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去之前,他醒了一小會兒,迷迷瞪瞪的看著我,似乎想說些什么。他掙扎了一會,大概還是昏昏沉沉的有些難受,又睡了過去。
我替他捻了捻被子,站在床頭,看著太陽一點一點的低下去。
越來越少的光透進來,整個臥室都籠在一層晦澀的陰翳里,讓某些青天白日之下不敢露首的心思在此刻瘋長起來。
其實只是因為這個日子比較特殊罷了——即便我并不喜歡慶祝自己又長大一歲,離死亡又邁進了一步。但約定俗成帶給我的特殊身份,讓我不由自主的縱容自己,幻想實踐一些荒唐的事情。
我把目光慢慢的從窗臺挪開,輕輕降落在他身上。
他閉著眼,靜靜的躺在我的眼前。
就在眼前。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我的手已經(jīng)升在半空,憑空描繪起他的輪廓。漆黑的影子恰好落在他蒼白臉上,像一種褻瀆。我心下一慌,連忙收回手,背過身去,不敢再看他。
但我迫切的想抓住些什么,留給無始無終的來日,可每每都像是在空中取物,手指輕輕的碰上有關(guān)于他的物品,就好像被那種溫度和氣味燙傷,立即就收回來,最后什么也沒有帶走。
今天就快結(jié)束了,我僅有這么一次機會。
僅有一次的概念支持我,特殊的日子縱容我,熟睡的他默許我——不,不是,是我放任我。
我想我是瘋了,我竟然俯身吻了他的眉心。
萬一他睜開眼來,我所有的心思就都要被曝露在空氣下,被他不可置信的目光凌遲。遮蓋在陰暗里的不可告人一旦被揭示,我將連懷念的資格都被剝離。
可是他沒有,他睡得很沉。
我心若擂鼓,腦子里都是自己瘋狂的行徑。我有些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fā),起身到樓下去,踩著路燈光,沿著小區(qū)跑了一圈又一圈。肢體精疲力盡,腦子里卻仍舊因為那個吻,吊著一點興奮在那里,怎么也消不下去。
等我滿頭大汗的推開門,目光和他對上的那一刻,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緊了緊。即便我清楚,他明明一無所知。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渾身是汗的我,張了張口,最后什么都沒問。
我倒了杯溫水,塞進他手里,對他示意我要去洗個澡。他很乖的捏著杯子,點了點頭。
等我擦著頭發(fā)從浴室里走出來時,他站在窗臺邊,手里捧著個盒子,看起來沉甸甸的。
他會想跳下去的。我皺了皺眉,輕輕的拉著他遠離了窗戶。
他慢慢的挪著步子,被我?guī)У搅丝蛷d,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我有些不安,哽著口氣,輕輕問他:“怎么了?”
他搖了搖頭,目光落到了盒子上。他抬起手,把盒子遞給我,輕輕的扯了扯嘴角:“我睡的快忘記今夕何夕了。生日快樂?!?/p>
“謝謝……”
那是一盆長勢喜人的薄荷,頂頭還卷著一張很小很小的嫩葉。
很奇怪,那明明是一盆薄荷,散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卻在那個夜晚助燃了一點火星,燒空我深埋于心的一片蔥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