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方諸與褚仲旭君臣之間的確太過親近了。
緹蘭忽地想起,先前褚仲旭借口戰(zhàn)時負傷,駕臨熱河行宮養(yǎng)傷,可是那時他身上分明沒有半點傷痕。
半點也無。
褚仲旭的九五之尊乃是真刀實槍,戰(zhàn)火里頭拼殺出來的。
他經(jīng)歷過儀王之亂,又幾經(jīng)邊疆戰(zhàn)亂,縱使武功蓋世,身上亦是不可能好像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光滑。
他的傷疤呢?
方諸……方諸……方諸……
默念方諸的姓名,緹蘭驀地醍醐灌頂。
方氏……方氏……
莫非……方諸隸屬于流觴方氏?
注輦王宮中藏了一沓秘卷,里頭詳細記載著徵朝及其附屬國的宮廷秘事。
此書匯聚了注輦暗探扎根諸國多年以來辛苦勞動的成果。
掌權(quán)之后,緹蘭在父王床頭發(fā)現(xiàn)了這些竹簡。她有幸,曾經(jīng)細細閱讀過。
秘卷之中記載的大多數(shù)乃是宗室血脈以及王權(quán)糾葛的隱秘,這些不過尋常,歷朝歷代比比皆是,沒甚稀奇。
稀奇的是,徵朝一冊當中有一篇記載了關(guān)于東南沿海的流觴方氏與徵朝宗室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其中提及一門秘術(shù)。
這一篇由篆文寫就,顯然已經(jīng)有些年頭讀起來晦澀難懂,幸而彼時緹蘭無所事事,每日里拿出來攻克一二,雖然磕磕絆絆,最終倒是好歹讀完了這一篇。
這樁秘術(shù)叫做柏溪。
流觴方氏可以通過某種儀式與帝王綁定,成為柏溪,從此代替帝王承受病痛。
這種所謂秘術(shù)邪乎得很。
緹蘭原本并不相信世上當真有此邪術(shù),可是經(jīng)此一事,她不得不往這方面動腦筋。
如果……
如果確有此事,那么一切都可以說通。
為什么明堂血氣濃重,褚仲旭身上卻沒有半點血腥。
因為雖然受傷的的確是褚仲旭不假,但是流血的則是方諸。
為什么方諸無緣無故失蹤數(shù)日。
因為柏溪一事不可聲張,褚仲旭只好將方諸藏在帝后寢宮養(yǎng)傷。
方海市依舊喋喋不休地質(zhì)問褚仲旭。
緹蘭凝眸,聚精會神地注視自己腳尖,低眉順眼,決意將柔弱小白花假裝到底。
可是……
如果確有此事,那么想要褚仲旭身死,首先需要除去方諸。
緹蘭本意想要借刀殺人。
誰知,褚仲旭與方諸之間竟然還有這么一層剪不斷理還亂的牽連。
如此,褚仲旭怎么可能真正處置方諸呢?
所以,哪怕方諸無意之間害死了紫簪,褚仲旭仍然沒有為難他。
褚仲旭處死了所有與紫簪相關(guān)之人,包括曾經(jīng)伺候她的宮婢太監(jiān)。
他甚至……甚至滅了注輦為紫簪陪葬。
難怪方諸愚忠。
何止愚忠呵!
方諸將一顆性命獻給了褚仲旭,怪道他這般厚待于他。
不!
何止一條性命,流觴方氏世世代代忠君愛國,一心輔佐帝王,甘愿付出性命。
看來……褚仲旭當真信重方諸了。
只是這樣一來……
緹蘭眸光逐漸趨于冰冷。
為了大計,她只好下狠手處理了方諸咯。
這廂里緹蘭正在自顧自地想著心事,那廂里龍榻后面明黃帷帳后面轉(zhuǎn)出一個虛弱身影。
方諸一手撫胸,不住咳嗽,唇齒之間隱隱血跡斑駁。
他面色蒼白,眼下烏青,聲音倒是威嚴:
“海市!不得放肆!”
方海市一怔,連忙迎上前來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