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燈籠高高掛。
蘭林殿上下張燈結(jié)彩、花團錦簇,周遭各處皆張貼大紅囍字。
燈火輝煌,龍鳳雙燭徹夜通明,外頭敲鑼打鼓、熱鬧非凡,夜幕之上火樹銀花亮如白晝。
豐蘭息身著大紅喜服,他沈腰潘鬢端坐床榻之上,英挺身姿如同勁松。
翩翩少年郎面如傅粉、眉目清雋,金相玉質(zhì)、神清骨秀。
積年臥病,他冠玉似的驚鴻玉面略顯蒼白,唇瓣嬌軟卻慘白如紙,竟是倚靠胭脂這才勉強入目,不至壞人大喜之日的快意。
豐蘭息揚手掩唇,他輕咳不歇,轉(zhuǎn)瞬檣傾楫摧似的,他挺拔背脊佝僂下來,不似翠竹遒勁,反倒弱柳扶風,病態(tài)盡顯。
一旁侍立的喜娘連忙上前,慌里慌張地扶正豐蘭息脊背。
她一面幫襯他危坐,一面語重心長地叮囑:
“世子坐端正些,陛下看著自然歡喜些?!?/p>
“新婚之夜就病病怏怏的,世子當心招了陛下嫌棄,以后您在后宮里頭的日子可就難過了?!?/p>
之于久病之人,枯坐了半宿想必早已精疲力竭,哪里還有氣力敷衍喜娘。
是以,豐蘭息一言不發(fā),他佯裝強顏歡笑。
裝病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他早已吃透病人習性,模仿起來亦是惟妙惟肖。
喜娘是由自小跟隨豐蘭息的奶娘充當。
奶娘憂心豐蘭息纏綿病榻,進宮以后受人為難,是以一道上京來了。
奶娘亦是不知豐蘭息多年臥薪嘗膽、韜光養(yǎng)晦,可見他裝模作樣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
只是……
奶娘平凡婦道人家,上當受騙不足為奇。
不知傳言之中老謀深算、聰明絕頂?shù)那嗄昱蹠粫胚^豐蘭息唱念做打呢?
他早聽聞女帝早慧,運籌帷幄,堪稱當世女諸葛。
父王費盡心思將豐蘭息奉上帝室和親,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非是為內(nèi)應(yīng)。
因此,豐蘭息倒是十分期待傳聞中有“中興帝室之光”的女帝風惜云究竟打算如何對付他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眼下看來,她怕是想要冷落他,放任他獨活后宮之中,權(quán)當嬌養(yǎng)了一只中看不中用的金絲雀。
這是哪門子的足智多謀?
豐蘭息心下略感失望。
然則,紫宸殿絲竹喧囂不絕于耳。
前朝歡慶大概尚未結(jié)束。
那么,后半夜風惜云敢不敢現(xiàn)身呢?
只盼,百姓口中神乎其神的女帝陛下可千萬不要令豐蘭息失望才好……
又是三兩時辰,豐蘭息逐漸失了耐性。
想必,風惜云是沒勇氣、沒膽量出現(xiàn)在蘭林殿了。
如此,他不如早些歇息。
方才啟唇意欲吩咐奶娘為自己梳洗、打點,忽聞外頭內(nèi)監(jiān)尖聲唱誦,道是“陛下駕到”。
奶娘匆匆忙忙地上前為豐蘭息整理一番儀容,而后手忙腳亂地退下。
豐蘭息一手撫床以強撐病體,一手復(fù)又掩唇輕咳兩聲。他眼尾略染薄紅,不知究竟當真氣息不順還是驚喜所致。
女帝屏退一眾隨行的宮婢與內(nèi)監(jiān),蓮步輕移而來,直至豐蘭息身前三步遠處。
適逢豐蘭息抬眼,好巧不巧撞入女帝一雙杏眼之中,不知究竟巧合還是誰人刻意為之。
豐蘭息驀地搖搖欲墜,好像久坐不穩(wěn)一般。
他蓄意搖晃兩下,正欲柔若無骨地栽倒床榻之上。
孰料,女帝竟率先一步出手,一把扶住岌岌可危的豐蘭息。