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日子被疊進厚厚的習題里,一堆一堆的摞起來。等到扎扎實實堆滿了整整一箱,我才有些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一年就這么結(jié)束了。
我選過科,分了班后又輪轉(zhuǎn)到一個新的集體里。不過還好,班里氛圍相比之前的融洽多了,我不和他們深交,也沒有什么沒眼力見的上來纏我,日子過得還算和平安穩(wěn)。
其實真正大的變化不在我,而在他和方倩,他們進了高三,閑暇時間短的幾乎沒有,起初是假期,后來是周末,到了開年那一會,索性連午休都一塊占了。
我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三人行,也被各種補課剝削的就剩我一個人獨來獨往了。
我倒是樂得清閑,仗著課程輕松,隔三差五出校門走走,給他們倆帶個飯送個奶茶,然后窩在他們倆邊上,邊打游戲邊看他們在題海里死死掙扎,時不時拿他們苦逼的高三生活打趣。
他倒是不大搭理我,方倩一個姑娘家家心態(tài)就沒那么好了,后來看見我都得抽一支寫空了的筆芯朝我丟。我琢磨著這多找他倆幾次,方倩那一盒空筆芯能給丟完了。
總得來說,日子還算過得愉快充實。
閑著發(fā)慌,我也會跑去教學樓下,就干坐在長凳上,透過窗子看著這一大群和時間賽跑的學生。看著他們埋頭苦干的樣子,心里偶爾也泛起一點對未來的期盼。
仿佛高考這場難捱的磨煉,盡頭只有鮮花、假期和理想。至于離別和未來的未知,也都還像這群住在習題里的學生一樣,沒能從緊張和忙碌中透過氣來。
直到復習過了一輪又一輪,高考的日子眼看就快到了,放松與解壓才被學校挪上日程——成人禮遵循著一貫的自由放任,劃去冗長枯燥的講話和儀式,直接給這群被剝削久了的“底層人民”放滿整整一天假。
看著黑板上倒計時一天一天的改,離別的氣氛也挪著步子慢慢纏了上來。少有人真會在這一天選擇在家堅守陣地,更多的還是整個班,再不濟也會拉幾個要好的同學再聚一聚。日后畢竟天南海北,緣分到頭了大概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林與我不同,雖然成日板著張臉,人緣卻不算差的。自然是逃不了這種社交活動的。
以至于晚上我接到那通聲稱“林醉了酒”,要我去包廂門口接他時,我不疑有他。
現(xiàn)在想想,我們混亂成一片的那幾年,也不就全歸功于我這個“不疑有他”?
依照發(fā)來的地址,我坐了十幾分鐘的車,又在KTV迷宮似的走廊上拐了好幾道,終于找到了包廂。
門外站著個白衣的學姐,見我來了,沖我招了招手。聲音很輕的說他們還有一個環(huán)節(jié),要我在包廂門口等一等。我點點頭,倚在門邊刷著手機,她就開門回了包廂。
工作日里的KTV生意不佳,走廊上安安靜靜的,讓我能清楚的聽見包廂內(nèi)的動靜——鬧得很,似乎是有人起哄著表白。
也就一會兒的事,凌亂的起哄聲就靜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生的反問,隔著門聽都讓人覺得歇斯底里。
我一個外班的,在門外站的有些尷尬,心里把這KTV的包廂隔音吐槽了個遍,懊悔著出門為什么不帶上耳機。
不過很快我就沒心思操心別的了。
“對不起,我對你真的沒有一點感覺?!?/p>
這聲音我如果能認錯,我就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寫。我當即樂了,覺得手里又抓了個他的把柄,正琢磨著一會兒怎么揶揄他呢,那道女聲還糾纏不休。
“行,你對我沒感覺。那你有感覺的,你敢表白嗎?就你那個發(fā)???你問沒問過他嫌不嫌同性戀惡心啊?”
“你比我更懦弱一點,林。不敢表白吧?那我今天就算是好人做到底——你那個寶貝發(fā)小,就在門外。”
“怎么?你連門都不敢開嗎?”
包廂里連最后一點微末的嘈雜也沒有了,四周安安靜靜,我的腦子里卻猛的炸起一片嗡鳴。
放在平常,我會一把拉開那扇門,戳穿這個低級的玩笑??涩F(xiàn)在,我著實沒有推開門的勇氣。
這怎么可能呢。我們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是靈魂的伴侶,是彼此的依靠。任何親密關(guān)系都可以用來形容我們,但不能是愛人。
至于為什么不能,我不敢自問。
那扇門最后究竟是開了,還是沒有。我不得而知。
在反應(yīng)過來那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后,我下意識的扯開步子,飛似的沖了出去,仿佛只要我離開這里,就是未到過場。就從沒有聽見什么讓人容易誤解的話。
我在街上漫無目的打著轉(zhuǎn),那三句話就像是錄了音,不停在我的腦子里反反復復。我越想越心煩,索性邁開步子跑了起來,把這些煩心事甩在風里。
當然,這是徒勞的。
我捧著手機,盯著屏幕那一串號碼,根本沒有想撥的念頭??赡菐拙湓掜训梦倚幕?。
我不想知道答案。無論是或否。
但該擺上臺面說清楚的事,不是我躲就有用的。屏幕慢慢暗了下去,我看著上頭映出的自己,煩躁的拽著頭發(fā)。
好在,他似乎也不愿意和我談?wù)撨@件事。
那一整晚,我的社交軟件上都沒有一條他的消息。甚至連續(xù)發(fā)了幾百天的晚安都一并免了。倒是方倩莫名問了問我在哪兒。
我跑的太猛了,完全攢不起力氣,索性把手機一拋,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