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沉霧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像是失去了味覺一般,嘴里干巴巴的,已經沒有藥湯的苦澀味道了。
她望向窗外,外面是黑沉沉的夜,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幾更天了。屋內一燈如豆,燭火靜燃,如果不仔細觀察,這屋內的一切倒像是夢境里被施了什么時間靜止的法術一般,靜謐幽然。
她尚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夢境中,發(fā)怔地盯著燭燈的影子。
只聽珠簾外幾聲腳步聲,動靜來源撥開簾子,是春池。
“姑娘,謝天謝地,您終于醒了。”
春池一面說著,一面又朝外去了,端了碗熱湯進來。
沉霧就著她的手細細啜飲,干涸的口腔才恢復了點味覺。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沉霧輕聲開口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低啞得不行。
她接過春池手上的巾帕,擦拭唇瓣上的死皮和水漬。
“現(xiàn)下已是子時正了?!?/p>
“我睡多久了?”
沉霧揉了揉額角,只覺得渾身乏力,說話都有些費力,額角也一抽一抽地疼。
“姑娘昏睡了有一天了,可把夫人和婢子們急得。我們還請了城里的蘇大夫來看,如今蘇大夫被夫人留下,就在前庭住著。”春池心有余悸,拍了拍心口道。
不待沉霧聞言作出反應,春池又飛快地道:“姑娘醒了,婢子得趕緊去遣夏溪找蘇大夫來給您看看?!闭f著就要折身出門。
沉霧攔住她,“回來,現(xiàn)在太晚了,沒必要,我現(xiàn)在除了沒什么力氣其余都還好?!?/p>
春池猶豫地走回來,“可夫人說,您一醒了就馬上叫蘇大夫來看的?!?/p>
“無礙。”沉霧說完這話后頓了頓,想起來什么,低聲詢問:“我今早昏睡過去,伯母沒有怪罪你和夏溪罷?”
沉霧自知這次風寒感冒是自己作出來的,但她不放心,還是要問上一問。
“夫人沒有罰我們什么,只是罰了月俸而已,不打緊的?!贝撼剡B忙搖頭,急道。
沉霧輕輕“嗯”了一聲,心里自有一番打算,等病好了再去澤蘭院尋林氏,求她收了這次懲戒。
春池將屋內的炭盆翻了翻,背對著沉霧,感嘆道:“夫人對姑娘是真的好呢,姑娘您不知,您這傷風還和水土不服有關,往常我們在長安,不到冬日屋內就早早燒上地龍了,揚州的人家是沒有這種習慣的。夫人說了,等你這次病好了,先讓我們遷到離咱們這不遠的霞蔚閣去住上一段時日,然后給這屋內都燒上地龍,以后姑娘就不會受寒著涼了。夫人有著菩薩心腸,她生下來的小孩也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公子或者小娘子了!”
沉霧合眸靜靜聽著,內心也十分感激林氏對她的關照,聽到最后時才驚訝地張開雙眼,“伯母有身孕了?什么時候的事情?”
春池轉過身給了自己腦袋一掌,懊惱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和您說了?!彼f完才笑起來,“是今天才確診出來的,夫人來看過姑娘一次,回去就有了反應,差大夫過來把脈,夫人這才知道自己原是快有兩月足的身孕了?!?/p>
沉霧聽春池將前因后果一一道來,眉開眼笑道:“那太好了,我也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p>
沉霧過去在一眾族親里不算是最小的,她后面還有幾個妹妹弟弟,和他們并不算親近,謝氏煊赫百年,歷經波折現(xiàn)在只有平江侯這支還有著爵位,而她在平江侯一支中是最小,故而對弟弟妹妹這樣的存在有些新奇。
*
隔日一早,沉霧全身又發(fā)起熱來,精神倒還清醒,春池原本還勸著她再躺著睡會,沉霧著實是睡不著了,拿著本游記倚在靠枕上悠悠看著。
等到蘇大夫入室,沉霧這才直起身來。
夏溪拿來迎枕,沉霧將手腕墊在迎枕上,拉著袖口露出手腕來讓蘇大夫把脈。
蘇大夫沉吟半晌,這才收回手溫聲道:“姑娘莫怕,反復發(fā)熱是正常情況,堅持用藥、注意休息、不要讓冷風對著頭吹便能盡早恢復,室內也要時不時讓風進來透透氣,這樣對您的身體會更好。”
沉霧點點頭,春池和夏溪在一旁默念著大夫的叮囑,銘記在心。
蘇大夫又寫下幾個藥方子,春池讓夏溪去跟著他抓藥去了。
沉霧手里正拿起擱置在一旁的游記,春池又從外間進來,“姑娘,夫人來了。”
沉霧微愣,連忙支起身來放下床榻的帷帳。
林氏現(xiàn)在月份不大,身子還輕盈著,一路放輕腳步聲走近,看沉霧拿帷帳隔開,不禁疑惑出聲:“你這是在做什么?是身子出什么狀況了嗎?”
沉霧訕訕道:“我這不是傷風了,怕過了病氣給您,您現(xiàn)在還有身孕呢?!?/p>
林氏這才明白過來她的行為用意,好笑地掀開帷帳,沉霧被林氏的動作嚇了一跳,林氏無奈。
“我肚子里這個還不足兩月,哪有那么金貴了?就算怕過了病氣給我,我也得瞧瞧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掀開帷帳后,林氏這才仔細打量了下沉霧。見她面色蒼白,兩腮帶有潮紅,疑慮道:“這都過去一天了,還沒好全嗎?”說著就探出手摸了摸沉霧的額頭。
沉霧輕輕搖頭,把林氏的手拿,“伯母放寬心,蘇大夫說這是正常的,我也沒覺得有多難受了,再多注意些應當就好了?!?/p>
林氏這才放下心來,摸了摸沉霧的發(fā)頂安撫道:“那就好,那我也不多在這嘮叨了,你伯父今日回來,我先去大門迎他去了,你且安心在屋里待著?!?/p>
沉霧見林氏要走,出聲道:“伯母,春池和夏溪的月俸就別罰了,是我自己不愛有人守夜,沒注意才讓風撞開窗子著涼的。和她們沒多大關系?!?/p>
林氏笑道:“也就你心軟,罷了罷了,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春池和夏溪杵在一旁很久了,聞言屈膝謝道:“多謝姑娘、多謝夫人?!?/p>
林氏這才匆匆離去。
沉霧又將帷帳放下,正讀到興頭上,又見春池捧著藥湯進屋來。
沉霧知道自己這一病耽誤不得,只好皺著張小臉勉強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