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范閑早早便出了門,院子里除了高達,剩下便是使團的人。
寧致遠眼見著顧風熹收拾著包袱,出言制止。
“風熹啊,我想了一下,客棧畢竟不太安全,你不會功夫,我又受了傷,必然保護不了你,在這里還有高侍衛(wèi)護著,我也放心”
顧風熹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
寧致遠整了整袖子“我回客棧拿東西,直接住過來”
“要不然,讓高大人去幫你拿吧?畢竟你受傷,外面聽說還很危險”顧風熹臉上擔憂起來。
“放心吧,再危險也不至于威脅到我,在這乖乖等我!”
寧致遠說罷,不等顧風熹阻攔,徑直離開。
范閑等在路口,果然見昨日沈府的車子在約定的路口停了下來,他交代好王啟年與何道人,自己瞬間上了馬車,車子里的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身邊放著錦木食盒,食盒里還飄出淡淡的藥草味。
女子正握著一把彎刀匕首,顫抖著指著他,詢問他的身份和來意。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就沒必要這么見外了吧?”范閑笑著夾住刀身,輕輕往旁邊撥了撥。
女子否認自己是為顧南衣而去,也否認自己喜歡顧南衣的事情。只是敏覺如范閑,怎會輕易信了這單純小女子的話,他三言兩語就讓女子不知所措,默認了自己的心意。
車子一路向南,快要進入小院時沈婉兒突然緊張“他們平時只許我一人進入,我的貼身侍女都要守在外面,你要如何才能進去救他?”
“我自然有辦法,下車吧”范閑一臉自信的模樣讓沈婉兒也放松不少,或許今天顧南衣就能脫離她哥哥的酷刑了。
拎起食盒下車,范閑握著沈婉兒的匕首假意挾持,那些看守的人果然不敢上前半分,范閑心道成功了,一路進了內室,他這才真正看見了顧南衣的模樣。
那是一個身形偏單薄的少年,穿著一身襦裙,粉藍的裙子上血漬斑駁,發(fā)絲也凌亂地不成樣子,他望向自己時眉眼清冷,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又消散不見。
范閑心道這顧南衣不愧是寧致遠的兄弟,都有異裝癖,看這模樣與他當年初見寧致遠仿佛如出一轍,來不及深究,范閑松開沈婉兒,上前查探他的傷勢,那副單薄的軀體新傷舊傷合并在一起,已經快要找不出完好的肌膚了。
“我要帶你離開,回慶國”
顧南衣皺眉看范閑熟練地開鎖,沉聲道“你如何能找到這里的?”
“那自然是我聰明了”范閑并不想與他解釋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他只想趁著沈重沒來到之前把他帶回去。
顧南衣選擇沉默,只是那神情分明覺得范閑可疑。
范閑自然也察覺他的神情,于是搬出寧致遠“你那青梅竹馬的好兄弟為了來北齊救你,都受了傷了,你確定不跟我回去讓他安心?”
果然聽到寧致遠的消息顧南衣便放棄了反抗,他猶豫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婉兒,猶豫地開口“他怎么會受傷?”
范閑手上一頓,也反問自己,寧致遠怎么會受傷?他悶聲道“這事情你不如出去之后好好問問他”
“可你要如何帶我出去,外面重兵把守,沈重不可能讓你輕易離開的”
范閑抬頭看他“我有個手下叫王啟年,我已經讓他去搬救兵了……”
顧南衣一閃而過的驚訝,又是一聲嗤笑?!巴鯁⒛辏空媸腔奶啤?/p>
范閑解開他一只手,有些生氣地將他手甩開,“我發(fā)現你這個人還真是不招人喜歡”
沈婉兒責怪道“你輕點,他身上有傷”
范閑解開他的束縛,冷笑道“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還是有人喜歡的”
顧南衣轉頭看向沈婉兒,他自然知道沈婉兒對他的感情,只是自己對她沒有半分男女之情,除了對于利用這女子的愧疚,再無其他。
“我已經跟你說清楚了,我接近你只是為了探取情報,我對你并無男女之情”
沈婉兒臉白了一瞬“你不要再說了,你還有傷……”
顧南衣臉上浮現不忍,仍舊繼續(xù)說道“我欺騙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該再對我如此好”
沈婉兒搖搖頭“我也知道我應該恨你,可是看到你這個模樣,我又恨不起來了”
范閑見二人你來我往的態(tài)度,有些無奈,只是人家沈小姐畢竟對他有恩,再如何也得解釋清楚。
“你將就一下吧,這里沒有熱水”
顧南衣接過熱水,依舊冷硬。
“他出去之后,若有朝一日要殺了我哥,就請把我一并殺了”
范閑轉頭催促“沈小姐美人恩重,顧大人你就承了人家好意,咱們先回使團,我那里有熱水”
話音還未落,大門倏然打開,沈重獨自跨了進來。
沈婉兒慌忙起身,抓住范閑的胳膊“快挾持我!”
范閑低頭一看,刀子都是反過來的,他伸手捏住刀子,臉色尷尬。
沈婉兒還想狡辯,沈重大怒“你哥我不是蠢貨,他們是敵國暗探!”
范閑撇了撇嘴,干笑著問道“沈大人獨自進來,不怕我把你也抓了?”
“我已吩咐過下屬,外面重兵包圍,你若是挾持我,就讓他們亂箭將我一并射死”
范閑哂笑著“沈大人這是何必?顧南衣遲早是要跟我們會慶國的,現如今被我找到了,我自然是要帶走的”
沈重點點頭“好啊,只要他把上京的諜網名單交出來”
范閑回頭看顧南衣,顧南衣閉了閉眼“好,我告訴你”
沈重笑了笑,走到他身邊,準備聽他說出名單,顧南衣卻是冷笑著開口“你們北齊六部,侍郎尚書均為我大慶暗探,你把他們都殺了,北齊就是海晏河清了”
范閑撓了撓鼻翼,沈重怒掀茶幾,嚇得沈婉兒不敢說話。
“你聽聽這都是什么話?”
沈婉兒囁嚅著“是他抓我……”
沈重嘆氣道“你可以走了”
范閑指了指顧南衣“他我也要帶走”
沈重拒絕道“那不行”
范閑笑道“沈大人,我還是那句話,既然如今顧南衣已經被我找到了,你就該讓我把他帶走才對”
沈重拂了拂衣袖,神色自若“那就都不用走了,進來”
大門打開,騎兵將范閑圍了一圈。
范閑問道“沈大人要在此地傷我,就不怕再挑起兩國戰(zhàn)事?”
沈重抽了刀架在他脖子上“范大人神秘失蹤,錦衣衛(wèi)奮力尋找,幾日后發(fā)現了范大人的尸體,沈某痛心疾首,只能將遺體歸還給南慶”
范閑正準備反駁,門外突然闖入一個侍衛(wèi),在沈重耳邊低語幾句,就見沈重變了臉。
范閑扒開刀,笑著說道“不好意思,我家救兵來了”
沈重收了刀,神色不虞地出了門,卻見門口海棠朵朵正整理鞋襪。
“沈大人,既然人都被找到了,就給自己留點面子,讓他們走吧”
沈重反駁“圣女此話何意?這人可是大慶暗探”
海棠拍拍手,嘆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陛下的意思”
寧致遠立于屋后樹上,觀望這場明爭暗斗。
“圣女大人,沈某只聽太后的懿旨”沈重說完,轉身要進去。
“也是太后的意思”
沈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海棠朵朵許久,松口吩咐“放人”
見著兩人坐上海棠朵朵的馬車,隱藏在樹上的寧致遠也閃身離開。
范閑抬頭望了一眼樹梢,眼底閃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