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剛剛的烏龍之后，車上的氣氛首次變得尷尬起來。

賀啟明破天荒的坐的端正，低著個頭，視線只敢盯著腳下看，像是要把地面盯出一個窟窿來似的；蘇玉單方面不愿理睬龍右，只和一臉不明所以的龍泉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而龍右也心知肚明蘇玉為什么鬧別扭，于是自然也不會主動和蘇玉說話，但是心情肉眼可見的不好。

在醫(yī)院門口剎停車輛，隔著車窗玻璃看了看廣場上徘徊著的零星喪尸聽見聲音向這里奔來。

“比昨天少了不少?！卑聪萝嚧埃堉裾菩牧疗鸢瞪坠庖粨粽泻拷兄鴵鋪淼膯适夹?，補充道，“血的氣味?！?/p>

“要……進去看看嗎？”幾道風(fēng)刃甩出盡數(shù)放倒剩余喪尸，龍泉云猶豫著看了看醫(yī)院的大門，門上的玻璃已經(jīng)碎了一地，地上還有著陳舊的血跡。

“呃……我覺得我還是留下來守著車子比較好……”看殷寧和觀芒沒有要跟著去的意思，賀啟明縮了縮脖子，撥浪鼓似的搖頭。

他還不想死，看蘇玉的表情是要去的，那尸王必定也是要跟著去的，誰知道他要是跟進去會不會就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被尸王滅了口。

“走吧。”蘇玉開門下車，朝見狀也要跟著下來的龍泉云搖了搖頭，“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待在車?yán)锇踩恍覀內(nèi)ゾ涂梢粤?。?/p>

“……不行?！饼埲蒲壑斜緛硎峭钢┰S怯意的，聽了蘇玉的勸告，眼神一下堅定許多，“雖然有你們在，也許我?guī)筒簧鲜裁疵Α也粫虾笸??！?/p>

異能愈用才會愈強。他擔(dān)心哥哥……想并肩站在哥哥身邊，想成為像龍先生那樣的強者，而不是做被保護在身后的花瓶。

把車子熄了火，順帶著拔下車鑰匙放進口袋。他并不信任在座的每一個人，趁人離開駕車偷跑的事跡在瘟疫爆發(fā)之后已不在少數(shù)，每個人都各懷鬼胎。但相比起車上三個來歷不明的和一個明顯藏掖著什么的人，明顯純凈許多的蘇玉要更得他好感些，這也是他放任龍泉云與他關(guān)系好的原因……興許是出于對同類的直覺。

“讓他跟著吧?！饼堉裾f著，下了車，向龍泉云贊許地點了點頭，他欣慰于龍泉云的成長。

“跟著我?！饼堉駧е搜刂鴺翘菹碌截?fù)層血液科，原來嘈雜的走廊如今空曠寂靜，只有腳步聲回蕩著，聽在人心中直打鼓。

說來也真是奇怪……一夜之間，原本喪尸嘶吼不絕于耳的醫(yī)院竟成了一處空殼，地上隨處可見大灘大灘陳舊的血跡，卻連半只喪尸也不見。

于是蘇玉和龍泉云更加繃緊了神經(jīng)，也更加小心謹(jǐn)慎，時刻注意兩邊關(guān)著的房門。

龍右不動聲色地一只手伸到背后若即若離半攬著蘇玉的背。

這棟建筑里已經(jīng)沒有半點喪尸的氣息，但有另一種枯萎的味道摻雜著腐朽的氣息，源頭就在走廊的前方。

“到了?！饼堉裨谖挥谧呃缺M頭的兩扇厚重的鐵門前停住腳步。門上濺滿了鮮血，鎖孔也掛著斑駁的銹蝕。

“瘟疫爆發(fā)之后沒多久就停了電……”里面的血包雖然都做了一定的防腐技術(shù)處理，可這么長的時間都暴露在常溫的情況下，大概里面的血包大部分都已經(jīng)腐壞了吧……

“看看還有多少能用的吧?！睅Р蛔叩木妥岧堄揖偷夭鹆宋盏簟Ｊ煮w內(nèi)的血液也一樣是腥臭不堪的，與這些半壞不壞的東西，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

轟隆一聲巨響，半扇門靠著相連的鐵軸，要掉不掉地艱難掛在門框上。

一股腥氣混合著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一袋袋曾經(jīng)象征著人們的愛心，珍貴無比的血資源躺在失了保鮮作用的冷庫里，有的半凝結(jié)著，有的已經(jīng)腐壞發(fā)黑，有的包裝袋已經(jīng)漲起……

龍右掃了一眼這些散發(fā)著劣質(zhì)氣息的袋裝血……眼神頗為嫌棄。但勝在數(shù)量眾多，質(zhì)量層面的缺乏，興許能用數(shù)量來彌補。

只要攝取到足夠的血氣，他就能重新恢復(fù)千年前的實力……從前直到最后也沒能碰觸到的巔峰之上的境界，也許等到積攢了足夠的血氣，這次便能一舉突破。

完整的不死藥方亦在手中……待到他找起藥材煉制出不死藥，這世間就再無人能與他匹敵了……

龍竹隨意挑選了幾包對比其他的慘狀，看起來還算新鮮的血，指甲伸長在其中一包上劃了個口子。

腥甜中夾雜著點點腐壞的味道，聞起來腐壞的并不嚴(yán)重……實際上對已經(jīng)異變的他來說，無論是怎樣的血液，到了腹中都不會再引起腸胃不適。只是仍舊作為“人”本能的還在抗拒著，憎惡著以血肉為食的自身，嫌棄著這樣不妙的口感。

實際上于喪尸而言，一切與人性掛鉤的東西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保有人性只是徒增了煎熬，徒留苦難……

可只有保留了煎熬，仍能體會到這種苦難，并于其中頑抗著掙扎不已，在與本能的瘋狂博斗之中戰(zhàn)勝了本能，才是雖然作為喪尸，卻仍然“存活著”的生的證明。

“唔……怎么樣……？”龍泉云咬著唇看著將袋裝血一飲而盡的哥哥，那雙暗紅色的眼在嘗到血的味道后一瞬變作了猩紅，又緩緩黯淡下去，回歸原本的暗紅。

“怎樣都是血的味道?！备?、銹蝕、腥咸……無論怎樣都只是血本身的味道，而不是這條異變之后的舌頭使他所嘗及的甘甜滋味。

不過龍竹并不想讓龍泉云知道。潛意識里……不愿被當(dāng)做是因嘗到血的滋味而陷入瘋狂和興奮的怪物。

“唔？”龍泉云有些不知所云，他其實只是想問看上去已經(jīng)泛著陳舊顏色的袋裝血喝下去會不會讓哥哥感到不適。

液體的流動聲和黏膩的吸吮聲不絕于耳。

蘇玉轉(zhuǎn)過頭，不想看這怪異到幾乎能把理智全部清空的場景。

數(shù)條纖細(xì)猩紅的觸手從龍右身上延伸出來，尖銳的末端刺進包裝袋中瘋狂吸取著其中的血液。

充滿了液體的觸手足足漲大了兩三倍不止，從表面看去，被吸入的血液在其中撐起了凹凸不平的隆塊，大一些的漲成了橄欖球狀，而小一些的只有成人拳頭那么大，隨著筋絡(luò)一次次的收縮波動將它們運輸進體內(nèi)。

龍泉云默默往后退了退，轉(zhuǎn)過身往哥哥懷里一埋，不敢再看這實在是可怕的場面。

蘇玉察覺到從龍右身上傳來的壓迫感在迅速增強，不一會就已經(jīng)讓他心悸，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逐漸凝固一般，心中莫名騰起一股想要臣服于他的欲望，幾乎模糊了神智。

……實在不簡單。龍竹凝視著這些瘋狂抽取著血液的觸手，一雙眼無意識顯現(xiàn)出更趨于血色的紅，指甲也不受控地變得尖長。

渾身上下、每個細(xì)胞都興奮的顫栗著，為對方所擁有的可怖實力而恐懼的同時叫囂著想要將他撕碎，一點一點拆吃入腹……

周身有細(xì)密的電弧顯現(xiàn)，又漸漸在神智的作用下趨于平靜。

那些袋裝血液很快就被龍右吸食一空，蒼白的肌膚上浮現(xiàn)出鮮紅扭曲的符文，又逐漸隱去。

“遠(yuǎn)遠(yuǎn)不夠……”龍右睜開眼睛，感受著體內(nèi)的血氣，悠悠嘆了口氣。

這些量不如一頭體型巨大的尸兄，血液里也不含任何新奇的基因分子……但好歹也是補充了一些血氣，雖然仍不及體內(nèi)虧空的萬分之一。

“……！”驟然回神，蘇玉只覺得背后濕黏一片，卻絲毫回憶不起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記得不想看到龍右吸取血液時那種比較葬神智的場面……然后頭就有些痛……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頭頂被龍右重重揉了揉，把正心不在焉的蘇玉嚇得肩膀一顫。

“……好了？”被拉進懷里順了順背，蘇玉深吸一口氣，覺得看在自己大人有大量的份上不跟這個小心眼的計較。

“嗯?！庇|手微涼黏膩，應(yīng)是方才無意識感受到了源自血脈深處對他的畏懼……

不禁又安撫地搓了把蘇玉的發(fā)頂。他喜歡旁人恐懼于他的表情，卻唯獨不喜蘇玉怕他。

如今在他心中……蘇玉只消與他平起平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