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霧彌漫，春煙盎然，小船就快要靠岸了。

艄公在波瀾的江水里搖了搖槳，將視線投向很遠的天邊。

“我再給你講兩個故事吧，” 他說，“頭一個是去年秋天發(fā)生的事?！?/p>

……

秋水漫漫，山間霧氣浩蕩。那是一個很普通的秋日，艄公解下纜繩，準備開放上午的渡口。

遠山間傳來一陣窸窣，隨后是馬蹄聲和行人的喧嚷，不多時，一隊人馬出現(xiàn)在江邊。

遠遠望去，那行人皆是金裝玉裹，宛如一片翠羽插在林間，好不扎眼。

為首的兩人在碼頭拴好馬，前來向艄公作揖：“老先生，我家公子要渡這江，請問駁船何時起航？”

“就快了，” 艄公答，“不過這船一趟最多載五人，一天只開兩趟，還得委屈諸位分開行動?！?/p>

問話者微微頷首，轉身朝最富麗的那架馬車前去，掀開帳子湊近說了幾句話。

不過多久，帳內傳來一陣溪水沖石一樣清潤的答音，隨后帳簾掀起，從中緩步走出一位少年。

那少年著一身雪青色圓領窄袖長袍，腰佩白玉帶，足蹬金絲履，頭頂?shù)膱A髻上橫插一柄雕竹沉香木簪，手中捏一把折扇，扇墜垂下一根細長孔雀翎。

他面目清秀，氣色紅潤，舉手投足間氣質不似尋常山野百姓。

“船夫，” 他走到艄公面前，輕輕彎腰拜道，“我家中母親重病，煩請您快些開船，船費多少銀子都沒關系?！?/p>

艄公聞言吹一聲口哨，示意他和身后扛著行李的三個仆從登船，猛一撐篙，在江中破開兩道漣漪。

途中，少年和身側的仆從提到自己的母親。

“是咳疾，” 他嘆氣道，“老毛病了。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要反復，不去看看我實在放心不下?！?/p>

那小丫鬟苦笑兩聲，勸慰道：“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陛下差人精心伺候著，自會早日康愈的?！?/p>

少年搖了搖頭，面目間有憂色。

“那件事情辦好了嗎？”

“都按您說的做了，” 小丫鬟一個激靈，顫顫巍巍地俯身答道，“早前三個月開始就已經差人安排妥當了，那位日子到了必不會順當?！?/p>

少年微微頷首，“刷” 地一聲展開手中折扇，繼續(xù)對著江面斂目沉思。

船上江上一片靜謐，小丫鬟耐不住寂寞，不過多久就開始和艄公悄聲攀談起來。

丫鬟名叫小喬，現(xiàn)年十有五歲，出生后不過幾年就開始在王爺府上做事，到今日已經做到王爺身邊人的位置。

“我家小王爺是個好人，” 她小聲說道，“我家貧，弟弟沒錢念書，還是小王爺允他在王府學堂跟先生讀的書。”

艄公點一點頭。

“他待下人都是極好的，我們每個月的例銀比在京城其他府上都要高出一倍呢?！?/p>

艄公點一點頭。

“小王爺是個善良人，” 小喬將目光投向江岸，喃喃道，“哪怕老王爺對他母子二人從未熱絡過……啊呀，我多嘴了。”

艄公點一點頭。

不遠處的少年輕咳一聲，小喬連忙疾步轉身，面有懼色地侍奉左右。

船上重歸寂靜。

后來，駁船靠岸，少年的幾個仆從慌里慌張地從船上搬下少年帶給母親的補品。

“小心著點，這可都是供奉給王妃的好東西，弄壞了拿你們是問！” 小喬色厲內荏道，尖聲尖氣地指揮著兩個下人。

艄公沉默地往嘴里塞了一把茶葉，邊嚼邊看他們忙活。

最后，那少年掀擺起身，朝艄公再次作揖拜道：“多謝船夫，還麻煩您夜里再渡一趟。”

艄公點頭向他致意。

少年一行人漸漸消失在艄公的視野中。

艄公嘆了口氣，打眼一瞥艙內，彎腰撿起仆從遺落在腳下的一個藥包。

他緩緩打開布包，將它湊近鼻尖聞了聞——那里面是麝香、夾竹桃和藏紅花的味道。

這就是宗室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