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十二年的凜冬悄然而至，天氣愈發(fā)寒冷了，冬天送走了秋末最后一絲舒朗涼意，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北風(fēng)。

萬籟俱寂，凄風(fēng)呼嘯著卷落棠梨小筑的綠植葉子。庭院的綠蔭日漸褪色，被江南遲來的冬風(fēng)染成一片枯黃。

沉霧這日剛下榻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差點兒栽倒，心驚之下條件反射地吞咽了一口，喉嚨的腫痛感無不是在告訴她，她受寒傷風(fēng)了。

春池進寢室時看到的就是這番境況，連忙上前扶住沉霧，等到她安穩(wěn)坐在榻上時搓了搓手，確定手沒有方才那樣冰冷了就探出手來，將手背貼在沉霧額頭上。

入手是滾燙的溫度，春池輕聲問道：“姑娘，您先躺著，我出去叫大夫?！?/p>

沉霧迷迷糊糊應(yīng)了，被春池放倒在床榻上，眉目皺得緊緊的。

春池焦急地出門喚夏溪，“夏溪，姑娘傷風(fēng)了，你快去和夫人說一聲，讓夫人請大夫來給姑娘看看?！?/p>

夏溪點點頭，把手里端著的熱水遞給春池就匆匆離開了。

春池端著銅盆折身返回沉霧的寢室，撥開沉霧前額細(xì)碎的發(fā)絲，沾濕了巾帕輕輕擦拭著她的額頭。

這樣來回幾次，沉霧緊皺的眉頭才放松了一些，只是溫度依然沒有要降下來的趨勢。

春池焦急地看向屋外，祈盼著大夫能趕緊到。

她環(huán)顧了下屋內(nèi)，這才發(fā)現(xiàn)寢室的窗子不止什么時候開了，許是姑娘入睡前沒有注意窗子沒有關(guān)牢，夜間風(fēng)大，把窗欞撞開了。

春池不免自責(zé)，可姑娘就寢不愛有人守夜，等姑娘醒后得和姑娘商量商量。

等了約有二刻，大夫沒等來，倒是林氏匆匆趕來了。

林氏一進屋就探手觸摸沉霧的肌膚，滿眼憂慮，她低聲輕斥道：“近來天寒本就容易傷風(fēng)，你們是怎么服侍姑娘的？”

春池和夏溪低垂著頭受訓(xùn)，也不辯解，林氏正氣頭上，辯解了怕會更生氣。

“罰你們倆人三個月的月俸，下不為例?！绷质蠑[擺手，讓她們在旁邊站著。

幾人在寢室里等候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將大夫等來。明河山莊家大業(yè)大，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有醫(yī)者住在莊里的，巧的是山莊里常駐的江大夫在八月時就出遠(yuǎn)門游歷山河去了，是以這匆匆趕來的大夫還是澤蘭院的護衛(wèi)下山去城里遣來的。

大夫隔著手帕把脈，半晌才放開，沉聲道：“敢問，這位姑娘是幾時從長安到揚州的？”

林氏對答，“九月初到的揚州，”她眉目不掩憂愁，似是不放心，“大夫，這和發(fā)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大夫了然，“是了，長安同揚州地理風(fēng)貌大不相同，天氣亦是，近來入冬，相比這位姑娘在長安的住所是有地龍燒火的，我們揚州倒是不講究這個，再加上許是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在里頭，還受涼了，這些癥狀便并發(fā)了。”

林氏緊張地攥緊帕子，嘆息道：“原是有這層原因在里頭，改日找工匠在屋子里用上地龍罷?！?/p>

大夫開了藥方，仔細(xì)叮囑了一番便欲離去，只是在林氏的要求下住進山莊里頭，以便能為沉霧診脈。

*

林氏回了澤蘭院，易來夢尚在邢州未歸，只有她一人用午膳。

雖說林氏出自南方大族，但她不愛鋪張浪費，何況沉霧病了，她也無心多用，這日的午膳依舊是清淡的小菜，少見油膩，妙珠這幾日看林氏身形愈發(fā)清減，留了個心眼，讓廚房做了道葷菜。

誰知林氏看著這一桌菜，精神懨懨的，提起湯匙用了幾口，妙珠夾了快里脊肉給她，她輕輕皺了下眉頭，清楚妙珠的用意，象征性地放入口中咀嚼幾下。

惡心反胃的感覺來得突然，她猛地就彎下了腰干嘔起來，不多時，方才入肚的食物吐了一干二凈。

妙珠大駭，她輕撫著林氏的后背急聲喚來寶珠，寶珠也嚇了一跳，趕忙去把剛?cè)胱〉奶K大夫請來。

這廂蘇大夫剛安頓好住處，因是男客，便住在前庭的乘風(fēng)堂里。

他剛剛坐下，又被通知要去澤蘭院，內(nèi)心暗暗叫苦，但幸好林氏已經(jīng)差人往他家中遞了信，還細(xì)心地把他的衣鞋帶了來。救死扶傷本就是醫(yī)者天職，是以他也不多言，提著醫(yī)箱就隨著寶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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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沉霧這邊，她已經(jīng)醒了半刻有余了，正緊閉著唇齒，不愿苦澀的藥湯入口。

春池?zé)o奈極了，姑娘每次生了病都跟小孩似的，不愛喝藥湯，喜歡撒嬌賣癡。往日在侯府時還要吃翩云特制的蜜餞來哄著。

只是現(xiàn)下翩云遠(yuǎn)在長安，是萬萬不可能吃到的。她半是哄半是哀求，手上端著藥湯，夏溪手上端著一盤子蜜餞，總算是讓沉霧順利喝下藥湯。

不過須臾，沉霧又在榻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