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仲旭見慣了緹蘭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可是他頭回見她這般瘆人的模樣。
足足一年時光,他以為他已經(jīng)見證了她百般面孔——清冷、倔強、聰慧過人。他曾經(jīng)想象過她溫柔細膩的形容,并非攀上極樂之時她癱軟在他身下化作一汪春水時的模樣,而是全心全意與他相知相愛、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的模樣。
如今,他如愿見到她春風拂面一般的笑意,聽見她鶯啼燕囀一般的應答,感受到她體貼入微的照拂,可是溫柔得春風化雨一般的皮囊之下隱藏著如何冰冷刺骨的靈魂?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雙手,卻突然意識到她一雙白嫩柔夷冷得刺骨,似乎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了無生機的尸體——好像紫簪。
褚仲旭怔愣住了,他一言不發(fā)地緊盯緹蘭,好像要將她盯出個窟窿來是的。
緹蘭昶王作亂,如今腦袋已經(jīng)掛在集市口了。
緹蘭至于陛下……不是你,不是阿旭,是陛下,徵朝皇帝,死于平叛戰(zhàn)場,這是宮人們有目共睹的。
緹蘭見他不再言語,娓娓道來:
緹蘭朝臣們親眼瞧見了陛下……現(xiàn)在應該稱呼先帝了……朝臣們先帝的尸首,不少忠貞之士已經(jīng)隨著先帝去了,實在令人扼腕。
緹蘭徵朝已經(jīng)沒了 活著的宗室血親,然則國不可一日無君,阿弟……怎么說也是先帝的妻弟,仰承先帝遺志,攝理政事,阿旭且放心吧。
緹蘭過不了多少時日,朝臣們就會上書懇請阿弟登基,介時大典將會與先帝的喪儀一并舉行……
緹蘭如今國庫空虛,實在應該節(jié)省開支,阿旭,你說是不是?
緹蘭道完良久,褚仲旭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帝旭寡人還活著……寡人還活著,那么鑒明……
緹蘭鑒明?阿旭說方諸?
緹蘭既然阿旭還活著,那么方大人自然已經(jīng)死了。
這樣說著,緹蘭逐漸收斂面上笑容。
緹蘭雖然……但是,阿旭待緹蘭一直不錯,無論如何,這世上待緹蘭好的人不多,緹蘭心存感激。
緹蘭緹蘭仔細想過了……既然徵朝皇帝已經(jīng)死了,阿旭……除了緹蘭,再無第二人知道阿旭如今還活著。
緹蘭緹蘭著人尋了套平頭百姓的衣裳,阿旭換上盡早出宮去吧。
褚仲旭呆若木雞,好像沒有聽見緹蘭的話似的。
半晌,他垂眸,笑得自嘲:
帝旭緹蘭……你是何時知道鑒明與寡人之間的聯(lián)系的?
緹蘭沉默。
褚仲旭見她不愿談及,輕嘆一息:
帝旭緹蘭,寡人……我不可能留在宮里,是不是?
帝旭我留在宮里對你和你阿弟是個威脅,你們一定不會允許我留在宮中,是不是?
緹蘭依舊不語。
褚仲旭再度嘆息:
帝旭既然如此……我活在這世上有什么意義?
帝旭緹蘭,你興許不知道,我對你……罷了,事到如今,不重要了。
褚仲旭抬眸,注視緹蘭雙眼,他清楚瞧見她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帝旭緹蘭,只要我還活著,總有人將來會拿我說事。
帝旭如此,你阿弟的帝位永遠不可能坐得穩(wěn)當。
帝旭緹蘭,送我走吧,我對不起鑒明,對不起紫簪……我早就該死了。
他一字一頓:
帝旭如果不能與你作伴,緹蘭,我寧愿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