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廣泰樓。

蘇從遜沒有登三法司的門，他的長兄卻又來了。兄弟倆前一腳后一腳，不知在唱哪出戲。

三法司為公務所設，不宜談私情。蕭瑾瑜以此為由，邀請?zhí)K敬庸到廣泰樓閑坐小敘。

蘇敬庸儼然一個自來熟，天南海北地聊，外人瞥見，多半以為他與蕭瑾瑜是多年至交。蕭瑾瑜巋然不動，時而回應一句，疏離而有禮。

“安郡王，明天過中秋，你可有聽到什么風聲？”聊著聊著，蘇敬庸壓低聲音，做出煞有介事的模樣。

蕭瑾瑜一凜，看對方那姿態(tài)，應是講到了重點。

“風聲？我不甚清楚。蘇將軍想說什么，直言便是。”

“噢，我是想說，三天前，繁露殿的吳昭儀病逝，陛下似乎沒心思過節(jié)，打算取消明日的太液池集會?！?/p>

十天前，皇帝下旨，今年中秋節(jié)將召請宗室入宮，歡聚共度，一為慶賀良辰，二為敦篤天倫。眼下后宮有些變數，皇帝或許黯然神傷，無心顧及節(jié)慶的事。

可是，關于取消活動這一點，蕭瑾瑜半點消息都沒聽到。他不禁笑了笑，話里藏著機鋒：“蘇將軍不愧是京畿官吏，對長安的了解，倒比許多日日上朝的大臣還深?！?/p>

蘇敬庸“嘿嘿”一笑：“安郡王，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裝傻充楞。實不相瞞，有個在尚宮局做事的妹妹真不錯。雖說宮禁森嚴，但宮里人要和外界聯(lián)絡，也不是不能辦到的。咳，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蕭瑾瑜聽他如此說，免不了一番恭維，笑道：“素聞蘇將軍說話爽快，為人坦蕩，我自當誠懇以待。有關太液池集會取消一事，我并沒有收到任何旨意。而且，恕我多問一句，此事好像與您牽連不大，您為何在意？”

蘇家并非皇族，邀請名單上沒有蘇家人的名字，蕭瑾瑜便有此好奇。

“我當然不是在意太液池的集會，我在意的，是吳昭儀。她的伯父和我蘇家的族長是連襟，她一死，吳家人傷心得不得了，天天上我家來哭。”蘇敬庸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蕭瑾瑜對此略有耳聞。吳昭儀身死，停靈于玉竇寺。她的娘家人往返于住宅和佛寺之間，長歌號哭，呼天搶地，凄慘情狀令人墮淚。但也有傳言說，那種哀痛之情不像發(fā)自肺腑，更像是在演給外人看。

他聽蘇敬庸接著說：“反正我聽著吧，他們哭的好像不是吳昭儀過世，而是哭皇帝沒有給他們優(yōu)待。照理說，吳昭儀生下了夔王，勉強算受寵，結果她這一走，吳家什么殊榮都沒得到?！?/p>

后妃葬禮的規(guī)制，往往預示著追封的方向。吳昭儀的靈柩不停宮中，另移外寺，明顯不是追封妃位的前兆。吳家人心中不平，又不敢宣泄，只能借著悼女的名義哀嚎。

蕭瑾瑜不禁感嘆：“若真如此，吳家人也未免操之過急。昭儀尸骨未寒，宮中相關事宜，想來尚未塵埃落定，只怕他們越是如此，越引起眾人的反感?！?/p>

“我就是這個意思！”蘇敬庸一拍大腿，“那我明白了，安郡王。既然宮里沒說陛下取消集會，那之前傳的風聲，絕對是吳家人的臆想。他們還妄想著陛下傷心過度，連中秋慶祝都不搞了呢！”

話題終結，蘇敬庸開始沒完沒了地扯閑篇。蕭瑾瑜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蘇將軍，令弟前日送來一幅字畫，我不解其意，還想請教您?！?/p>

蘇敬庸一愣：“什么字畫？他送給您？我怎么不知道？”

“您不知道？”蕭瑾瑜疑惑蹙眉，“那怪我妄加揣測了。人人皆知您二人兄弟情篤，您二位一起來京師，我便想著你們商量好的主意。”

“畫的是什么？”蘇敬庸問道。

“《師曠舞鶴圖》?！?/p>

一聽這五個字，蘇敬庸臉一沉：“這小子！”

蕭瑾瑜忽地警惕：“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有……”蘇敬庸匆忙回答，略顯慌張，“不知道。我不懂他葫蘆里賣什么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