,只是顏色更暗。"余燼組織"、"守夜殿"、"未來視祭壇",這些線索在腦子里轉成一團亂麻。
但他知道一件事:影衛(wèi)是趙桓的刀,而青衣顯然不是普通影衛(wèi)。
"昭哥哥......"翠娘從石縫里鉆出來,拽了拽他的衣角。
雪狐又蜷回他膝頭,靈火卻還在跳動,像在催促什么。
林昭低頭,看見契約陣里的松針正在自燃。
紅色的火焰順著松針的紋路蔓延,在地上畫出和雪狐額間金紋一樣的圖騰。
雪狐的眼睛亮得驚人,前爪按在他手背上,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像是在說"現在"。
"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林昭對青衣笑了笑,反手握住雪狐的爪子。
雪狐的靈火突然如瀑布般傾瀉。
林昭感覺有滾燙的能量從掌心涌進身體,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鉆。
他聽見骨骼發(fā)出"咔吧"的輕響,眼前閃過無數畫面:雪狐在雪地里捕兔,在懸崖邊躲獵人,還有三日前在破廟里舔他傷口的舌頭——那是雪狐的記憶,正通過共生契約灌進他的意識。
"轟!"
天地震動。
一道金色光柱從契約陣中央沖天而起,照亮了整片斷崖。
林昭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識海里炸開,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響起:"初契·靈引完成,獸魂淬體啟動。
當前修為:練氣三層。
共生回溯功能升級,可回溯兩日內任意場景細節(jié)。"
青衣退了兩步,仰頭望著光柱。
他腰間的玉牌突然發(fā)出刺目的光,像是在回應什么。"等你真正了解'守夜殿'的秘密,"他轉身走向崖邊,聲音被風吹散,"你會回來找我。"
影衛(wèi)們跟著退去,腳步聲漸遠。
斷崖上只剩林昭、翠娘和雪狐。
雪狐的靈火已經熄滅,正趴在他腿上打盹,額間金紋卻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昭哥哥,你的手好熱。"翠娘摸了摸他的臉,"是不是哪里疼?"
林昭笑了。
他能感覺到體內有暖流在流動,像是有團小火苗在丹田處跳動。
月光照在雪狐的金紋上,反射出細碎的光,落在他手背上,像極了"赤"組織徽章的形狀。
遠處傳來晨鐘。
汴京城的輪廓在晨曦中若隱若現,大相國寺的飛檐上,一只灰鴉撲棱著翅膀飛過。
林昭摸了摸懷里的信——蘇硯在信里說,大相國寺的藏經閣藏著御獸宗的殘卷。
而他現在有了新的能力,有了能共享感知的伙伴,還有......
"我們該去大相國寺了。"他抱起雪狐,伸手揉了揉翠娘的發(fā)頂,"有些秘密,是時候揭開了。"
雪狐在他懷里動了動,尾巴掃過他的手腕。
林昭低頭,看見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枚淡金色的圖騰——和雪狐額間的金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