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雙唇翕動,似乎腹中還有說辭。
韓軒心中不耐,她等待這一日已經(jīng)等待了許久。她翻身躺下,再不瞧徐鳳年一眼,只淡聲道:
趙風雅將軍自回去拾掇箱籠吧,倘若有什么用得上的,來尋珊瑚姑姑便是。
趙風雅隋珠累了,想休息了。
逐客之意顯而易見,縱使徐鳳年城墻一般厚的臉皮也沒法繼續(xù)假裝若無其事了。
于是,他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來,徘徊許久,終究被珊瑚姑姑一襲冷言冷語送出門去。
誰知,徐鳳年方才出了院子,垂頭喪氣之間,猛然不知與誰人撞了個滿懷。
他回身,但見眼前竟然是先前一面之緣的那個樂伎。不知為何,一股無名之火陡然升起。
那樂伎的一張臉生得便不是什么正經(jīng)模樣,偏生今個兒著一件絳紅衫子,愈發(fā)映襯膚白欺雪、青絲如墨,瞳色幽深得好像花兒朵兒成了精一般。
樂伎躬了躬身,大禮行得周全妥帖,一時間徐鳳年竟然選不出什么錯出來。
然則他素來看不慣這些個狐媚本事,眼瞅著對方風華絕代的顏色,他驀地開口呵斥:
徐鳳年沒有主人家的命令,你一個伶人,不好好待在樂坊,誰允許你滿園子亂跑?
徐鳳年叫外頭人瞧見豈不以為公主治家不嚴?
徐鳳年公主乃是金枝玉葉,怎么丟得起這般的臉面?
樂伎聞聽此言,拱手揖禮,舉起手中食盒往他眼前晃一晃,面上神色謙恭,語氣不卑不亢:
“公主一向喜歡南市鋪子上的糕點,府上廚房做不得這般清淡的口味,小人怕公主喝多了藥汁口苦,所以特地送些給公主香香嘴巴?!?/p>
徐鳳年聽罷,心頭不由得越發(fā)酸澀。他從來不知她喜歡什么樣的點心,也從來不會想到她嬌生慣養(yǎng),想來喝不慣苦藥湯子。
于是他蹙眉:
徐鳳年上頭人的口味,你如何知道?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揣度上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刻意為難一個樂伎。這類貨色,往日里哪怕是上趕著他也不會多瞧一眼,平白污了眼睛。
沒由來的徐鳳年忽然回想起姜泥面目猙獰地質(zhì)問。
“你問問她!你殺了她的血親,你問問她會原諒你嗎?”
姜泥咆哮著告訴他不會,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可是,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原諒他,又為什么要為自己擋下一劍呢?
莫說尋常女子,便是軍中心腹也不一定如此果決——義無反顧攔下重創(chuàng),萬一那刺客手抖一抖,她豈不是要丟掉一條性命?
然則她轉頭告訴他不過是因為他有用于社稷,是朝廷的忠臣,她為皇帝分憂罷了。
那么……
這些年的情愛與時光,終究是錯付了嗎?
徐鳳年不僅打了個寒噤。
他錯過她了嗎?
胡思亂想之間,珊瑚再次出現(xiàn),這回她老人家卻是換了張面孔,笑得和藹,對那樂伎溫聲道:
“公主聽見蘭公子的聲音啦,請公子趕緊進去吶!”
徐鳳年倏然回首,見樂伎朝向他恭敬一禮,緊跟珊瑚進了逍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