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顧一野。
他沒有說話,站在場上,仰頭對上高粱的視線,神色凝重。
高粱落寞垂眼,偏頭用臉頰輕碰胡楊的腦袋,稍縱即逝。
他小心側(cè)身,打橫抱起胡楊,一步步走下臺階,來到顧一野的面前,顧一野伸手想要接過,高粱卻沒有放手。
他定眼看著顧一野,眼里有不甘心,沉默良久,方才輕聲說道:“顧一野,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放手嗎?”
顧一野緩緩放下手,應(yīng)道:“我知道?!?/p>
“不,你不知道,三個月的時間對我來說太短了,我想一直對她好,一直?!?/p>
喜歡一個人到最深處時,就是想要占有。
可現(xiàn)實逼著他,在最愛她的時候放手。
在敵后那十一天是他們最艱難的時間,也是他最寶貴的記憶。
在他站在胡楊身后,看見她為了自己,弄得滿身是傷,無聲哭泣的時候,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抱住她,給她安慰和溫暖,可他克制住了。
因為他知道,胡楊對他的不是喜歡,而是責任,是她想要帶他回去的那顆心,那里面的信念無比堅定。
在他高燒不退,重傷難行,生命垂危的時候,是胡楊守著他,在他耳邊說:“只要你活著,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應(yīng)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p>
其實她也還只是一個女人,害怕孤單,害怕失去。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握著她的手,就像我哥還在我身邊一樣?!?/p>
那一刻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這一生都忘不掉。
“那時我問她,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也答應(yīng)嗎?”
那是一句笑問,正如那次他同胡楊講的那個故事一樣,該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顧一野問道:“她的回答呢?”
高粱回想起來,笑著說道:“她只說了兩個字‘答應(yīng)’,就這一句話我撐下來了,活著回來了,在看到戰(zhàn)友的那一刻,她比我先倒下,她身上受的傷不比我少?!?/p>
別人無法理解,只有高粱自己知道,在他重傷醒來看見胡楊的那一剎那,心里有多震撼,而一句話給他的力量又有多大。
顧一野聽了許多有關(guān)他們的故事,卻是第一次聽高粱親口說出來,心里有感動,可更多的是無言。
畢竟這些故事里都沒有他的參與。
如果那時在野戰(zhàn)醫(yī)院,他走進去了,愿意主動開口問一問胡楊,或許高粱不會有機會,可惜他沒有。
而三個人的關(guān)系里,總有一個要退出,才能達到平衡,而高粱選擇了退讓。
這一點他確實不如高粱。
“好了,話也說完了,你送她回去吧,路有些遠,會有些累。”
“沒事?!鳖櫼灰皬母吡粦牙锲椒€(wěn)地接過胡楊。
在感受到她呼吸的那一刻,顧一野知道胡楊一定還醒著,她都聽見了。
“走吧?!?/p>
高粱背過身,仰著頭,眼底有水光閃爍,卻沒有落下。
就在顧一野轉(zhuǎn)身一剎那,胡楊偏頭將臉埋在顧一野的胸口,她呼吸有些亂,不想讓人看見傷心。
世上總有深情被辜負,而她就是那個壞人。
顧一野明白一切,他選擇尊重,也許胡楊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高粱,他也愿意陪她一起守護。
顧一野送胡楊去了阿秀和張飛在部隊的住處。
阿秀打開門見到兩人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怔愣和詫異。
“嫂子,方便嗎?”
張飛見狀,連忙迎了他進來,正好家里還有一個空房間,先讓他把人放下吧。
顧一野站在床頭,低頭見胡楊一直緊皺著眉頭,應(yīng)該是做噩夢了。
他伸手為她撫平眉頭,壓好被子,方才轉(zhuǎn)身出了房間,外面阿秀和張飛都已經(jīng)穿好衣服等著他了。
阿秀端坐在沙發(fā)上,扭頭看了顧一野一眼移開了視線,面色難看。
“嫂子,班長……”
“坐吧,還站著干嘛?!?/p>
顧一野搬了板凳坐在兩人對面,和張飛對視一眼,神情疑惑,阿秀嫂子這臉色不太對,是不是誤會了?
張飛雙眼微睜,一拍腦門,他上次回來搞忘記說了,阿秀還不知道。
“說吧,怎么回事?這大晚上的,你帶著胡楊來我這兒算什么回事?高粱知道嗎?”阿秀語氣不好地問道。
顧一野放在膝蓋上的手不斷摩挲著布料,沉聲回道:“他知道?!?/p>
話音剛落,張飛使勁朝顧一野眨眼,眼里滿是愧疚,他沒和阿秀說清楚。
“他知道?你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高粱是傻了嗎?把自己女朋友交給你!”
見阿秀怒氣值越來越高,張飛皺了皺眉,拉起她的手,小聲說道:“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小顧了,他和胡楊是兩情相悅的,高粱……”
阿秀扭身看著張飛,更糊涂了,這里面還有她不知道的事?
顧一野站起身進到房間,關(guān)起門來,門外是張飛和阿秀小聲的爭執(zhí),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歸于平靜,想來是結(jié)束了。
這么一鬧,天都快亮了,他該走了。
開門出去后,阿秀叫住了他,正色道:“胡楊性子高傲,你和她或許般配,但不一定合適,你要想好了,你們要在一起,就必須得有一方先低頭,不是一時,是一輩子。”
“我知道,我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了,不會再有第二次?!?/p>
是他的,他就一定會牢牢抓住,盡管前路漫漫,亦不言棄。
“你能夠這么想就好?!?/p>
阿秀看著顧一野離去的背影,心里篤定了一件事,是那個人的,怎么也逃不掉,不是那個人的,再努力也沒用。
裙子和人都是一樣。
三天后,他們整理好行裝,來到火車站,這是一趟專列,下一站終點是人民解放軍陸軍學(xué)院所在地,在那里,人人都是英雄,只有不斷磨礪,成鋼成材,才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顧一野站在胡楊的身側(cè),視線沒有一刻從她身上移開過,臨上車前,他們短暫相擁了片刻。
那一晚的事,他們很默契地都沒有提。
別人都在依依分別時,顧一野送著胡楊上車,走前說:“等到站了,你下車,我來接你,咱們一起去報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